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拾欢 莫邪》祩子

8、御魂铃

　　月到中庭，夜凉不寐。
　　神庙里安静如常，三人相对无言。
　　子卷、子言坐在树下，愁眉苦脸地托着下巴，这两个人日日夜夜思念他们的先生，正望月叹气。
　　我则半躺在屋顶上，同样望月，沉默静思。
　　寄居在赵府的妖物实在是厉害，一鞭子抽的我几乎肝脏剧裂，害我在倾依那里泡了一整天的药浴，看着皱巴巴的手指，我着实恼火。
　　倒不是我大发慈悲担心赵府的安危，只是在白白挨了一鞭子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实在让人不爽。
　　对打人我倒是信心满满，可是对付待妖物鬼怪却是束手无策，看来只能等仲偃回来了。
　　三人各怀心事，今夜注定难眠，索性就陪两个小书童在庭院里一同望月兴叹。
　　郎月照着檐端，清风吹来，门口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千呼万唤的心声，仲偃衣袂飘飘，踏进了庭院。
　　子卷、子言见先生回来，开颜欢笑，活蹦乱跳地跑过去迎接。
　　仲偃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额角有些擦伤，衣角也有些脏乱，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和人打架了？”
　　子卷、子言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子言抱着仲偃掩涕：先生，那个女人又为难你了吗？
　　我扬眉：那个女人？莫非仲偃如此狼狈，是一个女人所为？
　　见淡泊无欲的仲偃受窘的样子，我不禁幸灾乐祸地掩面而笑，惹来子卷怒目而视。
　　见仲偃进了屋，我八卦之心大起，悄悄问子言“那个女人是谁？”
　　子言这个孩子还是挺老实的，单从他毫无怨言接受晨扫一事，我就觉得以后可以和这孩子好好发展友谊；但子卷就不行了，横竖都看我不顺眼，有时候子言不敢和我说话，多半都是慑于他的淫威。
　　子言侧首说道：“那是冥界……”
　　子卷扫了一眼子言，子言扭过身，不再说话了。
　　我不悦地眯起了眼睛，子卷这孩子得给他些教训看看了。
　　我两互相瞪着眼睛，子卷一副有先生在，你能奈我何的狗仗人势的模样。
　　仲偃恰好从屋里走了出来，换好衣服的仲偃看上去神清气爽，没有一丝疲惫之情。
　　仲偃将一对铃铛交给子言，子言捧若至宝的接过来，双眼发亮，激动的语无伦次：这…这就冥界神器御魂铃。
　　子卷也在一旁高兴的说道：御铃响，万魂皆令！
　　我虽然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但见他们如获至宝的样子，可见这对小小的铃铛不是凡物，于是就想拿过来瞧一瞧，可我的指尖刚一触摸到铃铛，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飞出去了。
　　子言子卷傻眼。
　　仲偃微愣了楞，然后蹙眉看着我。
　　半晌，我缓过神来，摸摸身上，除了手指上有些被灼烧的感觉之外，其他地方也没有受伤。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仲偃问我：是不是碰上了什么妖物，沾上了不好的气息。
　　想起昨晚的遭遇，我欲哭无泪，老是回答：我昨晚去了赵府，还遇上一个怪物，被……
　　我张了张口，后半句被打的落荒而逃没有说出来。
　　“被伤到了？”
　　我咳嗽一声，握着拳头：当然没有，那怪物虽然厉害，但我也不是好惹的。
　　仲偃诧异：你竟无事？
　　我反问：你很想让我出事吗？
　　仲偃摇摇头，奇怪的看着我：这怪物乃是一具千年骷髅所化，鬼力深厚，若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一般是不会……
　　我眨眨眼，仲偃的意思是一般人是不会让发现的人活着回来的，但我莫邪岂是一般凡人。
　　我向仲偃隐瞒了我挨了一鞭子，而后被倾依所救的事情。
　　这种让我丢脸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吧。
　　仲偃说这具骷髅只能附身在活人身上才能行走世间，如果在被附身之人死后，骷髅还没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寄主的时候，就会用鬼力维持原寄主还活着的假象，但既然寄主已经死了，尸体自然会发出恶臭。
　　怪不得赵府会有尸臭的味道。
　　我听完后，长吁一口气，这千千世界，无奇不有啊。只是不知道骷髅怪所附何人。
　　仲偃说要等到去过赵府后才知道，只是这骷髅怪性狡猾，不然也不会藏匿这么久不被发现。
　　我脱口道“被附身的人住的院子里种了很多柳树。”
