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如意传》孤独小姜

5、第五章

　　过了十几天，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如意盘腿坐炕上，盯着蜡烛胡思乱想。四妞在丫鬟住的侧房里拢火盆，粽子在正房屋外烧炉子。烘好了正房的地龙，粽子一路小跑的窜到如意屋里，一进屋就猛跺脚，抖落了一身的雪花，又走到炕边，迎着火盆搓手。如意将自己壶中的茶倒了一碗递给她：“暖和暖和。”粽子冻得抖抖索索的，一气把那茶喝尽了，缓了过来：“高老头隔三差五的，送的都是炭。这几天奉承高喜悦的人多了好些，估摸都是想蹭炭的，这帮没眼力的玩意，一兜子炭就把她们收买了！指不定以后就要欺负到咱们头上了。老虎不发威就拿我当病猫，什么时候冷不丁给她们一下，她们就知道厉害了。”

　　如意一笑：“就数你的嘴厉害！”如意下了炕，蹲下身，拿起乌沉沉的火筷子拨着火盆里的炭，底下冒出一阵香气，粽子嗅了嗅，喜道：“好香！是烤栗子的味道！”如意笑道：“知道你爱吃，你刚出去我就往火盆里扔了好几个栗子，这会儿正好。你自己拿火筷子夹出来，仔细烫手。”粽子忙不迭地笑着答应了，取出烤得爆开的栗子，顾不得烫，就剥开吃了起来。

　　突然，宁静的夜里爆发出一声惨叫：“冤枉啊！！！！”同时炭盆里爆了好几个炭花儿，连着噼啪几声，十分诡异。门突然开了，四妞掀开棉门帘，问道：“咋回事？听见没？啥玩意啊？”这时又传来一句“不是我偷的！” 如意听清楚了，是兰花花的声音，忙披上棉袄说：“四妞看家，粽子跟我走！”

　　俩人一路顶着风雪跑到东二院。二院院门大开，正房的房门居然也是大开，房里烧着热热的地龙，又放了四个烧炭的大火盆，北风卷着雪花往高喜悦的屋里窜，雪花还没落地就化得无影无踪。高喜悦穿着鹅毛袄，披着大毛斗篷，茉莉站在她左边，右边赫然是手持鸡毛掸子的王药匣子，这仨人摆出一副衙门审案的架势。兰花花光着脚跪在院子里，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如意留神去看她的脚，虽然还没出血，但是脚已经冻的红肿发紫。

　　高喜悦看到了如意，冷笑着说：“三姨娘的耳朵真好使，这种看热闹的事，总是来的比别人快。” 茉莉走上前去对兰花花说：“在老爷们面前露脚已经够丢脸了！再不招，就让老爷们碰你的脚，看谁还要你？”这王药匣子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吃药比吃饭都多，后来吃了江湖郎中一剂猛药才见好，这几年药匣子混上了罗家的二管家，吃穿不愁，但就是不娶媳妇，村里都传，药匣子吃药吃坏了身子，已经不是个男人了。即使这样，兰花花还是很怕，怕药匣子真来碰自己的脚，她分辩道：“二姨娘，我真的没有偷炭啊！”

　　如意走近：“出了家贼了？都说捉贼捉赃，高姐姐可有证据？”高喜悦微微咳嗽了几声，茉莉清了清嗓子道：“按例，丫鬟只能烧秸秆和苞米芯子，烧完了渣滓是黑的，兰花花屋里的火盆里分明是灰白色的炭灰，这就是烧炭的证据！她的炭哪儿来的？还不是偷我家姨娘的！”兰花花叫道：“没有！我没烧过炭！我不知道那白灰是哪里来的！”高喜悦一瞪眼：“还敢犟嘴！药匣子，给我打！”药匣子抡起鸡毛掸子就往兰花花背上抽，兰花花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如意虽然还没完全释怀兰花花和罗存钱的事情，但她也不愿见到高喜悦逞威风，便上前一步，叫道：“住手！”高喜悦朝着茉莉扬了扬脸——吐了口唾沫——茉莉懂了，从屋里端出来一盆水，哗一声泼在了兰花花身上。如意喝道：“茉莉，你做什么？”茉莉笑道：“泼醒她啊，偷了我们姨娘的炭，总不能就这么算了！”高喜悦又咳嗽了一声，茉莉回头，见高喜悦双眼微眯，抬了抬下巴，茉莉又懂了，回屋端了第二盆水，不管不顾一泼，全泼在如意身上。

