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林中一枝桃》琉迦翊

3、幽篁公子1

　　（一）
　　我与秦子淇相识已有五年。，五年，园中的腊梅换成了桃树，秦子淇从一个青涩少年长成了翩翩佳公子，五年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已经算得上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只是我却没什么变化。
　　今日听闻米价又上涨了，隔壁王家的三夫人又生了个大胖小子，以及李太尉家的女儿要送进宫成为宫妃了。
　　我去铺子里找秦子淇。伙计却说他出门去找倚红阁的鸳鸯姑娘了。大白天的就去寻欢作乐，色胚子！自家媳妇要被送进宫了都不知道，我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气急转身打道回府，转念一想：说不定秦子淇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这才去倚红阁买醉了!
　　这么一想我又掉头去了怡红阁，直奔鸳鸯的房间，揪出了醉醺醺秦子淇：“子淇，我知道喜欢瑶光，只要你一句话我立马就帮你把她抢过来！”
　　“嗯？什么瑶光？嗝？”秦子淇一脚没站稳挂在了我身上。
　　“你莫不是喝傻了吧？瑶光啊，李太尉家的小姐！今天要进宫了，我知道你……唔……”他突然吻住了我，浓郁的酒气直逼鼻腔。
　　“什么瑶光！我喜欢的一直是你！桃华！我喜欢的是桃华……”我还处在惊愕中，他便倒了下去。
　　“喂，你起来说清楚!”任凭怎么晃都唤不醒一只醉鬼，我只好唤了人来将他抬回去。
　　明天，你要是敢跟我说忘了，你就死定了！醉鬼！
　　子淇，只要你幸福，至于娶谁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我亏欠你的，我望着榻上那张醉颜开始出神，眼前出现另外一张脸：“你欠他一世，还他八世难道还不够？”
　　我欠他一世还他八世，那你欠我的又该怎么还呢？

　　当晚我俯在秦子淇的榻上睡着了，早晨醒来的时候秦子淇正定定地望着我。
　　“看着我干嘛？”我抹了把脸，爬上了床。
　　“我们成婚吧。”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不是“我喜欢你”不是“你可喜欢我”也不是“你可愿意嫁给我”，这显然是一句陈述句，但是我镇定地回答道：“好。”
　　是，我就这么同意了，即使前一天我还以为他喜欢的是李瑶光，即使昨晚他还在馆子里寻欢作乐，我同意了，几乎是毫无犹疑的。

　　（二）
　　我和秦子淇要成亲了，日子就定在一个月后。秦府里早早地就开始采办婚典用品，派发喜帖，一派喜气洋洋。
　　我一大早就被韶儿催醒，说是府里来了华裳斋的裁缝师傅，要给我量身裁制嫁衣。我只好舍了做了一半的美梦，起床随韶儿去了前厅。
　　还未到前厅，便闻得一阵嬉闹声。
　　“这群小蹄子们好生闹腾！”韶儿啐了一句，又转头对我说：“公子说给府里所有人都做一身新衣裳，粘粘喜气，这群小蹄子就没型了！”
　　“随她们去吧。”说着就走到了前厅，各色的布匹堆在桌椅上，叠成了小山，光红色就有十几个品种，三个裁缝正在给秦子淇量身。
　　小丫鬟们看到我来了纷纷围过来：“小姐来了，小姐快来选匹喜欢的花色！”
　　“不对不对，该改口叫夫人了！瞧我笨得！”
　　“小丫头敢调侃我了！”我佯怒，作势就要打。
　　“哎哟，奴婢知错了，还请夫人饶了我吧！嘻嘻嘻……”一时间屋内闹作一团。
　　“桃儿快别闹了，过来量一下尺寸。”还是秦子淇过来解围，周围复安静了下来。
　　我选了一匹正红色无花纹的绸缎，又挑了要绣在嫁衣上的花样子。秦子淇又叫下面的丫鬟们各挑了一匹缎子，裁缝们一一记下了才离开。一上午就这样吵吵闹闹地过了。
　　丫鬟们都散了，我和秦子淇散步到院子里，正是初春，园里的桃华开得正旺。秦子淇执了我的手放在唇边印了一下：“桃子，我没想到我能娶到你。”
　　“你不是预谋已久么？”
　　“我哪有预谋？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一直都不敢说……”他脸色竟有些潮红。
　　“还有我家秦大公子不敢说的话啊？”
　　“只对着你不敢，初见你，即使满脸鲜血，你还是令我惊艳，我从没见过那么美丽的姑娘，桃华，这个名字只有你担得起。”他捧起我的脸，手指轻轻摩挲：“看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似曾相识，你说我们两上辈子是不是认识？”
　　“上辈子可能是仇人。”我抿嘴一笑，抬手上覆他的手，何止上辈子，还有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

