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逃之夭夭 ...

  •   三年后...

      碧波清泉,水雾弥漫,九天瀑布谷口,数十个白衣女子立于各种凸凹不平的潮湿岩石上,刚巧收势,长剑回鞘声干净利落,一个青衣女子站在最接近溪流的一块大石上,慢慢转身,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吩咐道“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先去用膳,休息一下,黄昏时别忘了继续去无忆崖采药,落夕草一年只有一季,定要备足了,天气最近凉了许多,注意加衣”
      “是,大师姐!”悦耳的女声整齐的回荡在清幽的山谷之间。

      “师父?师妹?”心缘提着竹篮,端着两碗煮好的素面,走进寒波洞。
      洞内的温度一如既往的寒冷,最底层的冰潭更是升疼着雾气,钻入毛孔般刺骨冰寒,两个散着长发的白衣女子在石床上相对盘腿而坐,眉毛上的水雾都化作了冰晶,二人紧闭双目,眉头深锁...
      “不饿”不同的声线,不同的婉转,从不同的口中一同吐了出来。
      心缘皱皱眉“师父师妹,这样不行的,你们已经三日滴米未进了,这面再拖就又冻了”
      “不是我不吃,是你师妹她又发疯”晏夕拾无奈的睁开眼,看着身畔三年后,样貌和气质越发惊艳的叶青鸾,轻笑着摇摇头“你已经和我犟了整整三日了,偏要我和你说认输你才肯停下?”
      “那你认输啊”叶青鸾睁开了灵动的双眼,如一块千百年后倏然苏醒的美玉一般,她领口微开,脖颈修长,被月白色的纱衣包裹,及腰的乌发散着,看起来冰肌玉骨,芳华绝代。
      心缘左看看,右瞧瞧,打量着这两个美得倾倒众生的女子,无奈的将面放下,任她们去了,她一步一去,却听得洞内两个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阴阳五行,天象地灵,紫薇岐黄,真气内力,仍然丝毫没有吃那两碗面的意思。
      不过,在学武上,叶青鸾似乎还是很有天赋的,短短三年,她晚睡早起,勤学苦练,从不有一时的倦怠,似是拼了命般的在追赶着某人的脚步一般,虽然起步晚,可以她现在的本事,除了自己和小师妹曲丹华,昙花谷中的十六代弟子中,似乎已经挑不出一个可以和她相提并论的人了。
      走出了寒波洞,外面的阳光顿带给了周身一阵暖意,心缘朝掌心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寒波洞里面温度奇低,师父和师妹是中了哪门子的邪,才喜欢在那种地方闭关?时间倒是挺快,又是一个暮冬,又是一年,掐指一算,心缘着实有些舍不得,怕是以后再想见到里面那个倔强美丽的女子,也是很难了。
      怕是,这天下终是要风云突变了,还好,世间的一切离昙花谷,都很遥远...
      一只咕咕叫着的白色鸽子扑腾着翅膀,在心缘周围飞来飞去,心缘嘴角弯起,飞身抓住那只鸽子,取下腿上的白色纸条。
      微笑僵在唇角,心缘的眼中满是疑惑,她思量了一番,松开信鸽,又朝洞中走了去。
      “师父,师妹...”
      正和晏夕拾继续针锋相对扯的越来越远的叶青鸾扭过头来,拇指与中指相捻,分别搭在盘起的两只仙仙玉腿上,她眉目间长开了许多,身形比以前更单薄了,往日那双看似柔弱里面却充满坚定的美眸,此时正等待着心缘的下文,没有波澜,没有感情,和她对面的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晏夕拾,是越发的有些相像了,虽然她一直想摆脱这种无形的相似。
      晏夕拾见心缘折而复返,知道又是有了关于那边的消息,颇为好奇的等着心缘继续说下去,谁知心缘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是该先和师父禀报,还是直接告诉师妹。
      “讲吧”晏夕拾了解了她的犹豫,想来该瞒的已经瞒住了,其他也没有什么想瞒着叶青鸾的,便淡淡吩咐。
      “师父,师妹,齐府前几日刚刚添置了一位小千金...”
      晏夕拾玩味的挑着眉,看着眼里终于有了感情起伏的叶青鸾,这好端端冒出来的齐府是怎么回事,她和叶青鸾是甚为了解的,这齐府的主人一年前娶了两位夫人不说,如今从哪里弄出一个小千金?晏夕拾也有些大为意外“不知这小千金是哪位夫人所出啊?”
      “笨,自然谁都不是!”叶青鸾没好气的又闭上双眼。
      “鸾儿!”晏夕拾摇摇头“你又被那些左右自己思维的事情影响了,这样是不行的,太武断了”
      “你管我!”叶青鸾不屑的偏开头,心中想着,你忍的下,不代表我也忍的下,何苦要像你一样那么别扭...对于这女人日复一日的说教,叶青鸾早已懒得回答。
      “师父,小师妹...是大夫人冉姑娘所出.....”心缘小声咕哝着,十分的尴尬。
      叶青鸾的眉眼闪现出一丝不可置信,只是那么一瞬间就立刻收敛了起来,可是没有逃过就在她正对面的晏夕拾的慧眼。
      “知道了,你给齐员外带个话,告诉他主子,勿忘信约”晏夕拾淡淡吩咐着。
      “是...”心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的小师妹,默默走了。
      叶青鸾恨恨的剐了眼晏夕拾“她和你都是一个德行,无情无义,根本不懂得体量别人的心!”
      晏夕拾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这么说她倒是对了,但是干嘛这么说我?”
      “她什么都是和你学的!”
      “…”

