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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黑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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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回来后,夏康予身心俱疲地推开家门,看见米娅正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摆好碗筷的餐桌旁,似乎正等待着他回来用晚饭。
这将近两百平方米的大型公寓单位是夏康予年前买的,虽然备有时尚又设备齐全的厨房,他却很少下厨,厨房几乎不沾油烟。但是自从家里来了女主人后,夏康予每回到家,便有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在饭厅里那张大理石餐桌上等他回来。
若在平日,夏康予是很享受这种有人等他回家的感觉的。只是今日大学发生了那种事,他是完全没了这种心情了。
他瞄了米娅一眼。和往常一样,她的脸上无时无刻不绽放着微笑,乌黑微卷的长发披肩,更加衬托得她肌肤胜雪,目含星光,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让人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回来了。”米娅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柔声道:“快过来吃饭,菜都凉了。”
夏康予应了声,默默地在米娅身边坐了下来。他很想就今天下午在大学里遇到的怪事对米娅提出质问。但面对眼前温柔贤惠,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的妻子,他觉得自己不忍心,也实在不应该怀疑她。
“怎么了,这般无精打采的?”米娅询问道,眼里写满了关爱。
“今天碰上意外了,”夏康予捧着饭碗,却完全没有食欲,“有个女学生眼睛受伤了,被一只不知哪里飞来的麻雀啄伤了,我把她送进了医院。”处于试探的心态,他心念一动,故意省略了许多重要的细节,只是说道:
“唉,这是我的疏忽,我难辞其咎。如果不是我没有注意的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米娅见夏康予一副内疚的神情,安慰道:
“这不是你的错,谁又能料到无端端地竟会有麻雀飞进大楼里?别太在意了。”
听到米娅的回答,夏康予却是心寒大于难过。他告诉米娅女学生眼睛受伤了,却根本没有提起过意外是在哪里发生的,但她却主动说出了大楼两字。事实证明,事情发生的时候,米娅就在现场。
夏康予注视着米娅,一时间思潮起伏,心情复杂混乱之极。
对眼前的妻子,他到底了解多少?
“对了,”米娅朝夏康予一笑,神秘兮兮地道:“把你的左手伸过来。”
“嗯?”夏康予回过神来,没有任何举动,只是不明所以地望着米娅。米娅见他没有反应,便径自把夏康予的左手拉了过来,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米娅的体温隔着裙子的布料传到了夏康予的掌心。经过今天大学的事件后,他心里疙瘩未解,一时还不想和她太过亲昵。他本想把手抽走,但心想事情的真相还没大白,也不愿贸然伤了夫妻的感情,便强行忍住了,只是淡淡地问道:
“我的左手怎么了?”
“你先闭上眼睛。”
夏康予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他觉得无名指一紧,有一圈冰冷的金属滑进了他的手指里。他睁开眼睛,看见无名指套着一只银色的戒指,在灯火下泛着金属光洁的光泽。
“是婚戒。”米娅微微一笑,也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她的无名指处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戒指:
“自从上次车祸把婚戒弄丢后,你的无名指便没有再戴上过戒指了。我心想我们既然是夫妻,怎么可以没有一对相配的婚戒呢?于是在珠宝店订购了一对婚戒,也好咱俩一起戴上。你说好看吗?”
“好看。”夏康予说道,心下却一股凉意。换做平日他或许会很高兴,可是此刻他盯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心里却觉得这实际上是米娅在宣誓她对自己的主权。仿佛在昭告天下,这是我的丈夫,你们谁都不许碰他。
“米娅,今天下午你到珠宝店取戒指了?”夏康予轻描淡写地,好像在说着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话:“在家里这么无聊,没有趁机到别的地方逛逛吗?”
夏康予想听米娅说实话。
他想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他知道,身为灵媒,米娅一向可以感应到他的存在。只是,米娅可知道,他亦能够感应到她?
夏康予这辈子最无法忍受的行为,就是夫妻间的隐瞒和欺骗。
在夏康予七岁生日那年,母亲为他准备了蛋糕和丰盛的大餐,预备等父亲一起回家庆祝。他满心欢喜的等待了整个晚上,却只等到了父亲的一通电话,说是加班不能回家。后来,母亲才得知父亲和公司的秘书有染,那日是到情妇家过夜去了。离婚后,母亲获得了夏康予的抚养权,带着他搬回了老家。这件事也在他的心里留下了疙瘩。
米娅也是脸色如常,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夏康予的心思。她往夏康予的碗里添菜,一边回答,脸上波澜不惊:
“有啊,我带着戒指到了你大学一趟,想给你个意外惊喜。但是远远看见你围在一群学生中间,好像在替谁作急救。我看你忙得很,最后还是决定不打扰你,先行回家了。”
是这样子吗?这就是他在大学感应到米娅,而米娅又知道事情经过的原因?
一瞬间,夏康予对米娅的怀疑便动摇了,甚至对自己的不信任产生了愧疚感。比起相信妻子是个残忍的凶徒,他更倾向于相信她是个本性善良的女人。而事情始末的细节,他也不想再去细想,再去推敲了。
“下次来之前先告诉我一声,”夏康予对她笑了笑,这回却是渗进了一丝歉意:“想到我把你晾在一边了,也没有说上半句话,我就觉得过意不去。”
“那么,”米娅凑近他的脸,手指在他鼻尖划过,有些俏皮地道:“你一定要对我很好很好,知道了吗?”
