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境王城》夏茗夕

4、Chapter3 独孤佈

　　我坐在冰塔的塔尖上，俯瞰目所能及的整个世界。只是单调的被冰雪覆盖的白色的大地，白色的冰花，白色的凤凰鸟。入目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白色的。
　　我常常想，世界是不是也一样孤独，宇宙是不是也一样孤独。它们应该更加孤独吧，连颜色都是一成不变的，就像是一成不变的内心，习惯了孤独的侵蚀，习惯了用强大支撑冷漠，直到一切都再也没有更改。
　　而我至少有一个王城，供我依靠。
　　可它冰冷难捱，仅我一个人的体温没法温暖。
　　于是我就继续发呆，继续彷徨，继续在人前忙忙碌碌，在人后发呆冥想。
　　回想起曾经的曾经，我还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孩童。没有责任的束缚，不懂得天择的不幸，可以在冰雨雪原上无忧奔跑。那个时候，即使我是临界王者，但是不用在位而谋政；那个时候，有许多朋友一起肩靠肩渡过黑暗无助；那个时候，生辰不是一场吃人的宴会，而是一个团聚的机会。即使上苍过早的带走了我的父母，可是我还是心存希望。
　　没了期待，我怕生命无望，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而现在，我有了地位，我有了富贵，我有了生杀予夺的大权……
　　可是人性间的温暖，说没就没了。
　　所以当我坐在冰雪王座上俯首看着大殿中分列两旁坐得规规矩矩的人们，明明应是热闹的场面，可是却被每一份紧张冻结住了一切。
　　我无奈地深吸一口气，算了，认了吧。而后对着下方微微一笑，带着女王常有的高贵矜持，成熟而稳重：“今日是我的生辰，众位不必拘礼。”朝司礼示意。枯燥的生辰晚宴，开始了。我斜眼扫过坐在下方不远处的夜荆释，心中翻涌的不仅是悸动，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和怨念。
　　从见到他真人的那一刻起，这两种感觉就纠缠着我，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有些悠远的零星片段在脑中闪现，还没抓住就消失个无影无踪。
　　似乎是感受到我目光触及他身，他回过头望着我，带着一贯的冰冷疏离，眼中波澜不惊。就像是那个梦中的他，飘渺宛如谪仙，却那么冰冷不近人情。
　　我就如梦中般与他对视，静静地，真的就转不开视线。乍眼看去的瞬间，他沉静优雅端坐的姿态，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身于熙攘吵杂的人群喧嚣，而一切似乎都变的不再重要，不再吵闹，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而已。我真的想让这刻停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就让时光在缝隙中悄悄流走，却不会阻挡我们的视线交汇。
　　他突然站起来，向我微微施礼，声音沉静如水：“小王有一物想献给涅冰王。”说着右手一摊，一支笛子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那些华贵的礼物不免俗了，这风笛乃我珍藏多年之物，万年寒玉打造，通神灵气，实乃奇物。今日送于涅冰王，以解乏闷之苦。”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手中的玉笛，熟悉感扑面而来，我见过这风笛，一定见过，可是是在哪呢？那纯白的笛身似有一支流光溢彩的凤凰在其中翩翩起舞，不是枯燥的白色，而是在涅冰王城从未有过的彩色。我似乎可以看见它向我扑来，伸展开翅膀遨游天际。于是天上不再灰白，而是像一块七彩的琉璃般明艳。
　　然后我看见天空中的它停在了一块草地上。
　　空气中飞散的是花的馨香，是那种甜腻的，缠绵的气味。绿油油的草地中点缀着粉红的小花，漾着清风拂过的波纹。我没见过这么富有生机的地方，在我生命中，一切都是单调的白，各种各样的白。
　　那只凤凰身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俊逸如仙的年轻男子，他背对着我，一袭黑发如瀑般倾泻而下，泛着顺滑的光泽，衬得他一身白衣更加飘逸出尘。他似乎正在等着什么，背影微微透出焦急和无奈。想必他想等的那个东西或人对他一定很重要吧。
　　不一会儿，一侧的草丛中突然冒出个狡黠的浅紫色身影。她蹑手蹑脚地向前走着，生怕惊扰了白衣男子。每当男子有所应觉地向侧方看去，却只会看见茂密的草丛。而少女，则抿着嘴忍着笑看着男子的怅然若失，等到他不再对这方有所注意，复又起身向着男子的方向走去。
　　不知何时，天色开始阴沉，一道明亮的曲折光线划过天空，继而一声轰鸣。刚刚的微风像是发了狂，暴劣地抽打着嫩绿的草叶和粉红的小花，也吹打着我和那两个奇怪的人。在涅冰王城，有如此大的动静无疑是暴风雪来临的前兆；而在这个地方，如果没有特别寒冷的气温凝华水汽，那么从天而降的只能是——
　　暴风雨。
　　果然在这浩大的声势后，豆大的雨点遮住了视线不远处已经升起缕缕的雾。空气中是潮湿的雨水和脚下泥土的气味。远处的男子和少女的身影被完全覆盖，不知是眼睛太潮湿，还是雾气太重。模糊中，我似乎听见一个少女伤心绝望的呼唤，伴随着刀剑没入血肉的破裂声。然后我感觉身上撕裂般的疼，眼眶中有泪水溢出，嘴不断地扇动着，可是心中却不知道自己想呼唤什么。
　　然后世界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灰暗。
　　我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