      户部尚书姜钰捻着唇上的浅须,眯着眼看着国库的账目进出,他是整个尚书台里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最精明的一个,左相之位悬空多见,而身为户部尚书,他可以说是牢牢的把着国库的门,也把着多年来蔺家留下的那二十几家国安钱庄的基业,喀尔大军三年交战,各有伤亡,不退不进,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蹊跷,他们从来都没有妄动之意,却从来都不退兵,一直稳稳的在明夏周边,像是凭空起了一座城一样,这样不怕耗费粮草么?更奇怪的是他们大批的去明夏采购军粮,许多粮贩听说这边境大军非但对百姓不抢不烧,反而大批进粮,一个个都兴冲冲去贷银屯粮,将中原的粮食不远千里的运至边疆,狠狠的赚了一笔,而且这样便可以逃开商税,而国库每年补给农户的赈灾官银倒是只多不少,如此下去,农户温饱不去抬价,商家抑制粮价,这朝廷的银子只出不进,而喀尔也亦是如此,他不怕一场耗财又耗士气却一步不动的战役毁了他的国家么?
      最奇怪的就是,喀尔盛产黄金,而不知道哪里来了这么多白银,而如今市内的金银汇兑比率不知被怎样哄抬,竟然变作了二十比一,太荒唐了!大宋年间也不过是八比一,如今何故被抬的如此之高!也就是说喀尔每产一两黄金,就可以换走二十两银子,而大康境内市集因钱庄广发银票,为各大商家因为觉得黄金汇兑会与日俱增,存银时就将所有的白银以现率都转成了黄金,市集白银泛滥,不再流通黄金,所以都在各大钱庄里原封不动的藏着!而喀尔呢,却才区区的十二比一,却怎么都不肯开境换金,这些市面上打着金银的旗号,而大多百姓用的却是铜钱,如此长久下去...
      姜钰突然一愣,将手中的账目一摔,冲进书房中去看那封夜里鬼使神差出现的书信...三年前那张倾倒众生的面庞,忽然映入了脑海,是你么?
      不管这是什么时辰了,他穿好了官服,备了一辆马车匆匆的赶往宫中。
      “你说什么?喀尔大军原地不动,而你却要去动它?”茹舟看着都二更天,却如此失礼的还要面圣的姜钰,脸色阴沉。
      “陛下,若拖下去,恐怕大康的底子会越来越薄啊...那时就算想再募兵征战,百姓因温饱而不愿出征,市上的赋税已经被跑外的商人逃了又逃,富的不是国,而是商啊陛下,那时候官商勾结,举兵反叛,又该如何?”古之帝王为何要重农抑商,一来怕商者靠农民发家招来祸端,二来还不是怕大多百姓舍本逐末,都想翻身,而削弱王权么?
      “现在朝中无大将,好不容易喀尔按兵不动,赵将军自三年前被俘后便称病在家中休养,李提督已经在边境和他们周旋了三年,兵马已疲惫不堪,爱卿应该清楚吧,难不成你去领兵出征?”茹舟暗中思量了一番,觉得姜钰的话确实在理。
      “臣一条贱命岂能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之安危相提并论,臣斗胆建议皇上和大理联盟,请求大理出兵,大理猛将甚多,加上我大康的兵力,威力无穷,一举讨伐喀尔,定能将其一举歼灭!”姜钰认命的闭上了眼,终是没有办法,将那密信中的内容,真正的进谏给了茹舟。
      “爱卿此举确实很合朕的心意,如此,我下了诏书,你充当使臣,就交由你办吧”
      “陛下圣明!”

