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纹》烟雨桥

2、 第一章 倾国之花

　　一场火毁去了神圣的占星塔，毁去了盛世太平；而另一场火正在皇城悄然燃起……

　　上一任的持杖——云心怀抱着一名女婴庄严上殿。满朝臣官注视着她，仿佛仍能从她身后看到那场令天空染血的大火。所有人都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那猩红的火舌已点燃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

　　“参见陛下。”云心翩然施礼。没有星祭的光芒，她的美显得异常动人。仿佛被太阳光辉压制了千万年的星星，终于在黑暗的夜吐露光芒。

　　“免礼。”佟帝仿佛于一夕间老了十年，往昔锐利的鹰眸此刻徒载着心碎。那朵绽放于天边的美丽的花，那朵他不敢攀折的花，那朵他铭刻于心底的花，已经在漫天火星中凋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怀中的婴儿是谁？”

　　“启禀陛下，这位是新任的星祭。”

　　“星祭……”帝王心中浮现那抹常常沐浴于星光下的倩影。她是光，他是暗；她是星，他是夜；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黑暗是多么的向往光明，夜是多么的渴望星辉……然而，一切美丽的梦已随一场大火飘逝！

　　“她……叫什么名字？”他无限感慨地望着云心怀中的女婴，恨与爱深深纠缠，再难分开。

　　云心垂下眼以掩住眼中的光芒：“若缨，她名叫若缨。”

　　“若缨……”不再是他所熟悉的名字。新的星祭吗？佟国最新的守护着，也是她的终结者……灾难之后，一切将重新开始，逝去的美丽被逐渐淡忘，新的星祭、新的持杖将支撑起这个国家的未来。不对！新的持杖……

　　帝王看着阶下的持杖，呆滞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逼人。“持杖是星祭永世的仆婢，伴星祭而生，随星祭而逝。新任的持杖呢？你为何弥留在此？”

　　“启禀陛下，”云心沉痛地道，唇边却隐藏着无人能识破的笑意，“主人在最后的占星中预见浩劫。为了拯救万民，她放弃飞升，强行改变星的轨道。星道逆转，万物皆移；主人违背天职，万劫不复。”

　　“不……”佟帝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倒向椅背。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脸色皆变得惨白。

　　良久，佟帝才道：“最后的预言是什么？”

　　“带血而来，吸血绽放；命运的守护者与违抗者，这朵最美丽的倾国之花，它的名字叫解语！”

　　透过云心的口，昔日占星塔上熊熊烈火中的神圣之音仿佛再次响起，震动着偌大的殿堂。殿内，所有人的心被震得七零八落，被预言中再明显不过的含义打入恐慌的深渊。

　　令人窒息的静在蔓延，直至佟帝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响起。

　　“解语是何人？”

　　云心昂首迎向帝王的目光，某种不知名的火花在她眼底隐隐跃动。

　　“新任的持杖，将倾国的妖姬！”

　　“她呢？”杀机在空气中浮动。

　　“主人的力量只能把她封印。臣本想趁机除去她，但星之御印却保护她，还引燃天火摧毁
　　了占星塔。”

　　“倾国之花……传令下去，全国搜捕解语！”

　　星星开始运行，划出新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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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倾城倾国的一笑，彻底点亮了她眼中的妖媚。占星塔，化作了劫灰的占星塔，曾经神圣不可一世的、高不可攀的占星塔，终于被她踩在了脚底！

　　展臂迎向广阔的天与地，世界仿佛尽入怀中。这，是属于她的世界！是镜心星祭用生命开创的，现在却由她一手掌控的世界！

　　淡青的倩影恣意翩跹于星光中，任那神圣而华丽的光芒洗净她的屈辱！

　　蓦地，身形僵直。废墟中的一朵紫心镜兰刺进了她的视线。她脸色发黑，箭步冲上前扯下那朵小花，狠狠地揉得稀烂，然后招来疾风把碎末吹散无踪。

　　这个世界只需要她云心！

　　那无人知晓的秘密将成就她尊荣的美梦！

　　风过，吹散残留的一点花香，星循着新的轨道缓缓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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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如流星般擦过，人间转眼已过了十九度春秋。

　　新的占星塔屹立于天地之间，插入云霄，吸纳着世间灵气，凝聚点点萤光。它是那么的神圣，不容亵渎。

　　塔下，一名少女婷婷而立，鲜艳的红裳在风中化作烈焰，美得张狂。

　　“云心姨，明天我就可以登上去了。”少女回首对身后的淡青身影道，俏丽的容颜娇若春花。

　　“不，你不能上去！”

　　严厉而冰冷的声音浇熄了少女眼内的渴望，她美丽的笑颜由僵硬转为错愕。

　　“为什么？”这是她等了十九年的梦！

　　“明天你就在塔下设坛祈福，其余的事我来处理。”云心淡淡地宣告，便欲转身离开。

　　“为什么？”低低的追问有着忍耐。

　　“因为你失去了属于你的持杖，也即失去了开启占星塔的‘匙’。你并不完整，没有足够的力量通过星的考验。”

