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重生之逆流》五楼

2、还魂

　　人间四月天，最是缤纷绮丽的时节。

　　柳府春光正好，柳明玉坐在湖心亭里，从栏杆处向外望去，入目尽是温山软水，花红柳绿。

　　她的下首坐着两名少年伶人，都是前几天朱长命贺她大病初愈送来的，其中一个身穿柳色深衣，怀里抱着琵琶低头弹奏，另一个的穿着比较特别，是时下盛行的歌伎装束，上身裹着一件宽松的桃红色绸衣，长至膝盖，下面什么都不穿，露出两条光裸的小腿和玉雪可爱的双脚，供人观赏挑逗。

　　那赤着腿脚的伶人名叫水袖，一把嗓子像极了妙龄少女，说不出的婉转娇柔，此时正甜腻地唱着：“春光荏苒如梦蝶，春去繁华歇。风雨两无情，庭院三更夜……”

　　这是柳明玉的第三世，兜兜转转，她竟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她望着远处海棠苑露出的飞檐屋角，脑海里依旧牢牢记着第一世临死前的心愿。

　　——若有来世，惟愿吾心长安，再不为人所乱。

　　第二世，她如愿以偿，投胎到了别处，过上了平静安定的生活。

　　那是高楼大厦林立，充斥着伶人瞠目结舌的新科技的时代，她在那里过了十八年，接受了陌生而愉快的新生活，直到冬夜一声惊雷，竟让她又回到了大齐，回到了柳府，成为了年仅十二岁的自己。

　　然而，就是在那个现代化的文明社会，因缘际会之下，她愕然发现，原来自己的第一世人生，不过是那里的文人墨客杜撰的猎奇艳*情小说。

　　她历经的悲欢离合，生死苦乐，只是他人笔下聊以消遣的文字，而她不巧就是那本小说中的反派女配之一。

　　按照那本书的设定，大齐的女子从出生起就患有‘捧心’恶疾，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只遗传女子，无药可医，绝大多数患者都熬不过二十五周岁。

　　因此，大齐的女子天生体弱多病，自小就有咳嗽、心悸、心绞痛的症状，随着年龄的增长，会逐渐演变为无故眩晕、咳血呕血、四肢无力、卧床不起等恶劣情况。

　　因为‘捧心’的缘故，早夭的女孩子越来越多，妙龄少女和成年女子的数量也就日益稀少，慢慢就形成了一妻多夫的局面。

　　女子成了金银珠宝般弥足珍贵的存在，被夫君们当成宝贝似的呵护圈养，基本上，除了吃饭睡觉传宗接代之外，没有女子需要操心的事情，她们只要在昙花一现的生命中，完成繁衍子嗣的任务就行了。

　　有一个人却是例外的，那就是书中的穿越女主，柳萌萌。

　　柳萌萌是胎儿穿，不受‘捧心’所苦，因为拥有天赋异禀的健康身体，大齐的人们称她为天赐之女。

　　她是柳明玉的异母妹妹，工部尚书柳义的私生女。

　　女子稀少，便是王公贵族也鲜少有一妻多妾的，之所以说是私生女，只因柳萌萌的母亲乃是柳义的一个外室。

　　大齐的外室，指的是已有夫君的平民妇人得到贵族男子青睐，与之发生亲密关系，那贵族男子若喜欢，便能给她夫君银子，定期去妇人家中同她欢好。

　　虽则大齐早没了男女大防一说，但对尊卑贵贱之分看得极重，官宦人家私底下骄奢淫逸是一回事，表面上还得维持道貌岸然的样子。

　　纵使女子珍贵，外室也是为名门世家所不齿的，贵族男子可以养外室，花钱玩别人的妻子，可无法将其带回家中，更不得认外室生下的孩子。毕竟外室本就有几个夫君，谁知道生下来的胎儿是哪个的呢？

　　柳义出身寒门，早年贫困交加，幸得城中富商唐家援手，柳明玉之母唐氏为柳义的儒雅风姿折服，求了家里嫁他为妻，此后便不愿再嫁他人。

　　柳义自诩书香门第后人，虽然落魄，打心眼里却是瞧不起商户之家出来的唐氏，只是因着唐氏的嫁妆丰厚，能供他考取功名，这才勉强娶了她。

　　柳明玉生下后不久，柳义某次出门远行，巧遇一妇人打扮的平民女子，荆钗布衣不掩清丽，谈吐之间风雅大方，遂心生爱慕，又听说她原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姐，后因家道中落不得以嫁了几个干粗活的夫君，柳义更是心有戚戚焉，对她愈加爱怜。

　　几次蚀骨缠绵之后，柳义给了那女子的夫君五十两银子，随后几年每常过来看望她，两人风花雪月，巫山云雨好不痛快，直到唐氏发现了那女子的存在。

　　唐氏大发雷霆，威胁要将柳义置外室的事情捅出去。那时，柳义虽然官位不高，却因一身才华得到几位朝廷大员的赏识，前途大好。

　　他素以洁身自好，循规守据的一面示人，自然不愿家丑外扬，咬牙应允唐氏，断了与那女子的关系，心里自是恨极了唐氏，不去她房里过夜，也不搭理唐氏的一双儿女。

　　五年后，唐氏去世，柳义荣升二品大员，坐稳了官位，便无需顾忌太多，于是花费了半年光阴，寻到那名女子的下落，不料她已经病死了，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取名柳萌萌，听说她母亲死后，她名义上的父亲们就不管她了，小小年纪受尽颠沛流离的苦楚。