      临安

      两年前临安城西北角,迁进来一家齐姓的商人,齐府修的很是简单,不似别的商贾大户那样气派和显眼,在诸多的商家府邸中,它是最低调的,可是这家府邸的主人,在这两年内,却靠经营酒楼和丝绸生意很是轻松的在临安混的如鱼得水,商家谄媚妄图攀附,官家也总是许他三分薄面。
      外人只道他是一个十分年轻又善良的员外,据说他为人谦恭,才华横溢却又不张扬放纵,他经商有道却大部分都接济了城中那些无家可归饿肚子的百姓,他既是临安寻常百姓心中的大善人,也是众多年轻女子心中的好归宿。
      “澄儿不哭不哭...”一个淡紫色绒衣的女子怀抱着一个襁褓大的女婴温柔的哄着,旁边一个红衣的女子则是指着他不耐烦的叫着“哭,再哭!再哭我就不给你奶吃!”
      “她哪里听得懂,你别吓到他!”冉冰斥了秋海之一句,依然耐心的哄着啼哭的婴儿。
      “你这真不是白装的挺了一年大肚子,还真当他是自己的孩儿了...”秋海之虽是不情不愿的住了口,却用纤细的指尖推了推婴儿的小脸。
      “怎么说这也是蔺家的血脉...这孩儿生于青楼,晓梵和五少爷吃了这么多年苦,也只能寄放在我们这里才算安心”当年蔺家被灭门时,翼飞楼也一起被朝廷封了,李晓梵和蔺习都身在赤练山,看到远处的火光和朝廷的人马,李晓梵拼命拖住要回去的蔺习,和他隐居在乡下一个小村落,过着寻常夫妇的生活,直到蒋瑟和汤辙奉蔺季雪之命多年来一直坚持暗中寻找,才找到了他们…
      李晓梵起初着实不想蔺习再卷入这些无谓的争斗中,但是毕竟蔺习是个孝子,她也曾蒙受苏凌空的恩德,所以还是愿意回来助蔺季雪一臂之力,如今蔺家九个儿女,只剩六小姐蔺芷幽多年来依旧没有消息,只听说她与侍女当年被朝廷的人马追赶,跌落了悬崖,只怕是凶多吉少。
      “也是可怜...从前老爷子一直都介意晓梵的身份,而如今…要不是这样,她和五少爷也不会如此艰辛...”秋海之叹了口气“我总觉得掌柜这侄女确实像极了她...”
      “我也这么觉得”冉冰笑着摇着怀中的婴儿,婴儿不再啼哭,渐渐昏昏沉沉的睡去。
      只听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响,侍女推开门,小声对身着紫色锦袍高大英俊的男子说道“员外,大夫人和二夫人刚刚哄睡了小姐”
      男子身后跟着一个带斗笠的青衣人,他身形瘦弱高挑,斗笠挡住了他的面孔,侍女朝她恭敬的行了个礼,他随着男子,安静的走进了室内。
      “二位姑娘...”沉稳的声音,男子轻轻开口“掌柜来了…”
      这齐员外,便是齐允。他奉蔺季雪之命,三年来在临安暗中安排一切计划,以备日后起事。
      齐允身后的青衣人摘下了头上的斗笠,昏黄的烛光照亮了她眉眼分明的轮廓,一股熟悉的空灵之气跃然而来,露出了几分温暖的笑颜…
      “呀,掌柜回来了!”秋海之立刻欣喜的跳起来。
      蔺季雪走到婴儿旁,接过冉冰怀中的婴儿,轻轻的抱在怀里摇着,她脸上满是柔情“告诉晓梵,孩子一切都好”
      “是…”秋海之转了转眼珠,面带暧昧的看着她“对了,我已经代掌柜将信捎到昙花谷去了”
      “这又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倒是什么都乐意往昙花谷传”蔺季雪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着脸上的尴尬“最近有什么要紧事么?”
      “公主派人来催您,说您已经两个月未归了,她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盼不到你”秋海之扫了眼蔺季雪尴尬的表情,暗自偷笑,想来个恶作剧。
      “噗…”蔺季雪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皱皱眉“我问你有什么要紧事,你真是...”
      “公主的事还不算要紧事?”