　　他看了我一眼，说：既然你已经去过，那明天就和我一块去吧，也好尽快将骷髅找出来。
　　说完话，仲偃回屋了。
　　我愣在了原地，对自己多嘴后悔不已。
　　第二天清晨，天阴沉沉的，让人觉得有些沉闷。
　　今日我换上了男装，和仲偃来到了赵府。
　　赵府上空，那片灰白色的天空中好像有一双眼睛，阴郁笼罩着赵府。
　　我第一次感到不安，看向仲偃。
　　仲偃回我一个淡定的微笑：你也感觉到了吧。
　　我问仲偃：是不是早就感觉到赵府不祥的气息。
　　仲偃点头承认。
　　我不解：“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把那怪物杀掉。”
　　仲偃摇着墨扇：“这鬼物本归冥界来管”
　　我不解“那这尸臭的气味已经好些天了，为什么冥界不管？”
　　闻言，仲偃摇着墨扇的手僵住，苦笑。
　　我接着问：那个你从冥界借来的铃铛是用来杀死鬼物的吗？
　　仲偃摇头：这铃铛只可以将它收服，而后再带到冥界，转入轮回。
　　我更加不解：“他不是害人吗，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它，反而不辞辛苦借来御魂铃，只是将他收服。”
　　仲偃耐心解释道：“骷髅往往在前寄主寿终正寝之前就会找到新的寄主，并转身栖居而不被发现，所以一般他不会轻易的害人；如今骷髅在前寄主身死的情况下，仍然继续栖息在原寄主的身体里，这才引起尸臭，他冒险这么做应该有什么缘由？”
　　“如果他害人了，你就会杀了他对吧？”
　　仲偃点头。
　　仲偃又说，这具千年骷髅行踪不定，一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寄居两次，他选择了青州作为隐身之所迟迟不走，想必应该有所缘由。
　　我在他脸上巡视了一会儿，“这关系到你杀不杀他？”
　　仲偃说若是善因可以饶恕，超度其转生，若是恶因，那就只能将他杀死，以免为祸百姓。
　　我皱眉：那天晚上那妖怪明明是想杀了我的,这算不算恶因。
　　赵府的守门小厮见门外站着两个年轻的公子,问道“二位是？”
　　仲偃温和说道：贵府上可有久病床榻之人。
　　小厮面露诧异：公子怎么……
　　我用扇子遮着半脸，压低声音说道：“这位是城东神庙的先生。”
　　小厮立马恭敬道：“原来是神庙先生，实不相瞒，我家老太爷缠绵病榻已经数载，这几日病情越来越重。”
　　仲偃点点头：我有一方，可救赵老太爷之疾，不知能否与赵老爷见上一面。
　　小厮面有难色：这…先生请回去吧，我家老太爷怕是不会见先生的。
　　这一个月来，谁不知道神庙先生怀有异术，上达神明下通鬼神，从来都是人们来求仲偃，如今仲偃亲自上门，竟被赵府拒之门外。
　　我不快道：你尚未通传，怎知赵老爷就不见我们？
　　小厮苦着脸：先生莫怪，只是我家老太爷从不信神灵鬼怪之说，所以……若是我引了先生进去，老太爷一定会责罚小的。
　　说道这里，小厮嘴唇苍白，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我冷笑：这赵老太爷本身就是一个鬼物，怕厉害的术士看出来才做这样的说词。
　　见小厮如此害怕模样，仲偃也不为难他，平淡地说道：“如此，打扰了，告辞。”
　　小厮见仲偃没有生气，感恩戴德的朝着仲偃行了一大礼：多谢先生。
　　无功而返，只能从长计议了。
　　我和仲偃正要回去，这时，从赵府走出一人。
　　竟然是柳永，真是冤家路窄，他往这赵府跑的还真勤快。
　　“莫邪”
　　不确定的语气。
　　我今日一身男子装束，还用扇子半遮面，挡的这么严实，还被他一眼认出来了，我暗自恼火。
　　我不搭理他，扯扯仲偃的袖子，示意赶快走。
　　“莫邪”
　　阴魂不散的声音。
　　柳永跑过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合上折扇。
　　柳永又惊又喜，那一脸我就知道是你的表情让我怄火。
　　仲偃沉静地站在我旁边。
　　“莫邪，我那日所言都是肺腑之情”，柳永直勾勾看着我“我与婉儿已经商量过了。”
　　“婉儿也答应了，你嫁过来做平妻。”
　　我怔了怔，以我对赵婉的了解，此女看似温婉大气，实则是个小心眼儿的姑娘，因为当年的事情，对我不到恨之入骨的地步，但也是深恶痛绝了，她能这么爽快地答应柳永娶我，还是平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打开折扇“她还真是大度啊。”
　　“此事都是赵老太爷来做主……”
　　一旁沉静的仲偃突然问柳永“你是说赵老太爷一人做主？”
　　柳永点点头，“老太爷的唯一要求就是将成亲的日子提前。”
　　“什么时候？”
　　柳永拱手“三天后，到时还请先生赏光喝杯喜酒。
　　仲偃看着柳永，桃花眼中闪过流光，笑道：“原来如此。”
　　三天后，柳小公子迎娶赵府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