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未央》燕窝@

3、6月21日，晴 化妆与面具

　　夏日的城市是一个想让人拨腿就跑的炼狱，太阳就像不用钱一样烧烤着地面。平面如镜的水泥地面，带着焦味的柏青路面，还有反射阳光的琉璃幕墙，一切一切都只有一个“热”字。
　　这么热的天，却是化妆品广告的天下，什么防水的，防晒的，还有的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的名词。街道的巨大广告牌上漂亮的Model化着薄薄的彩妆诱惑着人们，高耸入天的眼睫毛简直就让人望而兴叹。那些斑斓的色彩全部拷备到大街上的女孩子们的脸上。
　　每每看到这里，我就会不禁佩服着女人们为了美丽而产生的无比的忍受力与毅力，无法想像那层“灰”刷在我的脸上长达12小时。我是个崇尚自然主义的人，也许只是个借口自然主义的懒女人吧。
　　一大早的，我冲冲敲着门，并不理会房里的人是否还在睡。怀里的菜都快掉在地上了。还好门开了，是雅然。一件简单的T恤加上黑色的运动裤，为何有人穿一样的衣服却有不同的感觉？我哥穿着就像龌龊的流氓地痞，他穿着怎么看都像是优雅的欧洲贵族。
　　“这么多菜呀，Cheemu到底给你一个月多少钱。”
　　上回痴猫往我怀里塞了一些钱，说是让我帮忙买菜，也好的，因为我一个人做饭也是件难事，多两个人的话会方便一点，而且我也可以省一笔。
　　我开了一罐啤酒，充分运动过后的一瓶啤酒是特别让人神往的事。
　　“不会太多了，痴猫呢？还在睡吗？”
　　“没有，昨天有客人包了船出海了，还没回来。”
　　当然是女客人，痴猫从不掩饰什么，差点连他工作时候的事也会在公共场合说出来。但雅然的事他却完全没有提起过。
　　不过，那就是说今天就是我们两个人了。我的心偷偷猛烈跳了一下。
　　“不过今天早上可能就会回来了。”
　　“哦。”我的心很明显地失望着，我也知道自己很对不起痴猫的，好说他也是我现在吃饭的主子。
　　“咦？”
　　茶几上摊放着一堆我熟悉而又陌生的东西。我走过去，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这个不是……粉底？腮红？眼影？还有唇蜜……”还有我不知道的许多，上面不是英文就是不晓得是哪国的外文。
　　雅然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怎么了？”
　　“这个……你们的？”我小心地问着。
　　“是呀，很奇怪吗？”他依然轻轻地笑着，“昨天很晚才去买的，就摊在这里没有收拾了。”
　　“啊――”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对我这个从不化妆的女生而言，一个男人化妆是件很值得奇怪的事情。
　　他从房间里取出一个化妆箱，把茶几上的东西收拾入箱子里。
　　“你们工作……的时候也要用这个吗？”
　　“有时吧，现在国外男性平日也会化妆的，只是没有女性那么多彩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是吧。”我一脸受不了的样子。
　　“看你的样子就是从来没有化过妆的。”
　　“那又怎么样，我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是就是清了，不过不是清水出芙蓉，是清汤两挂面。”
　　我嘟起嘴以示我的不满，雅然这个家伙也会揶揄人的。
　　“有时候，化妆也不仅是为了化妆的。”他轻笑着看着我的小猪嘴。
　　“的确，化妆其实也并不是单纯就是为了化妆，就像从前的祭司或者巫师都会在脸上画上各种不同的颜色，再进行祭祠的活动，也许最早的化妆就是从这里而来的吧，其实他们化妆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与众不同，展示自己与神最接近，老实说就是和面具有一样的功能。”我拿起一支唇蜜，打开了闻了闻，外国牌子就是不同一点，闻起来好像香一点，“后来就被女性用来隐藏自己苍白的脸色。不过各个时代都会有各个时代的审美，像是汉朝的点絳唇，就在嘴巴上点两点，还有把牙齿涂黑以黑齿为美的。今天的妆放在古代也许就是成了最丑的。所以还原天然就是美。”
　　“不过妆的功能从来就没有变。”老实说，雅然是所有我认识的人中唯一听我说完废话而又有发言的人，如果是痴猫又或者我的狐朋狗友们早就笑得趴在地上让我别说下去了。
　　“什么？”我一时没有适应他不同常人的反应，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
　　“面具呀。有的人带上面具拒绝别人看清自己，就像古代的祭司，有的人带上面具却更有自信面对别人，就像我们现在的人。”
　　“啊？”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张大着嘴巴。
　　“要不要我帮你化个妆，试一下化妆的魔力。”他问着询问的话语，语气却没有询问的意思，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你的皮肤很细腻，而且没有雀斑，很容易上妆的。先去洗个脸。”
