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mk

6、旅程——第二夜

　　我们总是抱怨从学校开往家里的火车开得太慢，而这种心情在一次次挤往厕所的途中被无限制的扩大。我的家乡是个小县城，要几经波折才能到达，坐夜车是我最经常的回家经历。当整个车厢陷入静默之中，你就可以静下心来，想自己的事情，掀开窗帘将自己也融入进夜色之中。
　　我今天要说的故事，不是火车上的艳遇，也不时什么脱轨之类的交通事故，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整夜睡不着，仿佛听见那些低语声和哭泣声。
　　马上就要回家的心情被春运的人潮挤得荡然无存，靠在玻璃上睡了一会，又被火车里的暖气热醒，我身边的是一个老婆婆，花白的头发，很慈祥，看到我醒来，她微微笑了一下，“小姑娘，热醒了？”我点点头，因为对于外貌的好感又跟她多聊了几句，窗外的风景开始由繁华的城市变成高低不平的小山，结冰的河面，车上的年轻人都惊呼好多年没有看到这么大块的冰了，居然可以坚硬到可以打冰出了。老太太只是笑，并没有拉着我们说什么想当年，这让我多少有点诧异，在我的印象里老人都有些话多，很快大家就看厌了这些景色，我靠在窗户上暗咒这时好时坏的信号，火车进入一片隧道，那种光和暗的对比有一种别样的趣味。
　　冬日的天总是暗的很快，才到下午五点多，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这一路的隧道非常多，我渐渐喜欢上过山洞的感觉，靠在窗户上没有挪动过，老太太突然拍了我一下，此时正在过山洞，昏黄的灯光里，老太太有种很神圣的感觉，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了一下，“奶奶，您有什么事情吗？”老太太抓住我的手“小姑娘，晚上过山洞的时候不要贴在窗户上看。”我看着老太太严肃的表情觉得她不像是在开玩笑，我这个人是有点迷信的，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神鬼这种东西存在的，老太太这么一说让我觉得后背凉凉的，好像那窗户上贴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奶奶，你是开玩笑的吧，不就是个山洞吗？”老太太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没再说什么。因为路上经过的小城镇并不多，所以大多数时候窗外都是漆黑的，我只能凭着风声和偶尔看到的灯光来判断是否又要过山洞了。
　　老太太的话我只是疑惑了一阵，很快无聊就又驱使我去看外面了，这里的山洞同别的地方又有不同，因为不是十分重要的铁路，因此只是草草挖就，能不塌陷就成，两边也没有灯，只有用白色油漆刷出来的像大门一样的东西，那种漆在黑暗中尤其显眼，我贴到窗户上想要看清楚一点，突然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窗户上映出来的脸有点不对劲，虽然也是个长发的女生，但那脸好像，不是我的！
　　我迅速把头转开，在看过去一切又恢复原样，我的脸有些惊吓后的扭曲，老婆婆一副了然的样子，我以为这只是我的心理作用，可是在看出去的时候就有些底气不足，风声加大，我知道山洞又到了，在风声里好像还夹杂着什么不一样的声音，耳机里的音乐变得有点模糊不清，我摘掉耳机，仔细的去听，那声音，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哭声，越接近那个白色的门这个声音就越清晰，在经过白漆的一霎那，我听到了，的却是一个女人，她在喊“放我出去！”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很清晰，然后是门打开的声音。我傻傻的不知道怎么办，好在这个山洞很短，我看了看周围的人，靠在窗边的不少，但是他们好像什么都没听到，表情都很淡然，我摸了摸头上的汗，吁了口气。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我颤抖着向窗户上面看去，一个长头发的女人正扒在窗户边上望着我，她好像在说什么，紫色的嘴唇上下翕动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不甘。我突然觉得很困，睁不开眼，老太太的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嘴里念叨着什么，我觉得很冷，好像是贴在冰冷的石头上，周围只有老太太的声音，风的声音和女人“放我出去”的尖叫声。我看到黑暗的山洞中打开了一扇门，门里面有一个大院子，一间小房子，房子里有老人有小孩，他们都大张着嘴，伸出手像在邀请我进去，那个贴在窗户上的女人就站在门后面，她的嘴角不自然的上翘着，“进来吧，进来吧。”我伸出手去，摸到了更加冰凉的一只手，我突然明白了过来，转过身想要跑，但是老人孩子们都涌了过来，扯住我的手用力的往里面拉去，那种痛感让我以为自己的胳膊已经断了。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大，终于那个力量小了，我挣出自己的手，拼命往回跑，是灯光，是热气，我听到了门关上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看到大家都奇怪的望着我，原来是做恶梦了，我抱歉的笑了。那个梦里的场景太真实了，拉紧窗帘再不敢看了。“想不想听听这山洞的故事？”老太太问我。
　　“这一片原来是一个村庄，可以说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一个村庄，那一年收成不好，男人们都不得不出去找零活干，只剩下一堆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孩子和妇女们。她们守着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度日。后来要修这条铁路，要经过他们的村子，村里人死活不从，说是要等男人们回来，可是都已经动了一半的工了，怎么能就停在这一块。上头给了很多好处，可是人们就是不愿意搬走，后来上头不耐烦了，直接派了挖土机来挖，铲车来铲，本想吓唬一下他们，可是女人们都守在屋子里，最后被活活的馋死了，那个村庄也就消失了，等到男人们回来，看到的就是已经修成隧道的村庄了。上头说村子里生了瘟疫，都死了，虽然大家都不信，可是又能到哪里伸冤去呢。”“那我刚刚看到的都不是幻觉吗？”“那些人被压在地里不甘心啊，刚建成的时候这里经常出事故，上头就请了风水师来看，说是冤魂的心愿未了，要给他们建阴宅。可是这件事情压制还来不及，哪能大张旗鼓的做法事。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在隧道上建阴宅的主意。那隧道壁就是阴宅的入口，我们的隧道就是阴宅的门前路。各不相干，这才平息了下来。”我被老太太说的汗毛直立“那这么多人向外看为什么只有我看到了。”老太太又笑了“因为你心里相信他们存在啊。”我有点不太明白，可是也不想深究下去了“那奶奶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老奶奶叹了口气“当年来劝他们放弃村子的人里就有我。我也亲眼看到他们是怎样残忍的把这个村子铲平的。我心里不忍啊，后来退了休，我就希望能回来这里为他们做点事情。”我看着老奶奶，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想必她这么多年一定都受着良心的谴责。
　　后来我不知道老奶奶究竟怎么样了，只是在我坐火车过隧道的时候我再也不会向外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