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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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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应慎言觉得,这几天总是静不下心来好好写书。
他趴在茶馆的桌子上,写几笔,抬起头来看看门口,再低下头,发现刚写的两句话很别扭,涂掉,再抬起头来看看,然后低下头写了新的一句。应慎言把这一连串的动作重复了一个上午。
最后他扔掉笔,半张脸压着桌上的白纸闷闷地问掌柜的:“欢妹为什么最近都没来卖烧鸡呢?”
“啊,兴许是她爹又犯喘病了吧,”掌柜的正忙着擦茶杯,“天这么冷。”
应慎言沮丧地转过头,又把另半张脸蹭到桌上。唉,还是想吃烧鸡啊。虽然师弟会做糖醋鱼黄豆猪手冬瓜煲鸭汤,但还是烧鸡最好吃了。喘病啊,挺麻烦的,不如让师弟去瞧瞧吧?哎,也不知道欢妹家住在哪儿。
应慎言随便去买了几张烙饼就着茶,边吃边写,不小心把这一本里面的姑娘写成了家破人亡穷途末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可怜人。他嚼着放多了盐的饼子心想,这样不行啊,最后又会顺理成章地写成一出悲剧。按照欢妹上次的说法,更有看点的分明是峰回路转的……悲剧。
应慎言干脆收拾起东西准备回家。过午的天有点阴沉沉的,街上人还是很多,他提着个小包袱慢慢一路走到西城门,出城的时候发现守在那里的卫兵好像又多了一队似的。回到自家荒宅里,夏秉初正在跟一个抱着三四岁娃儿的小娘子说话,孩子吃多了饮食又着了凉什么的。应慎言懒懒地打了个招呼,径自走进屋里去,把东西往桌上一扔,人倒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听着外面师弟说话的声音,渐渐地睡着了。
然后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窗纸上洒了一片金黄的颜色。
夏秉初正好从外面进来。“师兄?你醒了吗?”
应慎言睡得头晕脑胀,勉强坐起身子来抓抓蓬乱的头发,“啊,阿初啊……”刚说了一句就又一头倒下去,“我能再睡会儿吗……”
“不行,快点起来!不然晚上你又不睡了!”夏秉初皱着眉头过来拉师兄起床。“我买了风干鸭,你现在起来就能多吃一块好不好?”
“想吃风干鸡……”应慎言把脸埋在被子里嘟嘟囔囔地抱怨,被师弟听见了,拍了他肩膀一下,“没有鸡会死吗?鸭子也很好吃啊!”
于是应慎言一动不动地开始装死。
“好吧,”夏秉初黑着脸站起来,“这么嫌弃鸭子,就别吃晚饭了。”
“这可不行!”应慎言突然利落地跳起来抓住师弟的胳膊,夏秉初被他一带又坐回床上去,“又写不出东西,师弟又不给饭吃,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写不出就不要写了嘛。”夏秉初心想,真是喜闻乐见啊。
“那怎么能行,不写书赚钱,谁买烧鸡吃啊?”
师兄弟又闲扯了一阵子,应慎言终于愿意起身去吃饭了。当然,他还是抱怨了两句饭桌上没有烧鸡,被夏秉初抓住机会一筷子把碗里最后几块鸭肉全夹走了。
趁着天光还亮,应慎言翻出包袱里还没来得及看的几本书,窝在窗子旁边慢慢地研究起来。夏秉初收拾了碗筷,又回来点上蜡烛,半推半拽地把师兄安排到书桌旁边,自己也拿了一卷书坐下来看。屋里终于安安静静地过了一阵子,夏秉初把白天开的药方也找出来,一张一张地细心琢磨,时不时抬头看看师兄。应慎言本来也是专注着在手里的书,但突然脑袋往下一磕倒在桌上,连连蹭了几下,嘴里喃喃地发出一些诡异的音调,又是“啊”又是“唉”的,夏秉初翻了个白眼,伸手推推他,“师兄,别这样,你还是去睡觉吧。”
“精神着呢,睡不着。”
“那就帮我抄几张方子,我觉得不错的,以后可以继续用。”
“你自己抄……”
“……怎么了啊!”夏秉初把药方一放,认命地看着师兄。应慎言趴在那里苦恼地皱着眉头,“写不出来……看别人写的也找不到灵感,唉,阿初啊,怎么办,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写两个好朋友最后功成名就的那个?”