“那是自然。”夏康予微微一笑,握住了米娅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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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佳从大学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此刻的天色阴沉,乌云黑压压的一片,还刮着刺骨的冷风,看来不一会儿就要下起大雨来。
她的屋子是租的,就她和弟弟两个人住,位置在偏远的郊区,平日里总是静悄悄的。屋子外观破旧,油漆斑驳也没有空调,但胜在租金够便宜。左边的屋子是空着的,右边的屋子则住着一个独居的老伯,每次见面两人总会相互打招呼。
岳佳在屋子前面停泊好车子后,便掏出钥匙,往家门走去。经过老伯的家时,她便随意地往他窗子望了一眼。每天这个时候,老伯总是亮着灯在客厅里看电视,只是今天,却不见老伯坐在他那张摇椅上,客厅那盏每天都亮着的吊灯,也在忽明忽亮,一直闪个不停。
刚刚在大学的一幕已经叫岳佳心有余悸。所以见老伯伯的家里有异状,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便赶紧凑近窗口,想隔着玻璃看个明白。
在客厅明暗交接的状态下,岳佳看见了眼前骇人的一幕。
一个全身裹在黑色大衣里,面目模糊不清的男人,正和老伯面对面地站在客厅里。他像一尊黑色的石像般,动也不动,右手就按在老伯的脑门上。
老伯就这样不见了。
就这样在岳佳的面前,像空气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一点痕迹。
岳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心脏怦怦狂跳,想要转身走开,双脚却酸软得无法移动。就在这时候,天边一道响雷,老伯家的灯突然全暗了下来,客厅登时漆黑一片,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岳佳还未来得及反应,天上突然又划过一道闪电,把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岳佳看见黑衣人就耸立在窗前,五官模糊的面部贴近玻璃,注视着自己。
“跑啊!快跑啊!”岳佳在心里呐喊道。这话突然凑效,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她抖着发软的双脚,狂奔了起来。开始时她想冲进家里,但是记起弟弟就在家里,无论如何不能引狼入室,便沿着行人道一路跑了下去。
但是无论她怎么跑,黑衣人始终不近不远的跟在她的身后,就像是地下的影子一般,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路旁的街灯开始亮了起来,照亮了岳佳的前路,却在黑衣人经过时不约而同地黯淡了下来。岳佳喘着气,双腿像是附着千斤一样,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接连狂奔了近三十分钟,岳佳知道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跌跌撞撞,终于摔倒在地。她用手撑起身子,满心恐惧地望着站在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像座雕像般地耸立在岳佳身前不远处,在阴影的笼罩下,五官依旧显得模糊不清,没法看见表情。岳佳和他对视了两分钟,却如同过了两个世纪般的漫长。
岳佳感觉自己的背梁已被冷汗浕湿。
突然,黑衣人动了动,移步到一旁的路缘石上坐了下来。只见他托着腮,歪歪斜斜地坐着,一派悠哉闲哉的模样。
“喂,我说啊——”黑衣人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语气里意外地带着一丝无奈:“从街头跑到街尾,你都不觉得累么?”
岳佳瞪大双眼,有点反应不过来。
黑衣人偏着头观察了岳佳好一会儿,见她没有反应,便又开玩笑似地道:
“你这是吓傻了吗?喂,我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可怕,你这个样子可是很伤我自尊心的唷。”
岳佳瞬间回过神来。和黑衣人这么近距离的耗着,她反而忘了害怕。想起刚刚老伯的遭遇,她倒抽了口气,双目紧瞪着黑衣人颤声道:
“我认得你,你在大街上还有大学里出现过。你把他——告诉我,你把老伯怎么了?”
黑衣人面向着岳佳。虽然脸部依旧模糊,但是一双眼睛的轮廓却逐渐清晰起来。那是双炯炯有神的眼眸,眼角有些调皮的往上翘,半眯着眼时神态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
“想知道么?”他问。
岳佳紧抿着唇,迟疑了一下,然后下定决心般地点点头。
“过来。”黑衣人朝她勾勾手指,说道。
岳佳全神戒备地盯着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朝他走近。无论答案有多荒谬,她都想听黑衣人亲口解释老伯究竟怎么了。
黑衣人伸出手搭在岳佳脑门上,说道: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岳佳吃了一惊,急忙甩开他的手,匆匆后退。想起刚刚老伯被黑衣人按住了脑门然后消失不见的情景,这句话怎么解读都像是个不怀好意的邀请。黑衣人眼里闪过一丝促狭地笑意,说道:
“这可是最直接的方法。居然被拒绝了呢,你让我情何以堪阿?”
“老伯消失了,就这样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岳佳回想起刚才骇人的一幕,忍不住质问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黑衣人凝视着岳佳,收敛了笑意,认真地道: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那么,告诉我,你确定你已经准备好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
岳佳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她突然有种感觉:真相其实一直就在自己眼前,只是自己一直没有看见。应该说,是被自己选择性的忽略了。
岳佳嘴唇动了动,想开口说自己准备好了,但话啃在喉中,竟然没有办法说出口。
她发现自己在害怕——害怕自己所拥有熟悉的一切会在瞬间崩塌。
黑衣人见岳佳没有回答,沉默了一阵,说道:“既然如此,我会等到你准备好的那天,再前来向你解释一切。希望那一日很快就能到来。”
他说完这话后,垂下眼帘,身影突然渐渐变淡,然后便像一阵轻烟般消失不见。
岳佳看着黑衣人消失的身影,愣在了原地,仿佛发了场梦般。心里五味陈杂,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