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风流》广秀风

33、第三十三章 比美（四）

　　颜幂和已经把事情安排得竟然有序。金乡公主来了之后端坐在首位。身侧站着两个娇俏可人的摇扇小婢，梅支侍立一旁。两边是王子音请来的文人雅士。后排站立的是练风园里的姑娘们，今日我特许她们不用排练。我与司马荣烟则坐在高台之上。
　　不过今日我令玉阶给我换了妆颜。司马荣烟鄙夷地看了我一眼道：
　　“长乐亭主说要与本小姐比美，却迟迟不见人影，难道是想把我们晾在这里不成！”
　　我已经在铜镜之中检查过自己的妆颜多次，在外人看来，我不过是一个容貌粗鄙、嗓门粗大的丫头，这在素来爱美的洛阳人眼里，简直不堪入目，便也无人看我，都将一致地将目光投向妆容精细、窈窕妖娆的司马荣烟身上。我压低嗓门道：
　　“还请司马小姐稍安勿躁！今日上半场便由奴婢与小姐一较高下！”
　　“难不成你们的亭主是不敢与本小姐高台一搏了？若是她不敢，直接认输便是，这场下可都是帝都的贵胄名流，要是比输了，明天的洛阳城可就热闹了！”司马荣烟依旧神情倨傲道。
　　“司马小姐先请！”我依旧不动声色道。
　　“哼，不自量力！本小姐已经给过你机会，待会就不要怪本小姐没给你台阶下！剪红，上！”
　　接着便见一身着藕红色裙装的小丫头端了一个精致绝伦的盒子上来。打开只见一个五彩琉璃盏，在日光的照耀下更加光彩夺目。不一会儿，高大的树影漏进来，却遮住了琉璃的光彩，显得诡异非常。
　　“这是……”我故作深思的神态道。
　　那剪红脸色一变，跪下道：
　　“小姐！奴婢……”
　　“没用的东西，还不端下去！”司马荣烟挥手欲去扇剪红的耳光。
　　我迅速拦了司马荣烟的手，道：
　　“司马小姐，不过是因为树遮了日光，何苦难为剪红。不如我将它拿出来给场下各位瞧瞧仔细，以示公允！”我伸手欲去碰那琉璃盏，却在碰到琉璃盏之时，剪红迅速拦住我的手，她的动作过猛，琉璃盏便直直掉了下去，顺着高台滚到场下。
　　场下众人皆瞠目结舌，继而是一阵惋惜哀叹。
　　司马荣烟见了，更加怒不可遏，挥手便给了剪红一耳光，剪红一时站立不稳，便滚到了场下，与那五彩琉璃盏碎作一处。
　　我见到这情境，淡淡道：
　　“天下至美，莫过于琉璃盏，至美已碎，足以说明美到极致便是悲了。不若今日我们来一场远尘俗，离声色酒气的自然美之赌！帝都雄才广袤，风流遍布，我等闺阁女子不通文才词茂，不晓声乐武功，只知身边活物通脱，寻常肉食味美！司马小姐可愿……”我试探性地望了她一眼。
　　她不料我一个粗鄙丫头竟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先是呆愣，后是惊异。我将她的神色变化收于眼底，继续道：
　　“现在京都盛行清谈，道行寡淡，远富贵，亲山水。司马小姐久居深闺，自是没有亲历过山中鸟鸣虫闹，没有见过农田广布，没有饮过溪涧活泉。也就没有领略过自然大化之美。道家云‘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美不言’，世间美之最，实是未经雕琢的大化之美！”
　　我紧盯着她，见她已是口不择言，目瞪口呆。场下众人皆是屏气凝神。萧准隐本来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此时却目光炯炯地望着我。颜幂和倒是一派温和，静静地站在场下，注意宾客前的杯盏碗盘。王子音的神色变化莫测，颇有深意地打量着我的脸。
　　扶烟亦是一派温婉端庄，不时与身边姑娘低语，似是示意她们不要捣闹。洗烟则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有几次差点叫出声来。我目光威胁她不要露出破绽，让众人知晓我的身份。
　　金乡公主倒是没有大的神色变化，只是挂着端庄高贵的浅笑。她还真是看热闹来了。
　　我收回目光开口唤道：
　　“司马小姐，你要与奴婢比什么？”
　　司马荣烟回了神，半晌似是已经胸有成竹，道：
　　“既然你要与本小姐比自然之美，那今日本小姐只好舍外物俗尘，追求道之无我，以无我示有我了！”
　　“司马小姐是要用你自身的美与奴婢比？”
　　“正是！”
　　“司马小姐之美，那是全洛阳都有目共睹的，洛阳风流，男子爱施粉黛，而司马小姐，确实是天资自然，艳盖群芳！奴婢只恐污了小姐慧眼，这便去请亭主来！”
　　我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退了去。这高台设在正厅外的倚空院里，四周栽满了高大的梧桐树，假山环绕，树影高空。只因为先前颜幂和请羊贞臣在树影里做了手脚，才令那琉璃盏光彩陡转诡异。
　　我来到假山后，与早早等在那里的玉阶接头，此时她已经化成我的模样，她的身形与我最像。我在她耳边耳语道：
　　“无论如何，在金乡公主面前，千万要小心才是！我这便去寻嵇康！”
　　她应声而去。
　　萧准隐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拦住我。我故作卑微道：
　　“见过萧公子！奴婢告退！”
　　“你叫什么名字？”萧准隐突然问道。
　　“奴婢辛荷，是柴房里的烧火丫头！”
　　“烧火丫头？”萧准隐目光打量着我道。
　　我欲拜托他，故意朝他身后拜伏道：
　　“参见亭主！”萧准隐闻声向后转了头。我迅速起身隐在假山后。抄了小路寻到嵇康。见到他正坐在笼须亭里喝茶。我忙迎上去。他却上前用手来抹我脸上的烟灰。
　　“你为何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还没有上台，就已经输了不是么？”他声音如泉音泠泠。我打下他的手笑道：
　　“现在轮到你这美人出场了，妾身再丑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快点出去吧，玉阶会安排好一切的，妾身现在去洗脸嘿嘿！”
　　“好，那我去了！”嵇康于是便风流倜傥地去了。

