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一厢》无昧

2、第 2 章

　　天和三年，靖州雪峨山。
　　宁州世子白陌意在风雪中遇见了一袭白衣。雪峨山常年积雪，罕见人烟，若非迫不得已，白陌意也不会挑这里如此艰难的路走。面前的白衣女子若非有泼墨写意的长发在缥缈的雪花里飞舞，恐怕整个人都会被雪色所掩没。
　　待靠近了那女子，白陌意才发觉她同常人不同——面上覆了三尺白绫，堪堪遮住了人身上最有灵气的眼睛。她也未受失明之扰，像是察觉了靠近的白陌意一群人，毫不畏惧地“看着”马上的白陌意。神情清冷，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白陌意以及他身边的凌风，凌云二人听见她说：
　　“我能帮你。所以，带我走。”
　　白陌意却想着，她那么单薄的衣服，难道不冷吗。
　　然而他最后还是挑一挑眉，像她伸出了手。苍锦会意，握住他的手，翻身上他的马。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她那么凉的体温，让他不禁觉得，这莫非是雪峨山的雪女么？
　　走过崎岖的山路，白陌意终究回到了他设在雪峨山秘密的营地。大陵五十年前三分靖州，宁州，甘州，靖州易主，宁州侯白恣常年病卧在榻，只立世子白陌意，甘州则没有什么太大动向，一直安居一隅。
　　至于为何靖州会有宁州世子部下的帐营，只能说是国际交流了。帐内火炉燃得正旺，暖意自外感染了苍锦，被寒风冻得苍白的面色也恢复了少许。白陌意善解人意地递给她一杯姜茶，在她身边坐下。现在，他该知道她的来意了。
　　“你说能帮我，怎样帮？”他看着这个一身白衣，白绫覆眼的奇女子，不禁又有些好奇。怎样的女子，才会在冰天雪地里这样的一袭白衣，在路上”正好“地拦住他们一行人，并且毛遂自荐？
　　女子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好一会儿才开口，清冷的神色未变，语气却染上了些不满：“你这样的意思，是在怀疑我没有帮你的能耐么？”
　　“姑娘多虑了……”未等他说完，她又开口道：”你要清楚，并非是因为我要你救，所以你才救我，而是，我能帮你，所以你需要救我。“
　　好大的口气。白陌意轻笑起来，温温和和地问她：“那么姑娘你觉得，如何帮我？”她可能连他的处境都不知道呢。
　　白衣女子亦笑了起来，不得不说，她虽遮了半张脸，笑起来却也有风华绝代的样子，恢复血色的朱唇轻启，她缓缓道：”世子现在恐怕被追杀，前一夜才得知消息，连夜赶的路。迫不得已才选的雪峨山路。那么我告诉你，雪峨山是个好地方，在山的东北角有一条更为崎岖的山路，那里虽大雪连连，走出去却能直接回宁州，甚至可以把随行的追兵埋藏在这茫茫的雪峨山中。若是我没猜错，至多一日，刺客就会找到这里了吧。”
　　白陌意收了笑意，开始不着痕迹地猜测面前的白衣女子身份来。若她真说自己是雪峨山的雪女，他没准也会信一信了。“可否容我知晓姑娘芳名？”
　　“可。靖州，苍山，苍锦。”
　　苍锦毫无顾忌地道出了自己的名字。白陌意本想为苍锦再斟一杯热茶暖手，闻言却是一颤，难以置信道：“素闻苍山大祭祀以为国献祭，不瞒姑娘，我也亲眼看到了她殒身火海，难不成……”说到这里，白陌意笑了一笑，接着说，“苍山大祭祀还能起死回生？”
　　听见苍锦葬身火海的时候，苍锦咬住了下唇，很快又松开贝齿，红唇更加鲜艳。她苍凉地笑了。“不错，我的确死了。不过，确实也活了。”
　　白陌意看着她脸上的白绫，那天他看到的那个绝世的女子，似乎也是这个模样。他退后几步，以对待国师之礼对她鞠了一躬：“陌意失礼，竟未识得大神官。望大神官恕罪。”
　　看着这样的白陌意，苍锦沉默了良久后，拂袖一笑，一举一动间，竟是雍容无双。“世子言重了。”顿了一会儿，又道：“以前的苍锦作为靖州大神官已经献祭，如今的苍锦不过是一芥平民，全靠世子赏识。苍锦倒要给世子作礼才是。不过苍锦随意惯了，恐怕礼数并不周全。世子不要怪罪才是。”
　　说话间，白陌意已经听出苍锦投靠宁州之意。靖州前大神官都在这里，天下恐怕又要乱上一乱了。这个大神官，并非是渴求安稳之人。思量之下，白陌意神情恭谨道：“有神官加持，陌意怎敢怠慢。”
　　“靖州大神官只为靖州百姓安宁而祈祷，如今的苍锦，却是为辅佐天子而生。”苍锦亦站起来，明明隔着白绫，白陌意却分明感受到白绫下她的目光，清冷如雪峨山的雪，直视着他，仿佛将他看穿，让他不能，也不敢逃避。
　　这夜发生的一切，史书上载：雪峨山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