《不羡仙》沈重九

11、第十一章

　　天未亮，半月隐约可见，停在西方未落，微透的日光细弱。百灵园中的灵草这个时辰长势最喜，若是加以灵力灌溉，灵草品质想必最佳。

　　林殊一行人早早便在百灵园中抽出自身灵力浇灌灵草，那是一天之中的最重要的份例，时间紧迫，必须赶在朝日升起之前完成，否则灌入的灵力倒是白白损上几分那灵草的品质。眼看天微亮，众人的速度也便加快上几分。

　　外门弟子俗事繁多，每人都有沉重的任务完成之后，才有空余用于修炼之上，与那不闻窗外事，一心向道的内门弟子，自然是差遇良多。

　　灵草连绵，不知几亩。起初便是耗光全身气力也不能完成那一半，日日劳作到深夜，全身脱力，还要挨领事责骂，真是叫苦不得。后来日渐熟习，虽还是劳苦万分，往往劳作到深夜，却也能完事了。

　　＂林殊，你知道么，今天主宗将挑选前往主宗修行的弟子的大日，十年一度。＂二虎一脸慕羡地说。＂听闻那主宗，可不像咱们门派小门小户的，那可是遍地都是筑基修士，但也只够当杂役差使的，根本不够看。像咱们这样的炼气弟子，怕是连大门都跨不过。＂

　　二虎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林殊耳边，就如同那小贼一般逗趣。＂那入选的名单内，那是铁定咱们的素行师兄呢，素行师兄真真是厉害，谁都比不上他。＂

　　＂一如素行师兄，怕是早就为此准备良久。只愿他宏图一展，踏仙可指。＂林殊细细地用灵力梳理着百灵园的仙草，仙草受了灵力的滋养，愈发翠绿油亮。

　　“哎呀林殊，你也是掌门门下弟子，进入主宗总会有你的一份机会吧，你怎么还留在灵田内，陪我们一起浇灌，做这些粗苯的活计，会不会影响你的修炼啊。”铃铛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仰着小脸问道。

　　“无妨，我早已与师兄说过，这几日想留在外门。”林殊边梳理着灵草，边回答道。

　　林殊进入内门之后，师傅早已闭关冲击，他是得素行师兄指点教导。那日月雅湖边修炼遇心魔，只得强行突破，筑基不稳，一时修炼竟无进展，反而觉得越发困阻，总有什么东西阻碍他不得前行，心中生出烦躁之意。

　　“林殊，你虽少年筑基，进度非凡，但修仙并不是瞬息之事。修士漫漫打磨几十年可能也未能成功筑基，即便筑基成功，可能需要更久的时间突破初期，中期，后期。你进入内门才短短几年，虽对修士来说只是弹指一瞬，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想必你总是知道的。”素行合起书卷，抬头看着眼前站着的迷茫的少年说道。

　　“修仙之道，有时候，修的也是寂寞之道。”

　　“师兄，我想留在外门一段时间，可能我太过执着，反而失了平常之心。”林殊说。

　　“吱吱吱”狐十三从素行的脚后钻了出来，冲着林殊一顿乱叫。诶诶诶，小爷我不去外门，内门多好啊，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再说着素行我看着还蛮顺眼，伺候的大爷蛮周到的，我要留在这里，你要去你就一个人去吧，小爷我才没空陪你。

　　狐十三张牙舞爪，说着说着，开始抓着素行的裤脚往上爬。

　　素行淡定地将狐十三从地上捞起来，放在怀中，说，“小狐通灵，恐怕是不愿随你去那外门，便留在我这吧。”

　　林殊无奈地看着狐十三，真是顽劣的性子让人头疼，但是看着湿漉漉的眼睛又让人狠不下心教育一顿。林殊拱手作揖道，“只得多劳师兄费心了。”

　　狐十三抬起后腿挠了挠耳朵，满不在乎地呼了一口气，往素行怀里深处又拱了拱。

　　“所以，你是主动求了素行师兄留在外门劳作，那我也放心了几分，要是扰了你的修为，我们才不能心安呢。”铃铛长吁一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调皮地朝他们吐了下舌头。

　　二虎见状，逗趣道，“瞧铃铛那样子，哪里有半分女孩子家的幽静姿态，都要给他吓跑了。”

　　“二虎，你敢这么说我.”铃铛柳叶眉倒竖，口中法术一念，清水喷涌，浇湿了二虎一身。

　　二虎跳脚，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姑娘却也无可奈何，一时语塞。“我也是好男不跟你斗。”