“不写圆满结局的。”
“那你自己想去吧,”夏秉初冷淡地收了桌子上的书和药方,“我睡了。”
应慎言变成拿起书卷拍在自己的额头上,边拍边低声喊着“哎呀,哎呀,写不出来……”夏秉初去简单洗漱过后就在他旁边爬上床铺躺好,看见师兄披散着头发一脸茫然地坐在灯下,慢慢地转身过来盯着自己,他心里一寒,“别看着我,师兄你这个模样像鬼一样……”
于是应慎言又慢慢地转回去,一下扑倒在桌上。
“……不如写鬼和妖怪的故事吧,说不定还挺好看的。”夏秉初把被子盖到鼻子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眨巴眨巴。
“世上怎么会有鬼呢,阿初,不要像小孩子一样!” 应慎言马上抬起头来严肃地教导他。
“呵呵,谷里跟你住过一屋的师兄们都觉得有鬼……”
应慎言从以前开始就喜欢写故事,尤其喜欢大半夜的不睡觉趴在桌上奋笔疾书,整个人披头散发眼神迷离,可苦了跟他同住一屋的师兄弟们。晚上要么是被吵得睡不着,要么是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见旁边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舍友,吓都吓死了。所以时间一久,谷里没有人愿意跟应慎言呆在一个屋里,最后还是夏秉初能坚持住,还练就了“任何情况下都能睡”和“任何情况下都能醒”的绝招,两个人各做各的,相安无事。这时候夏秉初已经睡着了,应慎言还握着笔在纸上边画边盘算着:其实可以换个题材,嗯……悄悄写,别让师弟发现。转头看看师弟闭着眼睛睡得正熟,他笑了笑,把灯吹熄了,起身走出去了。
外面冷得很。应慎言抱着胳膊耸耸肩,想赶紧去方便一下回来睡觉,一步踏进院子的时候抬头看见半个月亮冷冷清清地挂在那里,月亮下面“嗖”地一声掠过一个黑影。
应慎言脸色一变,立即提笔上手,迅速闪到外面的木门边上,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一道门缝溜出去。这荒宅外面也是一片荒地,周围倒是生了几棵大树,被月光照得黑影幢幢有些吓人。他贴在自家院门外的围墙上慢慢地走了几步,听见左手边的树下面簌簌地晃了晃,应慎言眼神一暗,转身藏在死角处,一个商阳指就往那边甩过去。不想这一下却是惊起了对面几个人,他们本看不出应慎言的位置,但不管不顾地先砸了几个技能过来,应慎言闪身一躲,反而暴露了自己。他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声,干脆翻身出来,已经看清有四个人,却看不出什么门派,应慎言提笔先往最近的那个身上又甩了个商阳指,闪过旁边一人的剑锋,远远跳了几步想离开荒宅。月光不清,他仔细分辨还是看不出对面那些人的门派,但他们却早已发现应慎言是个万花,四个人里只追过来两个,上手的技能就往要害处戳。应慎言先甩了厥阴指打断一人,接着一个兰催玉折就砸在另一人身上。他速度快,片刻之间制住两人后又跳远了几步。对面那些略一停顿,齐齐冲了上来,应慎言也不敢大意,手里攥着笔闪了几步正寻找时机,突然斜里悄无声息地又冲出来一人。他心里喊叫不妙,这一对五的架可是不好打,那人却在他身后站定了一下,轻声说了句:“左边两个归你,右边我来。”
应慎言回头看时,那人脸上半边面具被月光照着,另半边脸上淡淡的毫无表情。
是跟那个藏剑小子一起住客栈的唐门小子。
唐清话音未落已经起身出去,这边两个也闪到应慎言面前,被他提笔一挡,然后接连两个技能又甩了出去。少了一半的人数自然好打了许多,应慎言竟还没忘了之前那棵大树下簌簌的动静,边打边瞧,果然有另一个唐门弟子迅速地跳了出来,身手十分伶俐。最后唐清发的追命箭插死了一个,其余三个却是跑了。应慎言刚收了笔,还不待问唐清话,就听见另一个个子小小的唐门怒气冲冲地尖声喊着:“你跳出来做啥子哟!我的机关全都白弄了!”
应慎言愣了。
他想,咦,这是对我说的?
他还想,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