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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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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季程枫15岁那年,素清焉把他捡了回来。
说捡其实并不准确,因为素清焉见到他的时候,他整个身子浸在水里,衣服是大片的血色,皮肤却已经泡白了。
探探鼻息,似乎还还有呼吸。
于是素清焉把他拖到岸边,叫来林伯把他背回家。
季程枫的意识是模模糊糊的,他一下子梦到很多人在追杀他,他走投无路被逼到断崖旁。一下子梦到父母死时鲜血淋漓,年幼的妹妹被吓疯掉,然后有人一刀刺穿了她的胸口。
他恨,浓浓的仇恨铺天盖地。烧得他全身都滚烫起来。他身上无处不疼,无处不痛。喉咙烟熏 火燎火烧一般。眼皮却仿佛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好难受,他忍不住呻吟起来。
然而朦胧中有一双的手抚上他的额头,凉凉的,贴在他的额上,脸上,浑身的燥热的都被这清凉所吸附。
他轻轻哼了一声,安然睡去。
他睡了很久,半梦半醒。药香中隐隐约约飘散着一股淡雅幽香,意识里有人替他换药,冰凉的指尖接触到他的肌肤。
非常温柔。
然而并不总是那双让他眷恋的的手。更多的时候是另一双粗燥的,布满老茧的手在照料他。
那双粗燥的手动作很熟练,为他换药也干净利落。擦身的力度也恰到好处。可是他就是想念那双温柔的,带着清凉温度的手。
他在梦中想他要快快醒来,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他要快快长大,为父母和幼妹报仇。
他也想看看那双手的主人。
这样的想法愈渐强烈,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脑海徘徊。
于是他努力的要打开眼睛。
“你要醒了么?”一把非常好听的声音,泉水叮咚流淌。
终于他眨眨眼睛,睁开。
“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十天了。”
季程枫的母亲是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父亲也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他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可是他还是看得呆掉了。
小脑袋里不知道应该搜刮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他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非常漂亮,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画中仙怕是不过如此吧。明明是个男子,也不带脂粉气,却比他的母亲还漂亮的多。
想到母亲,他的神色又黯然起来。
那人仿佛知道他的心思,轻轻说:“如果你想报仇,就要变强。”
“你怎么知道?”他猛然抬头,瞪大眼睛。
白衣人没有回答,他对着门外道:“林伯,他醒了,端膳食上来。吃完带他去沐浴。”
说罢站起身来,空留给他一个背影。
林伯端上来的膳食非常简单,一碗鱼片白粥,两碟小菜。可是这对于受了大伤且多天没有进事的季程枫来说,无疑是人间美味。
然而他吃了两碗之后林伯却不让他再吃了,只解释说,这是少爷吩咐的,久未进食不宜过贪。
然后带他去洗澡。
他在床上躺了十天,勉勉强强扶着床站起来,腿都是无力的。林伯看他的样子连站都成问题,才伸手过来扶住他。
他们出了小屋,走了约大半柱香的时间。
季程枫心中疑惑,不是说要带他沐浴么?这又是要去哪里。
很快谜底揭开。
林伯带他走进一块天然石屏后面,里面竟是别有洞天。小小的山洞藏着一汪碧水,清可见底。周围的石头已被水打磨得光滑无比。上面一边有泉水直接流入池中,另一头却是巧妙的将池水引出。以保持这这温泉之水循环不断。
林伯说:“这里的温泉水有疗伤和恢复体能的作用,衣物我会在半个时辰后送来。”
说完就走了。
他独自一人脱了衣服走入水里,水是温热的。泡在里面很舒服。
不由开始想这主仆二人。
他们救了他,却什么都不问,照顾他还为他医治。
可是那白衣人却好象知道他有仇在身。
他们话都不多,也没见他们笑过。
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人吧…
想着想着,蒸汽一熏,昏昏欲睡起来。
林伯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把浴巾和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递给他,然后就径直走到石屏后等着。
经温泉这么一泡,浑身竟然感觉轻松不少。力气也回来些了。这回不用林伯扶,他自己也能从池水中出来,稳稳当当的穿衣服。
那衣服也是白色的,上面有陌生又熟悉的淡淡幽香。稍微有些大。
是那白衣人的吧。季程枫有了这么一层想法,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隐约的高兴起来。
林伯带他到了另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很大,收拾得非常干净,且没有多余的装饰。桌子是上好的紫檀木,上面只摆了笔、墨、纸、砚。斜对着的是一把筝,置于琴桌之上。还有几把剑。剑放在剑架上。另外就是满满一屋子的书,占了整整三面墙壁。
很简单的布置。
季程枫自己家里也是比较殷实的,屋子布置向来是华而不俗,也摆了不少饰物古董。却远没有这简简单单的屋子来得雅,来得宁静,来得舒服。
林伯对着里屋轻敲三下,道:“少爷,他来了。”
然后退下。
季程枫等了一会儿,里屋的门开了。白衣男子走了出来。
说是男子,其实也不过是个少年吧。比自己又能大多少呢?