　　＂不过要我说，还是我们家林殊厉害，我们林殊也没像那些内门子弟从小受到良好指导，咱们靠的都是自己，到了最后不是也比那跋扈的内门弟子强上几分么，真是给我们外门长了脸面。”二虎拍拍林殊的肩，大大咧咧地说。

　　林殊先是脸面一红，嘴角却也忍不住翘了起来，林殊毕竟也只是个孩童，听到亲近之人的夸奖内心总是难掩喜悦。

　　林殊正了正颜色，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二虎，你总是这般口无遮拦。外门内门，皆是一派，哪来你我之分，只怕有心人听去，只怕护不住你。你的心意我知，以后可不许浑说了啊。不过在我面前嘛，我便也只能许你口无遮拦。＂

　　＂我可不惧，总有林殊护着我。＂二虎嬉皮笑脸地拉扯着林殊的小脸。

　　＂二虎羞羞羞，那林殊可比你小上许多，你白长那身量了只知躲在人家身后。＂铃铛打趣地说道，她的修为浅薄不如林殊般积累深厚，梳理灵草对于她还是艰难，不一会也就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铃铛虽为女子，却不让男子分毫，修仙之道并无男女之别，纵为女流却不是怠惰之由，只问心诚。她咬着牙，盘腿坐下双手轻拈，快速回复丹田之气。

　　“铛铛铛铛铛。”须眠山上响彻法钟鸣声。

　　“这是为何，突然法钟大鸣，是发生何等大事了么。”铃铛不解地问。

　　“大概，是那主宗之人将来，以示全门。”林殊仰着头望向山顶殿阁，回答道。

　　“哎呀，林殊那你还不赶快准备，误了时辰可不好了，万一给主宗之人留下什么坏印象，不能选上可怎么办。”二虎大惊，推搡着林殊，催促着他赶快返回内门。

　　“与我总是缘分未知，修行越久，越觉仙道之渺远，不可触。”

　　“林殊，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平日里总是揪着我絮絮叨叨地在我耳边念叨着让我一心向上，现在怎么泼自己冷水呀，是不是被那上次的夜魅吓坏了脑子，竟然忘了上进之心。”

　　“二虎，就属你浑说，林殊那是慎言，存着一颗敬畏之心，算了算了，你这种粗人总是不能理解的。铃铛娇嗔了二虎一句，护着林殊可紧。

　　“哟哟哟，铃铛，真是生怕我欺负去了你家林殊呀，这样护崽子。”二虎顶了回去。

　　“二虎，小心了你的皮肉。”铃铛杏眼一瞪，叉腰而立。“刚刚的满身水还没浇你个心透亮。”

　　林殊无可奈何地摇着头，看着两人追逐而戏，天真浪漫，少年不知愁滋味。他不自觉地露出微笑着看着面前二人玩笑，心中竟也一时放下郁结，不再去想。

　　修仙之道，求急不得，求速不能，上不愧天，下不浮心。

　　“那我也要前往山门之内了，与师兄会齐。”林殊告别二虎铃铛，变向虚宇殿走去，那是落虚门中正式之所，门中大事皆在此处。此刻虚宇殿便是繁花团簇，幽香袅袅，席间侍婢侍童丛立，只待来客。

　　“林殊，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睡过了时辰，错过了上门来我们落虚门挑选弟子的大事呢。”张芸芸亲切地拉过林殊的手，张芸芸喜爱少年的沉静，又年岁相仿，总爱与他多说说话。

　　连印满脸笑意地看着张芸芸，说，“芸妹，你当人人似你，总是贪恋床铺不愿起身，就为这个不知道挨了掌门多少骂呢。”

　　张芸芸不服气地反驳，“那是爹爹古板，才不是我的过错。”

　　“一日之计在于晨，望师妹还是听进去为好。”连印无奈劝诫，却总惹得张芸芸不悦。

　　张芸芸气呼呼地嘟着嘴巴，想要拉着林殊就跑开了。

　　“芸芸，不许这么没有规矩，这是什么日子，怎么能让你肆意离开，还不给我好好站着，都怪我平时宠坏了你。”张世礼出声呵责。

　　其余长老惊喜迎了上去，师兄弟们一起向掌门行礼。

　　“爹爹，你怎么此时出关了，我还以为是金长老代你主持呢，莫非是大成了。” 张芸芸上前撒娇，关切地问道。

　　“素行，你一切都打理妥当，为师欣慰，本不应该让你打理此等凡事，凡事牵连太多，只怕是连累你的修行。”张掌门满意地点头，与众长老相互了解门中之事，只见他眼中光芒一现，不再继续询问，挥手率领众人急忙往殿外走去。