　　玉阶来到高台之上，此刻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金乡公主，目光里含着深意。不过转瞬便恢复如常。想起来，自己来到洛阳只见过何晏一次，却是最后一次。以前东躲西藏，避免见到金乡公主，现在又见面了，却是这种情景。
　　司马荣烟在我走了之后，已经从失神之中恢复过来。神情重新变得倨傲娇纵。此刻她见到由玉阶假扮的我，目露深思，唇角勾起一抹大家闺秀才有的高贵弧度。
　　两人各怀心思，直到嵇康的出场，原来倨傲不可一世的司马荣烟突然失去了一切的矜持，从高台上快步走了下去。
　　玉阶在她脚刚踏到台阶的一瞬间，出言道：
　　“司马小姐，若是再往前走一步，便是认输了？”
　　司马荣烟脚步一顿，可是目光却是紧紧锁着嵇康。
　　“司马小姐既然接受了挑战，便要遵守规矩！”玉阶操着我的腔调道。
　　“好，今日我认输！”这话一出，场下立刻议论纷纷。
　　“这司马小姐，还真是痴情啊！居然敢当众投降！”
　　司马荣烟不顾众人非议，不顾侍婢阻拦，径直走到嵇康面前，激动之情难以抑制。
　　要说她激动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她谋划这场见面会可是不容易啊！那萧准隐不过是她的一个棋子，萧准隐出身寒门，只要能给他银子，没有事情办不成。
　　嵇康名声在外，可是要见他一面确实是不容易，小时候还能仗着自己有司马一族的倚靠，那些文人雅士见风使舵，便纷纷帮着她偷窥嵇康。可是现在，曹爽架空了司马氏大权，再加上司马荣烟的父母为防她给家族惹来麻烦，便命她深居闺阁。
　　好不容易大步跑到嵇康面前，她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今日嵇康将平时散乱的发高高束起，还插了一只玉簪，衬得他更加俊朗矜贵。她正想开口说什么，嵇康却像没有看见她一般径自走向金乡公主面前行礼道：
　　“参加金乡公主！”
　　金乡公主见了嵇康温和慈贵道：
　　“驸马爷平身！长乐这丫头顽闹非常，还要你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她！”
　　“这是叔夜应该做的，还请金乡公主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