可是那身气质却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他走到那白衣男子身前,一辑到底。
“在下季程枫。救命之恩抹齿难忘。”
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只是从小就被当作季家继承人培养。文韬武略,样样要求甚高。为人处事要比同龄的孩子圆滑成熟许多。
之后事逢家变,更是一夜之间长大。
一双纤白的手将他扶起,那把悦耳的声音说:“素清焉。”
季程枫一楞,然后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名字吧。
和人真配。
“舞剑给我看。”素清焉随手从架子上抽出一把剑,丢给他。
季程枫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以为或者客气,或者安慰,或者询问。可是他想的一样也没发生。他甚至没问过自己会不会武功。
直到剑正入怀中,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那是一把好剑,一抽出来季程枫就感觉到了。
寒气逼人,吹发可断。
他伶俐的挽了个剑花,已隐隐有了逼人的气势。
季家的剑法在江湖中是有名的,经过代代相传,不断改良,方成此气候。
季家讲究的是柔韧和力度,每一招都要快,狠,准。没有多余的花式。
季程枫对自己的剑从来都是自信的。当时他一生下来,父亲就奔过来看他的身架骨骼,结果是季老爷大笑三声。道:“天宠我季家。”
他从三岁开始扎马步习武,父亲亲自教导。十二年来每日练功从未间断。
十三岁那年,家里除父亲外已没人是他的对手。
他是自信的。
然而素青焉拾起一根树枝,直面他来。手下三挑两挑,就化解了他的招式。脚步轻移,三五个回合之间,枝条轻点他腕间脉门,令他右手一震,剑跌落在地。
再一个回身,树枝逼上喉部。
心惊胆战。
季程枫冷汗都流下来。
素清焉把抵着他喉咙的树枝挪开,他强力把持着,才没让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
五招,仅仅五招,素清焉就能取他性命。
即使和父亲拆式过招,他也能过到两百招之后。可是轻而易举的,面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人便打破了他的自信。
素清焉面上毫无得色,轻轻道:“你的招式熟练,可是破绽太多。内功算得上浑厚,却不够精纯。”
然后不待回应,又说:“但你资质颇佳,可愿随我习武?”