　　张掌门立在殿外，风声阵阵，吹得人衣袖飘袂，抬头看着东边天空某处，空无一物，却朗声道，“迎上派尊师。”

　　身后众弟子随着跪下，起升道，“迎上派尊师。”

　　林殊随着众人跪拜，沉沉地伏下身去，低下来了头，心中却不知为何忍不住，总有念头撺掇着他，他偷偷将头抬了起来。

　　一身白衣，御剑而来，不过须臾，便在身侧。

　　青年青丝玉绾，反手而立，立于掌门之前，星眸一沉便对上来了痴痴地仰着头的林殊。

　　＂我从不欺人。＂易如渊身负白衣，身无旁伴，一如往昔冰霜的少年人。

　　三年未见，少年人褪去初见之青涩，剑眉星目之间便是青年气度。他早已成就上品金丹，仙途无限，不可思量，在这方小小世界之中早已名扬。

　　要知多少儿女天资超凡，却如那昙花转瞬，郁郁不得，一生不得突破，往往陨落，不慎唏嘘。

　　易如渊游历多年，境界不展，多少人唏嘘，怕是又是少年得志，前路未通，百年后掩于尘世，无人再晓。

　　善于卜卦的凌光真人，曾摇头道，如渊之道，缘起一人，寻到寻道，此意如愿。

　　多少年，普通妇人早已岁月染白双鬓，咿呀学语的孩童早已少年英气，四季轮回变化几度无常，花落花开，叶落叶长。

　　那一年相见彷若眼前，少年满身肃杀，剑意盎然，突破在即，便是离别。他紧抿薄唇，一道剑眉皱起，微压眉骨，俯身对着抱着白狐不语的林殊道，＂三年再见，我同你走。＂

　　＂好。＂

　　我等你来找我。

　　“这次，我同你走。”易如渊说

　　张世礼拱手相迎，心中满是困惑，“不知上尊此是何意？”

　　易如渊绕过跪拜的人群，停驻在少年人面前，他伸出一只手，说，“我没有来晚。”

　　“易兄，别来无恙。”林殊说。

　　“原来小徒竟与尊上是旧相识，结成善缘也是小徒之幸。”张掌门了然，看着林殊眼中满含笑意，要是林殊与主宗之人有什么交情那是更好不过。落虚门式微总是不得尊重，主宗选人之事本轮不到落虚门，这次竟传来主宗来门中选人意愿，心中不禁大喜。本来张芸芸资质平平，轮不上主宗修行，凭着林殊之情，此次怕是有了几成把握。

　　“尊上旅途劳顿，不妨前往明息苑稍作休息，明日再为主宗选人事宜再作考虑，一切事宜鄙人早已安排妥当，只待尊上坐镇，想必并能为主宗添上可造之材。”

　　“他人与我无关，我只带他走。”易如渊冷冷地回答道。

　　“这这这。”张掌门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他虽是一派之长，却也是只是小门小派，在这修真之界中根本算不得什么。早已听闻易如渊之名，他年级轻轻，不过二十光景，修为就在自己之上，竟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林殊见师傅面露难色，开口解难。“易兄，不知多年来你又遇到如何奇遇，不知我是否有幸聆听，不妨随我去小憩一番，细细予我听。”

　　“正是正是，尊上敬请前往休憩之处。”张掌门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爹爹，他算什么东西，竟拂了你的面子，真叫人气不过。”张芸芸见林殊易如渊远走，竟忍不住激愤开口。“竟仗着主宗的面子，来此耍威风，爹爹，可别纵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叫我去，我也不去受这等气。”

　　“芸妹，不可胡说。”连印大惊，想要拉着张芸芸走开。张芸芸不肯，非要去找先前那个家伙理论，一时之间又闹了不愉快。

　　“素行，主宗之行，怕是只是为了林殊而来。我总想予你们更高的天空，可惜为师微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总是对不住。”张世礼对一直跟在身旁的素行叙叙而言。刚才易如渊的威压竟让他有些撑不住，心境也有了改变。“是我愚钝，主宗无故前来总有缘故，可惜你们不是那个因。”

　　“师傅勿言如此，林殊师弟得此良缘，也是运，旁人强求不得。”素行淡淡地说。

　　“也难为你看的开。最后竟是我执着于此，老了老了，境界也不如先前了。”张世礼拍了拍素行的肩膀。“但，我也总想尽力一试，毕竟那是更大的天地。素行，你不该只留在这里，为师一直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补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