　　粽子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讲理不讲啊！我家姨娘怎么了？凭啥欺负人啊！”粽子冲上前去用力一推，茉莉被推倒在雪地里，还没等茉莉爬起来，粽子又跳到她身上，叮当四六的一顿锤。高喜悦忍不住了，脱了斗篷冲到院子里，扯住粽子的头发：“你松手！你敢打我屋里人？？”茉莉倒出手来抓起一团混着泥土的雪就往粽子脸上糊，粽子被拍中眼睛睁不开，刚一松手就被茉莉抡了一巴掌。药匣子都傻眼了，如意却反应过来，突然抢了药匣子手中的鸡毛掸子就往高喜悦身上抡：“咱们新账老帐一块算！！！”粽子抹了一下脸，一拳打在茉莉鼻子上，鼻血哗的流下来。高喜悦拼命撕扯如意的头发，如意疼的嗷嗷乱喊，扔了鸡毛掸子胡乱抓挠胡乱踢，突然屈膝一脚踹在高喜悦肚子上，高喜悦疼的直不起腰，这时候兰花花醒了，一声尖叫“我今天跟你拼了！”冲上去就打高喜悦，高喜悦捡起地上的鸡毛掸子啪啪两下把兰花花抽懵了，兰花花一个趔趄倒在茉莉身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帮着粽子打茉莉，高喜悦一边抽兰花花，一边踹如意，院子里五个女人打成一团。正混乱间，外头忽然有击掌声连连传来，有金大艳的声音：“老爷来了！老爷来了！二院咋回事？！”如意第一个松了手，其他人也都停了，如意站起来，挺直了腰杆，她坚信，罗存钱会给她做主的。

　　罗存钱进了院子，他的衣服上有隐隐的香气，是李富花专用的西洋香水的味道；如意一想就知道他刚才是和李富花“办事”，怪不得这么久才来。如意浑身哆嗦，说不上是冻的还是气的，粽子赶紧把自己的棉袄脱了披在如意身上。罗存钱看了看“战场”，又瞪了一眼药匣子：“你说！怎么回事！”药匣子磕磕巴巴的说了。高喜悦哭的跟个泪人儿一样，不停的说：“老爷，你要给我做主啊！我自个屋里出了贼，我都审问不得了？你看看把我冻得……”。兰花花却只是低低的叫了一声“老爷……”

　　罗存钱皱了皱眉：“大冬天的，你怎么敞着门啊？不冻你冻谁？”高喜悦一愣，茉心赶紧过去关门。罗存钱叹了口气，伸手揽过高喜悦道：“我陪你进去换件衣服吧。”又对兰花花和如意说：“你们也去换衣裳。换好了去富花那屋，大晚上闹成这样，不像话。”如意心里酸楚难言，这不是她想要的“公道”，只觉得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得化作一根冰凌子冻在这儿。

　　很快，高喜悦等五个人都换了干净衣服，都到了太太屋里。李富花铁青着脸问兰花花：“你可认罪？”兰花花低着头不说话，如意插嘴说：“不是她做的，叫她怎么认？”李富花很不高兴：“如意，我还没说你呢？你是读书人家的姑娘，这么连打带闹的，算怎么回事？”如意一愣：“我……我那是路见不平啊！高喜悦根本没什么证据，就敢动私刑。我也是为了咱们罗家着想啊，这要是传出去，村里还以为我们罗家草菅人命呢。”高喜悦立刻反驳：“怎么没证据？那灰不是证据？我的丫鬟偷东西，我教训她关你屁事？我倒不是在乎这点炭，关键是我屋里出了贼，我丢不起这个脸！你这么一闹倒是挺仗义，人家肯定想，老罗家是穷成什么样儿了，这点炭还值当打起来？这话传出去就好听？”

　　罗存钱看了看兰花花，她瑟缩着的样子格外可怜可爱，于是罗存钱打断了高喜悦：“都别吵吵了！我跟你们明说，兰花花已经是我的人了，她的炭是我给的！也是我不让她声张的。”这话一说，李富花坐不住了：“老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兰花花怎么没搬到六院去？再说，就算她开了脸，按例也不能用炭呀。”罗存钱拧着眉头：“我乐意！爱咋咋地！”李富花眼圈一红，不敢再说。罗存钱又心软了，对李富花说：“你说的也对，兰花花不能再住二院了，让她搬到三院去，和如意住！”

　　高喜悦张大了嘴：“老爷！那……那我不是少了个丫鬟么？如意现在倒有了仨……”罗存钱想也不想，用手一指粽子：“你，到二院去！”粽子一惊，眼巴巴的看着如意，希望她能说句话。如意却咬住了嘴唇，什么都没说，粽子的心凉了半截。这时茉莉轻轻的扯了扯高喜悦的衣襟，高喜悦明白了，对罗存钱说道：“这丫头是老吴家的，性子忒爆，放我屋里不合适。”高喜悦又对李富花说：“太太，是我错了，没问清楚就处罚兰妹子。您罚我吧。”李富花想了想说：“现在六院还有几个开了脸的丫鬟，这样吧，两个分配到二院，一个分配到四院，一个到我院来……”罗存钱笑了：“这主意好！以后六院的柴米分例就从你们几个里面扣，五院、六院都空下来了，省钱了好。”高喜悦心里默默数了数，以后自己屋里和太太屋里都是仨丫鬟，心气顿时平了。如意想着自己没有李富花和高喜悦有钱，多了兰花花没准要紧张些，再一想，现在罗存钱肯定不舍得兰花花受委屈，会另外赏钱的，因此也不说什么，但又一想，她隐隐嫉妒起兰花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