季程枫咬牙,跪下。心甘情愿的行拜师之礼。素清焉却将他扶起说,我不能收你做徒。
“为什么?”他猛然抬头,惊讶不已。
“你该知道的时候,便会知道。你若愿意,明日再来这里。”
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季程枫就站在素清焉的门前了。
等了近一个时辰,素清焉却仍没有起身的迹象。
心知是自己来得过早了。他也不着急,自己在外面练功。一边练一边等,直到太阳东升。清晨水露微润,偶有几声鸟鸣从遥远处传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感受这山涧的清新缭绕。
林伯起来了,砍柴,烧水,准备早餐。他收了功,跑过去帮忙。餐点他是不会做的,柴也劈不好。林伯在一旁指点他,慢慢的他上了手。等劈的柴差不多够用了,他又抢下担子,问了林伯路,去挑那山泉水。
林伯的有条不紊的忙碌,他在一旁帮忙打下手。他本是季家大少爷,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要用心去做起来,也是不差的。偶尔哪里不会了,或是帮了倒忙。林伯也没有露出半分不悦。只是一脸平和的从旁指点。这一老一少搭配得当,不一会就准备好了早点。
林伯在另一间房里布好了餐。季程枫早发现这里的房子是一间有一间的用处。布置的都简单雅致。就算是这小小的用餐室,也丝毫不见马虎。桌椅皆是酸梨枝的,朴拙中透着精致。这若是在外面,必是不低的价格。
然后素清焉进来了。
他长发未束,似是刚沐浴回来,水珠顺着黑缎般的发滴落。浸湿了一袭月白的长衫。黑嗔嗔的眸子烟雾迷朦。看到他,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偏着头眨了眨眼。少了些许昨日的清冷,倒衬出几分可爱。
林伯拿了件同色的外衫给他披上。素青焉坐下来,眼已恢复清明,轻轻道:“用膳吧。”
三碗百合莲子粥,两样清淡小菜。一笼水晶包。
花样并不多,但是很可口。餐桌上无人说话,季程枫拿眼偷偷看素清焉,见他举箸夹菜,持勺喝粥,每个动作都优雅无比,也不见半分声响发出。自己在家,也是受了礼仪的教导的。可是不知为何,做起来就偏偏没有素清焉那样好看。
用过早膳。素清焉把季程枫带到自己房中。
他并不先教他武功,而是让他先背内功心法。每日只得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命他多读其他的书籍,医,毒,药,史,兵法,布阵,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礼记杂谈……种类之杂,简直让季程枫应接不暇。
过了几日季程枫就坐不住了。他背负灭门深仇,时刻不敢忘怀。巴不得早日练得神功报仇雪恨。然而几日过去素清焉一招半式也没教他,只是让他多多看书。就连心法每日也不得超过两个时辰。他嘴上不说,内心如焚,这寻思了多天终是忍耐不住了,跑到素清焉面前一跪,直道:“师父在上,请教徒儿武功吧!”
素清焉本是与他同在书房里看书,见他这样叫,略略微皱了眉,道:“心法背得如何?”
“回师父,背得差不多了。”
“这屋子的书你又读了多少?”
“回师父,加上在家曾读过的,这屋书已看了一半。”
素清焉点点头,起身,在墙壁上按了几个机关,季程枫只听得物体沉闷挪动的声音,三面墙壁居然缓缓开起。
里面竟然还藏着满满三墙壁的书。
素清焉道:“那么你觉得这些书,自己又看过多少?”
季程枫沉思了一会,终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徒儿驽钝,不知读那么多书又有何用?”
素清焉从小受师父教导,博览群书,每日读书的所费远远超过练功的时间。慢慢的的这就成为了一种习惯,他本性喜静,又过目不忘,十几年下来竟将这六大书柜的书都读了个遍。
季程枫看到的仅是这六大书柜的书,疏不知这已是精心挑选过的了。藏书历经好几代人的心血,其中不乏珍本孤本,以及已经失传的各类秘籍。随意拿出一本便可能是武林中人竞相争夺的宝物。素清焉天生悟性极高,自小研读,融会贯通,受益非浅。他要季程枫读书,也是出于一番苦心。
背对着他,素清焉淡淡道:“我说了,我不是你师父。”手里转动机关将墙壁合上:“该教的时候,我自然会教。”
中午的时候季程枫闷头扒饭。菜是一口未动。
素清焉和往常一样,夹菜吃饭,动作仍旧轻缓优雅。
林伯左看右看,怎么都觉得两人气氛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