　　少女沉默了，明媚的眼染上了轻愁。她的唇动了一下，似有话说，但在云心严厉的目光逼视下，满腹心事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怎么了？”云心问她。

　　她摇了摇头，犹豫一下，轻声道：“云心姨……您就是持杖啊。”

　　“我？”云心冷笑，“若缨，你记着，我不是属于你的持杖，而是辅助你的人。”自从十九年前那场大火之后，她就不再是别人的附庸，她是自己的主人，掌握着自己的命运。

　　若缨的脸在飞舞的红纱映衬下有着脆弱的苍白。

　　既然她不能失去她的持杖，既然她不能充任她的持杖，为什么还要杀死解语？解语本身并没有犯罪啊！

　　眼看青影移动，云心娉婷而去，压抑了十多年的疑问终于冲动地出了口：“为什么解语非死不可？”她是我的持杖啊！

　　霍地，青影愤而转身，打断了她的话：“住口！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妖姬的名字！”

　　顿了顿，她渐渐敛起外露的狰狞，阴恻地道：“若缨，你累了才会胡思乱想，还是回宫憩息吧！可别误了明天的大典。”说罢，拂袖而去。

　　绝美的笑徐徐在唇边漾开，苦涩倾泻出来。苍白的少女，艳丽的红衣，在占星塔的光芒中渺茫……

　　妖姬？岂有人天生为妖？只怕是众口铄金，变人为妖罢了。解语，此刻你身在何处？一定要继续平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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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水如画，烟波若幻，身穿一袭月色衣裙的少女玉立其间宛如月神临世。微笑在她唇边漾开，点亮了她倾国的容颜，山水为她莞尔而屏息。

　　正在湖边捕鱼的少年似乎感觉到周围环境的微妙变化，急忙丢掉鱼网奔向少女。

　　“解语，怎么了？”担忧的目光接触到她绝美的笑颜后立刻化作一池春水。

　　少女轻轻摇头，转身避开他痴然的目光，才抬手比了几个手势。那白玉般的素手在阳光下几近透明，优美的姿态引来彩蝶驻足。

　　过了许久，少年才从那撼动心魂的美丽中回过神来。他困窘地搔头，傻笑：“你收到远方的祝福了？是你那个姐妹吗？”

　　少女回眸朝他微笑。

　　“那太好了！”他心醉，沐浴在她春风般的笑容中，仿佛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只是，这样的幸福，他还可以拥有多久？再过十天就是村里的双星节，所有成年的少女都必须接受族长的挑选，最优秀的少女将成为舞娘，进入双星殿，终生侍奉星祭……

　　或许他不该自私地希望解语落选，毕竟可以成为神职人员是一件极光荣的事，何况对象还是最伟大、最仁慈的星祭大人。但是，他无法割舍，在十九年前，他从花丛中抱起还是婴儿的
　　解语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已被注定，她成为了他的全部。沉默的解语、忧伤的解语、微笑的解语、起舞的解语、采花的解语、酿酒的解语……每一个她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都牵动着他的灵魂！

　　她，也会拥有与他相同的心情吗?

　　少年苦笑，痴望着月神般圣洁美丽的少女，望得痴了。

　　忽然，解语浑身一颤，双瞳异常地收缩。下一刻，她扑到少年身上，把他压倒在地。

　　“解语？”少年惊呼，红霞瞬间从脸上烧到了颈项。

　　解语回身注视着某点，脸色异常苍白。

　　“怎么了？”他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一条剧毒的魔眼蛇！蛇身已被不知名的力量截成七段，只剩下蛇头在挣扎蠕动着，一双血红的蛇眼狰狞地瞪着解语。

　　“小心！”吓了一跳，少年立即拉着解语后退，同时抽出匕首精准地把蛇头钉入泥土中。

　　“有没受伤？”

　　解语摇头，苍白得仿佛快将溶化在空气中。

　　[我没事，淳。]

　　“不行，你的脸色很差，得赶快回村让药师看看！”不让她有反对的机会，淳一把抱起她往村庄的方向急奔，把一网犹在网中挣扎的鱼抛诸脑后。

　　比起解语的健康，乡邻们的晚餐……实在不算什么！

　　解语越过淳宽阔的肩，望着那断成七截的蛇尸，心在颤抖……

　　从十九年前，她睁开眼睛看到还是孩童的淳的那一刻起，她就洞悉了他的命运，同时也明
　　白了自己的命运——终有一日，被命运诅咒的她必定会为庇护她的善良的人们带来灾难，所以她必须在灾难造成之前离开。而刚才，为了救淳，她情急之下动用了法力，触动了星的轨道，同时也暴露了行踪。所以，她必须离开，在悲剧发生之前远离这些爱护她的、善良的人们。

　　十九年了！多么漫长的一段岁月！漫长得令她几乎以为自己也是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女孩，可以平凡而幸福地过完一生。可惜梦终究是梦，在美好也逃不出幻灭的结局！

　　偷偷瞄了一眼淳汗湿的侧脸，解语苦涩地笑了。与生俱来的异能令她可悲地明白到，当她真正爱着一件事物时，她必须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