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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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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大毕业之后,我进了公安局的法医办,接了我爸的班。和我同寝室的室友阿灿当了制药师。你知道的,理工男之间的友谊很是难得,本科加研究生七年时光,我只有他一个兄弟。所以格外珍惜。
过了几年,大家的工作都进入正轨,阿灿也交了一个外科医生女友,日子过得和美幸福。可是忽然一天我半夜接到一个电话,说是一个国药厂意外失火,高温导致药品挥发,可药厂为了省钱一直不曾使用正规厂房,所以挥发气体无法疏散,制药室十七名药师,无一幸免。
听到消息后我连难过都来不及就飞奔去警局,我一路都在祈祷千万不要有阿灿,可讽刺的是,我打开第一个袋子,就看到阿灿接近绿色的中毒而亡的脸。涉及医药方面,政府往往就变得特别敏感,所以我们在午夜接到三日限时检验的命令时,我并不意外,只是麻木的开始那一道道毫无用处的工序。事情一出,伤亡如此之甚,拿脚后跟想都能明白死因是什么,如此兴师动众,归根究底,还是有人不想把事情闹大,随便出一份验尸报告推掉药厂的责任,对家属赔钱了事,用不了半年,药厂又能恢复运营。
以往,这样的事也不是不曾有过,只是这次摊到自己身上,才方觉痛彻心扉。对着检验单上烧伤致死的结论,我实在没勇气在下面签名,可是我能怎么办?就算万般不愿终究我也还是签了字,我没那个勇气为了他抛下工作用真实的检验报告还他一个真相,因为我根本没把握这样一级级告下去我会被那个级别的领导拆卸入腹,然后尸骨无存。
阿灿的女友来接他回家的时候带走了那份验尸报告,她甚至在看到我的签名后还对我笑了一下。后来她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说:‘我不怪你,阿灿也不怪你,都无可奈何罢了’。看着她走出去,我自己在办公室里哭了一天,我突然开始疑惑:当初学习法医师为了说出真相,如今这样,是不是狠狠扇了从前的自己一个大耳光
后来,阿灿的葬礼她没有邀请我参加,我也不敢到墓地去看他。再后来,我开始惧怕在验尸报告上签名,于是只好离开医院,投奔了阿夏。”
卧槽!这是个什么剧情?要不要这么狗血?可还没等我说话,他又对着那小少年开始了:“那是我很恨我自己,我屈从潜规则,我胆小懦弱,甚至在那时,我觉得比起那些做错事还想逃避惩罚的人,我们这样不作为的人更加可恶。可是后来,我渐渐明白——
没有谁能一直正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私心想维护的愿望,在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在另一些人看来就可能是错的;甚至就算是所有人都清楚是错误的事情,也还是不得不去接受然后潜移默化的认同。就像我们用唇去亲吻,但也用唇去污蔑。很多时候我们把不作为归结为无可奈何,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人自私的劣根性罢了,你懂么?
所以,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恨意,甚至我这样助纣为虐然后假意帮助的人也是你仇恨的对象。可是,又能怎样?只凭你有多少把握能为你父亲翻案?就算你恨全世界,那些置身事外的人们也不会甚至根本没有义务去宽容你的仇恨。拳头没落在身上就没办法描述那究竟多痛,所以袖手旁观的人也不过就是没能对你当时的痛楚感同身受罢了,既然不疼不痒,他们又怎会热心相助?当然,若从同情或道德的角度看,他们的行为当然是不正确的,可是所谓道德约束力,对当今社会,终究是后话了。
跟你说这些,不是在帮那些可恶的或冷漠的人说话,而是想让你放下仇恨。恨不能能够产生任何东西所以我们要信奉善,放下恨意不是放过别人而是放过自己啊!”
那少年早已泣不成声,似乎是在宣泄对生活的无力感又或是那足以将人吞噬的恨意。但无论如何,我知道罗苍救了他,至少从此,他不会再这样依靠恨存货。我牵动嘴角想对他们笑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也爬满了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