      “你是存心找我乐子”蔺季雪无奈“她心知我忙,该有分寸”
      “你是她夫君,她才不管你有多忙,就是一心盼着你天天在她身边”冉冰言语轻柔,而说出来的话却是添油加醋,阴阳怪气。
      “咳咳咳”齐允轻咳了几声,示意冉冰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火上浇油比较好,蔺季雪一切运筹都倚靠楼兰的权势,关乎大计,任何人说不得,惹不得,还得伺候周到,着实令人有些哭笑不得,以前自己每年都会按掌柜的吩咐去喀尔的王都送药,那个公主每次都带着一堆弓箭手,得不得把他万箭穿心,有这么对待给自己父王送药的差使的么?真是刁蛮的够尖刻…
      掐指算算日子,蔺季雪揉着太阳穴,这些年她总是动不动就头疼,因为要顾虑的实在是太多,而如今,恐怕有个大麻烦,要回来了,她开口问秋海之“昙花谷那边是不是快有消息了”
      秋海之含着笑意看着蔺季雪,不似蔺季雪那般忧虑,反倒有些喜上眉梢“掌柜,还有十日”她可是想小美人儿想的厉害,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蔺季雪不经意的笑着摇摇头,悠悠的品了口茶“上次提还有半年,倒是快的很”
      “掌柜,你敢见她么?”冉冰挑着眉,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蔺季雪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忽而黯下了脸色,不过自己现在,已是个真真正正的有妇之夫了,别管她是不是愿意,是不是出于真心,她都没可能,再和任何女子有瓜葛了,若是被楼兰知晓,定是要山崩地裂的。
      “掌柜要亲自去接她么?”冉冰将孩子放在摇篮中,见蔺季雪抵着眉心,便走过来帮蔺季雪揉着太阳穴,温柔的问。
      蔺季雪难得慌张“不不不,让蒋瑟和汤辙去吧,我要和海之窦庭回喀尔一趟”
      冉冰和秋海之惊讶的看了看蔺季雪,秋海之阴阳怪气的讥讽道“公主催你你就回去,掌柜真是惧内啊,怎么偏偏赶上这个时候又回喀尔?你三年前到底是怎么惹了小美人啊?”
      “掌柜几时觉得自己招惹过别人”冉冰淡淡道。
      齐允一直安静的听着几人的对话,看着冉冰和秋海之对蔺季雪不时的打趣和逗弄,突然有些同情蔺季雪,更同情自己,因为当时齐府初立时,为了让自己这个成家立业的员外在人前像模像样,堵住悠悠之口,蔺季雪做主,硬让冉冰在形式上嫁了自己,而秋海之当时闹的鸡飞狗跳,偏要给冉冰做陪嫁,蔺季雪无奈,便随了她,虽然部署临安只是蔺季雪的一步棋,但是齐允着实的苦不堪言。
      这两个女子,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秋海之,总是怕齐允真的占了冉冰的便宜,动不动就拎着他的耳朵大吼大叫。
      看着两个女人哄睡了澄儿,又交代安排好了很多事宜,蔺季雪只觉得疲惫不堪,她回到房中,脱下沾着灰尘的斗笠,将两只纤长的手交叠在一处,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案前发着呆,这三年,她东奔西走,很少让自己停下来,因为她知道,一旦停下来,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可如今,许多事不容她胡思乱想,也不容她再回头。
      轻叹一声,她手探进怀中摸索着,摸出了一个贴身的荷包,她从荷包的缝隙中小心翼翼的抽出几张陈旧的小纸卷,将纸卷抚平,按顺序摆好,轻轻的揉搓着,映着烛光,信上的笔迹从起初的娟秀飞扬,到笔锋方静沉稳,似是看的出一段心路,也是一段流光:
      庚寅年秋
      桃源诸事好。
      夕拾安,不见愁绪,亦无欢颜,观其鼾梦,梦间蹙眉,实有心事,吾不得与知,只如君所愿,伴其身侧,代君惜之,勿念。
      蒲苇韧如丝。