　　他手上的温度轻触着我皮肤，却像是一阵阵的电流传到我的心里。我害怕他看到我脸上的红晕，马上冲去洗脸。
　　洗好脸出来，就看到雅然将大大小小的瓶子放出来，摆在茶几上，自己则坐在茶几上。他指了指他对面的沙发，让我坐下来。
　　我有点紧张，自从小学参加合唱时化过个大浓妆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这个麻烦的东西，也不愿意碰这个东西，只是我却又很顺从地按他的话去做了。
　　“紧张什么。”他笑了，像是笑得很开心，勾了勾我的下巴，接着拿起一个瓶子，往我脸上抹，我知道，那个是隔离霜。虽然我不化妆，不过办公室里的三个女人都化妆，我也清楚明白什么是用来做什么的。
　　雅然的手时不时轻点着我的脸，他的气息随着呼吸时远时近地呵入我的毛孔里，那种清香混合了各种化妆品的味道，让我有种喝了几打啤酒后才会产生的那种晕眩的感觉，又像后背有条虫子来回地爬着，痒痒的一直痒到骨子里。
　　他的眼睫毛好长好长，浓密得如同两把刷子，一上一下的扫着湿润的眼眸，他的眼睛并不是全黑的，有时在光线的折射下，透着一种淡淡的金色。他怎么可以长得那么漂亮，我的心里总是偷偷在抱怨，却总移不开眼睛。
　　他用化妆刷轻轻扫了扫我的脸，左右看了看，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好了。”突然又像发现了什么不好的地方，“等等。”他把我束着马尾的头发拉下来，左右拢了拢，才真正满意笑了笑。
　　“可以了，去看看吧。”
　　“啊？”我傻傻地任他拉我到洗手间。
　　天啊，镜子里的是谁，是我吗？我的眼睛有这么亮这么大吗？那张任由风吹日晒的脸有这么的粉嫩白皙吗？平常只是抹两抹润唇膏的嘴唇也变得红润饱满。
　　“啊！”我失声叫了起来，用手指着镜子中的自己。后来回想起来，自己当时就真的像个大白痴。
　　雅然站在我的身后，笑着看着镜子中的我，“看吧，多可爱。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这样。”
　　可爱这个词大概已经离开我有二十个年头了。我的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拼命地点头。原来自己也是可以这么可爱漂亮。原来那句“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是绝对的真理。
　　雅然大概觉得我有点可笑，轻轻敲了敲我的头。他长得很高，高了我足足一个头有多，站在我的身后，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好像从后面抱住我一样。我在心里偷偷地想着。
　　“我回来了，累死了。”大门被粗鲁地撞开。是痴猫回来了。
　　我跟在雅然的身后，极为怨恨地盯着沙发上摊着的一堆东西。
　　痴猫动了动眼帘，似乎发现有道“火热”的目光正注视着他，这才发现房间里有第三个人。
　　“咦？Yatar你也会有女朋……”他看清楚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很是惊奇地大叫着：“燕窝！”
　　我走过去，用鼻子对他说话。
　　“哈哈，你也能这么漂亮。”
　　真是标准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看来是Yatar的功力了得，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呀。”
　　腐朽？我难道就是腐朽吗？可恶的家伙，嘴巴就是那么坏，我伸出两支手指去戳他的臭嘴巴。
　　他赶忙用手挡住，“看吧，一出手就泄底了吧，难得化了个那么可爱的妆。”他反手抓住我的手，嘴巴凑上来，“来，我免费亲一个吧。”
　　“不要！”我用手捂住他的嘴，别开头。
　　“好了，别闹了。”
　　“好吧，不闹你了，我饿了，我要吃三皇蒸蛋，今天化了个可爱妆的钟点女工。”痴猫这个家伙真是老实不客气。
　　我泄愤地踢了痴猫一脚，转身到厨房去。

　　从雅然的家出来，我回工作室去，在楼下士多店买啤酒，士多的小老板今天的态度极好，还送了包花生给我。我有点艳遇得摸不着头脑。
　　上了工作室，Cici一见我就大叫：“燕窝，你今天看上去和平常很不一样。”
　　“好像是呀。”
　　三个女人像在观看某件稀世珠宝一样围着我看。
　　“啊，燕窝今天化了妆！”老板不愧是老板，果然英明神武。
　　“是呀，原来燕窝也是可以很可爱的呀。”
　　什么跟什么，原来Cici和痴猫是同一物种的。
　　我白了白眼，不理会这一群疯女人，走到洗手间去。我说是怎么回事，原来自己没有卸妆。
　　又恢复到眼睛没有那么亮，脸色没有那么嫩的自己。先前的那个自己就像是施了魔法的灰姑娘，到了十二点又回到了之前那个不起眼的小女孩。不过这才是自己，却没有什么好改变，不同的是别人的眼光吧。无论是化妆，还是灰姑娘的魔法，改变的就只有自己的外表，却能改变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那样的面具到底是给别人看的，还是给自己看的呢？我有点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