　　柳义心疼得了不得，急忙把她带回家中，当成掌上明珠似的宠着，查明了她的天赐神女身份后，兴奋不已，思忖着他得将这事大肆宣扬出去，就算别人知道了他养过外室，那也是微不足道的陈年旧事了，柳萌萌的神女光环必能遮掩过去，她将来定会大富大贵，保不准还能嫁入皇家，飞上枝头当凤凰。

　　回想起这些，柳明玉眯着眼，眺望阳光下景色怡人的柳府后花园，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后头的事情，她是亲身体验过的。她自小受父亲冷落，平空冒出来一个受尽宠爱的妹妹，不禁心生怨恨，百般与柳萌萌作对，皆是自取其辱。

　　慢慢的，她的亲生哥哥柳万里开始厌烦她，偏向柳萌萌；她的青梅竹马齐路迟爱上了柳萌萌，自称从前与她的海誓山盟不过兄妹亲情。

　　最后，她和荣寿公主设计夺取柳萌萌性命，阴谋失败，两人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至此，柳萌萌的宅斗宫斗江湖斗传奇以完美的胜利告终，她和五位绝色夫君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柳明玉转向相思，说道：“换个调子。”接着对水袖道：“你唱个别的。”

　　两人悄悄咬了会儿耳朵，片刻，水袖扬起袖子，眉眼含情，绵绵唱道：“扁舟棹短。名休挂齿，身不属官……”

　　柳明玉笑道：“你这曲子叫我父亲听见了，仔细不打你板子。”

　　水袖呆呆地问道：“姑娘，为何呀？”

　　相思抱着琵琶，抿唇笑道：“老爷官运亨通，正是大展宏图之时，你偏要唱个归隐避世的，可不刺耳吗？”

　　水袖耸拉着脑袋，摸了摸泛红的耳朵，柳明玉顿觉心情愉快，慢声道：“你尽管唱，我听着喜欢呢。”

　　相思便笑着起了音，水袖接着唱了下去。

　　比起她第二世所读的历史上的古代，大齐的女子显然更为自由，一妻多夫是无可变更的现象，渐渐的人们对女子的贞洁看的就不那么重了。

　　到了眼下这个朝代，官家贵女们豢养娈童男宠的风气正盛，其中男生女相的纤弱少年最得少女喜爱。

　　柳明玉瞄了眼水袖，见他十二三岁的年纪，相貌清丽，唇红齿白，心想当初她是真的糊涂，虽说只有二十几年的寿命，可她明明能够极尽逍遥肆意，却偏偏为了个两面三刀的男人一世神伤，苦大仇深地背负着枷锁度日。如今重来一次，她就要这样漂亮乖巧的孩子伺候着，享尽世间荣华富贵，今朝有酒今朝醉，这样才算死了也不冤枉。

　　这么思忖着，便听水袖婉转道：“……清江畔，闲愁不管，天地一壶宽——”

　　紧接着，就是少年的一声暴喝：“姑娘，您怎又在听这两个娘娘腔唱曲了？！”

　　水袖吓的不住拍着胸口，两眼盈满了水雾。

　　相思站了起来，怀抱琵琶，安静地站在边上，任由阿三从他面前呼啸走过，将手中的外衣披到柳明玉身上，板着脸道：“朱姑娘不知安的什么心思，隔三差五就给姑娘送小白脸，赶走了一个又来一双。她爱玩男人是她的事，姑娘别被她带坏了。”

　　柳明玉笑盈盈地去捏他的脸，“过来坐，咱们一起听。”

　　阿三避开她的手，不满地道：“姑娘，我都说过多少回了？我是爷们儿，爷们儿是不给人掐脸的，你莫要戏弄我。”

　　柳明玉斜睨着他，“缺了块肉的爷们儿？”

　　阿三拧起眉头，瞥见相思和水袖憋着笑，便虎着脸凶道：“缺了块肉也是正经的爷们儿，我一个人能打这两个没缺肉的小白脸，不信咱们试试看。”

　　他恶狠狠地扫了眼相思和水袖，那两人急忙低下头，只敢偷偷地窃笑。

　　大齐的女子是珍宝，就算是贫家女也有几个夫君细心呵护着，自然没了丫鬟一说。

　　至于负责伺候贵女贵夫人的，就成了自小净身的阉人。这些从小挨过刀子受了调*教的残缺之人，宫里头叫他们太监，宫外头就称他们为长侍。

　　长侍虽然没了纯正的男儿之身，但他们长期近身服侍夫人小姐们，和女主子的关系非同一般，有些长侍甚至比正经的夫君更得女主子喜欢。

　　柳明玉的海棠苑里共有三个一等长侍，三个二等长侍，六个未净身的小厮，和四个粗使的仆役。从前，她最厌烦粗手粗脚粗嗓门的阿三，宠信温柔贴心的阿五，却不知人心隔肚皮，最后她下场凄凉，唯有阿三不离不弃，坚持留下来照顾她。

　　重活一世，有些错误，她是再也不想犯了。

　　柳明玉拉着阿三坐在她身边，对着相思和水袖抬了抬下巴，微笑道：“就给你们阿三哥哥唱个从军行吧，他爱听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