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夭》小叉

45、怪树

　　山洞里本来就安静，秦岚这一句话出口之后，周围更是静到连呼吸声也没有了。
　　狐女木更瞪大了一双发红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眼泪扑朔朔地掉下来，嘴唇发着抖，好一会才终于找回了声音，“你，你说……”却还是连句子都说不完整。
　　秦岚会这么说当然是有理由的。
　　听过一点岚归的历史，就知道玄业观憎恶妖怪不是这些年才有的事。罗密欧在爱上朱丽叶的那一瞬间只知道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但是木更的外表特征让秦岚绝对不相信那个最终娶了木更的男人会不知道他的妻子不是人类。
　　所以宗政平会娶木更就不是偶然，而是带有特殊企图。玄业观企图从木更这里得到的东西显然非常重要，重要到了他们不惜违背一向的原则，甚至派出一名弟子与妖族虚以为蛇的地步。
　　跳过最关键的一段，故事的结果停在了木更被囚、孩子夭折这里。
　　她在梦中看到的影像，应该是木更的夫君把木更和孩子带回了玄业观，然后要介绍给玄业观主的场景。很难判断，那个宗政平到底有没有完成任务。但至少秦岚可以知道宗政平是动心了，或者至少他不想抛弃木更母子。否则无论宗政平的任务是什么，也无论宗政平成功还是失败，他都没有必要把木更母子带回来。
　　加上一点合理的推断和想象，首先通常情况下秘密越是重要，就越是不想被人知道。而能被派去执行重要任务的弟子，通常就是那种又有能力又受信任的弟子。一头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打探过这个秘密，一头也是不想失去这个重要弟子，那么在宗政平带着妻子返回师门之后，观主能做的事情就有限了。
　　第一，杀死混血的孩子，因为他是宗政平背叛的活证据。第二，当事人保持缄默。那么无论对内对外都可以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但这件事在操作上有很大的问题。杀是不能杀的，狐族应该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可以知晓同族的死活，否则青丘慕也不会隐忍那么多年，又买通风狸进来查探消息。不能杀，显然又不能打晕打残了再送回去，那就只有关押到一个让人找不到的地方了。
　　现在这个诡异的洞窟，如果不是秦岚体质特殊，相信任何人都是找不到的。
　　秦岚很难判断当时玄业观的主事是怎么样的心态。但是既然狐女不能死，那么宗政平就更不能死了。否则外头流言一起，就只能说玄业观畏缩怕事，只敢处决自己的弟子却不敢对青丘的狐女做什么。不能死，又不能让他整天谋划着救出木更，那么最后一条路就是扭转他的个人意志。
　　以上，只是秦岚的个人推断，虽然说她自己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是也不排除当年宗政平就已经死掉的可能。她会说出来，更主要的是为了唤起木更的求生意志。
　　木更要是疯疯癫癫地不肯走，那么就算秦岚再带一百个青丘慕过来也无济于事。
　　“去吧。”秦岚放低了声音，语调毫无起伏，却偏偏极尽蛊惑之能事，“去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去问他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你。”
　　木更似有意动，看着秦岚的目光渐渐动摇起来。
　　“你孩子又软又小的身体，青丘的山坡上他在舞剑的样子，”秦岚继续耳语，“大红的嫁衣披在身上的时候，还有，你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去吧，去到那个人的身边，去把那些东西都找回来。”
　　“……好。”犹犹疑疑的，最后木更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秦岚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一勾。她忍不住抬头朝青丘慕看去，却发现青丘慕看着她的表情非常奇怪。他眉头紧锁，薄唇紧抿，一双定定地瞧着秦岚的眸子里忧虑几乎要满溢出来。
　　嘴角都已经勾起来的秦岚足足地一愣，喜悦瞬间被冲淡了。
　　青丘慕这眼神倒像是完全冲着她来的，但是她刚刚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她这也算是在帮他救情人，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你们磨叽完了没？”怪树的另一头，传来一道同时兼具着懒散和不耐的声音。
　　相比起仿佛看到实验素材的研究狂，一直对树和山洞兴不起任何兴趣的敖炎，显然忍耐到了极限。他见青丘慕和秦岚都朝他看，一呲牙，抽出随身的刀用力一挥。瞬间飞沙走石，地上就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痕，露出地表下仿佛毛细血管一样纵横盘绕的树根来。
　　这半荣半枯的树，树冠其实相当大。照树冠多大树根就多大的原则，敖炎附近有树根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在最贴近地面的一层树根被切断后，树根那里流出了浓稠的红色液体，看着就像是血一样。
　　没多久，一股根本就是血腥味的气味在宽大的洞窟里弥漫开来。
　　“居然，真的是生死树……”一旁一直在仔细观察怪树的芷萝像触电一样猛地朝后一跳，飞快地撤退到了距离生死树相当远的地方。
　　青丘慕和敖炎也是一怔，下意识地朝怪树看去，表情都开始凝重起来。
　　只剩下秦岚一个人在那里莫名其妙。
　　生死树？
　　这棵一半枯萎，一半枝繁叶茂的怪树果然是什么了不得的存在吗？
　　“木更在那个下面。”秦岚从几个人的一脸凝重上也看不出什么，只好打破沉默主动说道。
　　这一说，至少是拉回了几分青丘慕的注意。他朝秦岚所指的地方看去。
　　秦岚循着记忆，立即就找到了能看见木更本体的角度。而从缠绕的树根缝隙间看过去，红毛狐狸的呼吸似乎更加轻缓了，连毛色也比上次晦暗，看着似乎随时都会断气一样。
　　秦岚心里微微一沉，但是再回头时，却发现连敖炎的面色都凝重起来。原本指望他抽刀砍断树根就直接能救出木更的，秦岚却发现他的眼神里居然有一丝慎重。而青丘慕上下打量着整棵大树，越看眼神越沉重。秦岚再看了眼离得远远的芷萝，她的身体姿势根本就是随时都在准备夺路而逃。
　　……这棵树真的那么邪门？
　　“……我来试试看？”不得已，秦岚只得开了口。
　　一直这么拖着总不是办法，总得有人做点什么，不见得一群人对着发呆。既然她实力最差，对树造成的伤害就最小，即便有什么报复也会比较轻一点。同时，实力强的几个人空着手，真要有什么变故也好有最强的应变能力。
　　青丘慕迟疑了一瞬，才微微点了点头。
　　秦岚抬手，掌心向上。
　　原本像水银一样在她皮肤上流动的液体，瞬间变成了一片边缘锐利的椭圆形金属薄片。金属薄片悬停在秦岚手掌上方几厘米的地方，下一瞬间银光一闪，薄片在秦岚的目视下化成朝大树的根部飞射而去。
　　薄片绕过外围的树根，无声无息地到了一根插在红白狐狸背上的树根那里。秦岚目光一凝，薄片一顿，然后小心翼翼地切了进去。
　　好像不是很硬……
　　这个念头才刚刚浮起，整棵生死树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下一瞬间，凸在地面外的树根陡然化身成无数的鞭子，疯狂地朝秦岚扑卷击打过来。
　　秦岚一愣，银光虽然飞速回防，但是外部的树根显然跟内部的不同材质，居然“叮”一声弹开薄片，朝秦岚头顶狠狠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