　　（三）
　　下午，我和韶儿上街购置首饰和水粉，去了采蝶轩和翠玉斋，对于这些东西我向来比较淡泊，戴在身上也嫌麻烦，便有些不耐烦，挑了一会儿就带着韶儿去洛阳最大的茶肆品茶吃糕点。叫了一壶雨前龙井，还有芙蓉糕和绿豆糕细细品尝，听着周围的客人讲的小道消息。
　　“说起这个幽篁公子啊，真是厉害，听说能呼风唤雨呢……”
　　“是啊是啊，听闻岐山有一只毕方，这些年来为祸方圆百里的村民，皇上派去的军队一直有去无回，谁知幽篁公子一去立马就降服了这只毕方，现在它被关在御花园当珍禽呢，哈哈……”
　　“是啊，还有……”
　　我手中的绿豆糕吧嗒一声掉落在桌上，幽篁公子……
　　“你说什么幽篁公子？”我提了声音问向隔壁那桌的客人。
　　“哟，这位姑娘还不知道啊，咱们皇上最近封了一个新国师啊，外号叫幽篁公子，可是了不得啊……”那客人听我问起立马来了兴趣，恨不得与我彻夜长谈的样子。
　　“韶儿，我们走。”我拖起一旁的韶儿。
　　“哎，姑娘，我还没说完呢……”
　　幽篁公子，幽篁公子……他怎么来人间了？我有一瞬间的慌乱，下一秒我又定了心神，我与他再无交集，我又在害怕什么？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对他并无亏欠。
　　“小姐，为何急着要走啊？”韶儿对于我反常的行为十分不解，我却不好向她解释。
　　“别问了，快回去吧。”我扯着她欲到路对面，突然一辆四架马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帘子被风掀起一个角，我忍不住浑身一震，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猛然砸入我眼中。下巴微微抬起，墨色如深渊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我被马车一带，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地下摔去。
　　“小姐！”韶儿扑上来拉我，却不及我倒下去的速度快。我还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吁——”马车停了下来，一个谪仙般的男子从车上下来，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他穿着白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
　　“你没事吧？”他看向我，眸子清冷，像看一个陌生人。
　　“没事。”我在韶儿的搀扶下站起来，假装镇定，心下却是五味杂陈。
　　“陈武，给这姑娘一百两银子以作诊金。”他转头吩咐车夫，车夫应声取出银子。
　　“我没事。”我推开了那车夫递来的钱囊，像是在生莫名的气，气什么？气他忘了我？
　　他正欲上车，闻言微征，忽而扬起半个嘴角：“忘了姑娘并不需要大夫。”他留下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扬尘而去，只留我呆在原地。
　　“小姐，这公子真像九重天的上仙，韶儿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
　　“多嘴，难道你见过仙人？”我将这莫名的怒气一股脑撒在韶儿头上：“快回去吧。”
　　“是，是韶儿多嘴了。”她似有些委屈又不敢多说什么。
　　是啊，你永远都是那么高高在上，那么纤尘不染，所有人在你眼里不过是一颗尘，一粒埃，又有什么真正入过你的眼，陆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