      辛卯年春
      雨水今至,鸾满十七。女儿爱美,难有新衣。
      夕拾安,近来性急易怒,暴躁似常人,适当调戏,甚是有趣,常欺吾天真懵懂,软儒不敌,吾屡经浩劫,欲哭无泪,欲诉无人,心缘乃群木中之朽木,不可雕,只可烧!不知约满之日,君可有所偿?
      蒲苇韧如丝。

      壬辰年夏
      三载匆匆,尚未桃李,方觉岁岁又年年。
      夕拾安,复寡言如昔,惟笑多常现。
      远观,春风白衣荡青树,近察,秋水深眸锁清欢。
      曾为君之执妄所惑,今幡悟。
      蒲苇韧如丝。

      饶是多年厉兵秣马,卧薪尝胆,每天经历的不是尔虞我诈就是沙场血战,可每每在夜里将这几封信读而再读抚之再抚时,她封闭了多年的心,还是会觉得丝丝酸楚,她曾经以为,看遍了黄土和鲜血,尝尽了阴谋和仇恨,她已经麻木了,她都忘记了什么是疼。
      敌人的铁骑她不怕,君王的猜忌她不怕,捏着她命门的公主她也不怕,可她会害怕时间,她害怕三年过的太快,约满之日她不知该怎么办,以这样一个身份,该怎么面对那个人,可她又在期待,因为每过一年,白鸽送来的这两寸长的纸卷,似乎成了她每年最大的念想,这是她心内仅存的一丝柔软了。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她仍然是蔺季雪,有血有泪有心的蔺季雪。

      外邦喀尔国

      王都里的气氛,不似战场上那般箭弩拔张,还是一片祥和的。
      喀尔大殿里,楼嬴一边审视着刚从南方归来的驸马爷林雪,一边试探性的问他“一去几个月,驸马忙些什么呢?”
      “忙着给大王筹集打仗的军饷”蔺季雪不慌不忙,恭恭敬敬的答道。
      楼嬴点点头,喝了口烈酒,为君王者大都多疑,他也不例外,但是这个驸马说的倒没错,这些年的战事,不知消耗了多少的财力,单靠一个小小的喀尔,根本支持不了那么久,若不是驸马想出的妙计,靠着从大康赚回的金银,恐怕现在的喀尔,早已一攻既破了。
      “驸马,你说蔺将军他,可信么?”楼嬴虽很佩服蔺恪在战场上的勇猛,同样也很忌惮他的实力,若他反,谁能平的住他?
      三年前,林雪用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换回了一个蓬头垢面被禁于囚车的男子,楼嬴怎么也不相信他是当年传闻中的天下第一美男子蔺恪,这男子待梳洗后,才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十分的傲气,那相貌着实的貌比潘安,他起初根本不屑于和喀尔的将士为伍,可是自打见了温文尔雅的驸马爷,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只是,他似乎根本不听自己的话,只听那个和他一样英俊飘逸的驸马爷的话,楼嬴一度怀疑这蔺恪是个龙阳癖,否则怎会能和驸马的关系如此亲昵?他曾经将这个猜测告诉楼兰,谁知楼兰几乎笑出了眼泪,安抚自己,说楼嬴想多了。
      “大王放心,德帝是蔺家的仇人,蔺恪与他有些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会一心想着怎样平了大康的江山,所以大王不必多虑”蔺季雪知道楼嬴对她的忌惮,所以她只能一直保持恭敬的态度,从来不邀功更不争功。
      楼嬴点点头,示意蔺季雪用膳,期间也不再多问,倒是叮嘱她,去看看等了她几个月的妹妹,蔺季雪自是点头听命。
      走出喀尔大殿时,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蔺季雪微微抬头,浓密的睫毛称在白皙的脸颊上,昔日凤眼里冷漠又犀利的光,透出长久未现的宁静和温柔,她的身后跟着的不是蒋瑟和汤辙,而是窦庭和秋海之,蔺季雪缓缓开口“你说这鹅毛大雪为何在南方就见不到呢…”
      “掌柜都不懂的事,属下哪里知道…”窦庭意外的看着蔺季雪,她很少主动开口讲一些和命令无关的话,尤其是自打三年前,蔺季雪就完全变了,变得更为沉默寡言。
      “最近蒋瑟可有托书?”蔺季雪心里算了算日子,便问道。
      “回掌柜,没有”窦庭不动声色的撇了眼旁边眼珠转来转去的秋海之。
      “我倒是听冰儿说最近大康朝野轰动,宫里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呢”秋海之阴阳怪气的加了一句。
      蔺季雪身形一顿“什么大事?”
      “具体不清楚哟,好像是郡主回朝”秋海之扬着眉看着蔺季雪,狐狸眼微挑“掌柜打算何时回临安?”。
      “不急,你们先回临安吧,我在这边陪公主些时日,待一切安顿好,就和蒋瑟汤辙前往大理”随着形势越来越紧迫,这大康已经被削的越来越薄,接到密报,察觉到了朝廷的进一步动作,蔺季雪便想好了对策。
      秋海之瞪大了双眼,不是吧,你不先回临安见小美人一面,在这拖拖拉拉不说,还要再去大理?是你把人家丢到昙花谷的,如今期限到了,你竟一溜烟跑了,也太有始无终了吧?
      窦庭却心中微喜终于可以离开这大漠风沙的鬼地方了,也能见到三年前那抹绝色的倩影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是,掌柜”
      正走着,对面几个提着彩灯,装束奇特的宫女开路,宫女见到蔺季雪,恭敬的俯身行礼“驸马爷”
      后面一个黑衣女子双目晶亮,步态轻盈的迎面走来,蔺季雪摆摆手,示意宫女起身,面色稍微柔和了些许“我刚好要去寻你,你倒自己来了”
      楼兰嘴角微翘,和蔺季雪并肩,挽住她的手臂“又和王兄谈完国事?”
      “他终是放心不下我,也放心不下恪儿”蔺季雪叹了口气,和楼兰一起在雪夜缓缓前行。
      “任是哪个君王,都不会放心的,否则当年…”楼兰扇腾的睫毛,说道这里,聪明的不再说下去了,她看着蔺季雪的侧脸,皱了皱眉“你怎么又瘦了?江南的口味不应该更适合你么,你那两个丫鬟怎么没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蔺季雪微愣,她本是心事重重,而楼兰扇腾的睫毛,正对了她的心事,记忆里那双如梦的江南女子的眼睛,可一点都不逊色于眼前这双北方女儿家的美眸。
      “喂!你傻啦!”楼兰嘟着嘴,眼睛亮亮的直视眼前青松傲立,空灵冷艳却一直在发呆的蔺季雪。
      “啊?”蔺季雪恍过神来,有些心虚,她长舒口气“朝廷又打别的鬼主意了,我要去大理一趟”
      她暗骂自己刚才胡思乱想,想什么不好,偏偏要想不该想的那些…
      “你能陪我几天,就多陪我几天,别又那么着急走”到了寝宫,楼兰摇着蔺季雪的衣袍,和她撒着骄。
      “这是自然,在下随公主差遣”蔺季雪难得的笑了笑,兰儿是她身边,唯一一个能当作朋友又能当作情人般肆无忌惮的打情骂俏的女子了,她虽有时提防她,忌惮她,却仍旧感谢这个女子给了自己太多的机遇。
      楼兰嘴唇轻抿,挑眉问道“听闻那个小郡主回朝了,你不先回临安去看看?”
      哟,不对,今时今日,小郡主,也长大了吧…
      蔺季雪仿佛被戳中了心事,她看着已然不像当初那般刁蛮,越来越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楼兰,试探道“兰儿,我问你,倘若这次真是有人和你抢驸马,你会怎么样?”
      楼兰轻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能被抢走的,我才不稀罕”
      何况她知道,蔺季雪有太多把柄在她手里,此非彼时,她已经懂得蔺季雪的弱点在哪。
      “…”蔺季雪也笑了,外面的寒风呼啸,不似这宫殿里的温度,如此的温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逃之夭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