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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徽州,白墙黑瓦,水上人家,多富庶商贾,多产稻米,圆润莹白。出好墨,数年留香。最绝的是刺绣,花鸟鱼虫,鸳鸯交颈,鸾凤合鸣,是水灵灵的徽州姑娘信手拈来的花样,更别说那复杂的双面绣,错针绣、乱针绣、网绣、满地绣,不是一般人能学的来的。所以恁谁都说徽州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高墙大院里尽是漂亮的姑娘。

      樊仁的娘无疑是漂亮的,否则也勾搭不上樊记绣装的大老爷,据说当时柳纤纤一甩帕子,正好落到了樊老爷的肩上,老男人一回头,魂就被勾到了九天外。

      樊仁是樊老爷第十九个儿子,柳纤纤却是他第十四房小妾,每日散步就能遇见十几个女人,总不过一句说了千万遍的话“下贱的绣娘,拽什么”。

      柳纤纤挺着肚子,理理云鬓招呼也不打一个,婷婷袅袅的从旁边走过,更是气的身后几个牙根咬的嘎嘣响。

      总之一句话,柳纤纤不懂得树大招风,其实,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

      几房大妾合伙弄死了樊老头子,志得意满准备来收拾柳纤纤的时候,发现整个屋子空荡荡,连个铜板都没留下,这才意识到人早跑了,几个常年关在屋子里里变态的女人,准备来折磨眼中钉却发现人没了,一个个儿朝着天将柳纤纤祖宗十八代的骂了个底朝天,才神清气爽的去分家产了。

      所以樊仁不知道,他还没出生,他爹就嗝屁了。一开始问,柳纤纤说他是捡来的,后来慢慢长大了,娘俩越来越像,樊仁不再相信他娘的话,总是缠着她问,柳纤纤叹口气说,儿子,你爹原来是个卖猪肉的,有一年发了猪瘟,你爹染了病死了。

      十岁的小樊仁戳着碗里的粥,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说,娘,要是爹还在,我们是不是每天都有肉吃。

      柳纤纤摸着他的头说,是啊。

      没有肉吃,日子也是要过得,那时破落的家里,最多的就是绣品,一块一块,各种图案,樊仁只觉得很好看。

      娘每天端着竹匾子,去成品店兑给老板,樊仁见过那个老板,黑乎乎的一个大胖子,见到娘会流口水,目光总是在自己老婆的扫视下畏畏缩缩。

      有一天胖老板的老婆突然得了急病死了,听说娘家人来闹了一阵,都被胖老板用钱打发走了,门口的阿婆们说,胖老板毒死了自己的婆娘。回家后,樊仁跑到柳纤纤身边说,娘,阿婆们说胖老板是坏人,你以后别去他家了。

      柳纤纤红着眼眶说:好。

      但是过了几天,柳纤纤不见了,樊仁晚上不见她回来,就坐在门口等。隔壁的阿公叫他回家去,他倔强的摇摇头:我等我娘回来。

      阿公同情的看着他,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进门拿了一个刚炕的黄馍馍给他。

      黄馍馍吃完了,娘还是没回来,第二天,娘带回来两个人,一个是胖老板,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中年人。樊仁还记得,他浑身浓浓的墨香。

      “仁儿,从今天起,萧伯伯就是你干爹,你好好跟他学门手艺,娘……以后不能照顾你了。”柳纤纤话还没说完,手臂就被胖老板一扯带回了身旁。

      “娘,你不要我了?”樊仁没哭,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她。

      “仁儿,你怪娘吧,是娘过不了苦日子,但是娘不能带上你,萧伯伯会好好待你的,娘会经常去看你的!”柳纤纤抹着眼泪,旁边的胖老板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纤纤,好了好了,别哭了,萧老弟是你表哥,你还怕仁儿过不好?!我们回去吧,走了走了……”

      娘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那天,萧云一身蓝色长袍,把手伸到他面前:仁儿,跟我回去吧。

      声音十分好听,空谷幽泉般纯粹。樊仁抬头,眉眼如画,好似是画里走出来的仙人,深邃的双眸磁石般吸引着他,他能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不禁傻傻的说:你真好看……

      “傻瓜,叫我爹。”他笑了,无奈的拍拍他的头。

      “爹……”樊仁眨巴着清澈的眼睛。

      “仁儿,真乖”摸摸他的头,萧云牵起他的手,带他回家。

      后来他的生活中少了一个娘亲,多了一个他。萧云早年丧妻,膝下无子。收养十二岁的小樊仁时,已经三十又三,他家世代制墨,家境还算比较殷实。

      樊仁每日学着制墨,捣漆,碾压,晾晒,都熟能生巧,街坊邻居都夸他很能干,门口的叔婶们看见萧云,总是搓着粗糙的手对他说:阿云啊,好福气哦,后继有人啦!,萧云笑眯眯的点头,是啊。

      但是他对萧云说“爹,我想念书,想做官”。

      他常看做官的人光耀无比,在城西的洲官府,那个姓钱的大人,每天腆着肚子坐着红顶的小轿,身后围了一大群巴结的人,据说钱大人家里养了二十多房妾室。最重要的是,做了官就会比爹有钱,比爹有权,这样,就能保护他,爹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

      萧云喜欢吃枣糕,喜欢喝碧绿的毛尖,喜欢蓝色的长袍,没事的时候喜欢逗那只胖猫,还会每天等着下学的樊仁一起吃饭。

      少年的心思,像抽芽的野草般疯长,那种夜不能寐的渴求日夜折磨着他,樊仁不懂情爱,但是他懂自己,而且害怕。萧云问,仁儿,最近怎么瘦了,吴妈的菜不合胃口吗?

      樊仁吱呜着,低着头不敢看他,随便搪塞几句便逃也似的溜了。

      晚上偷偷摸到萧云的房间,站在床边看他,再也舍不得挪脚,手抖了半天也不敢伸过去摸一下他的被角,他预料不到后果,要是萧云把他赶出去,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萧云睁开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黑暗中的眼睛仍旧亮晶晶,他轻轻的说,仁儿你最近是怎么了,跟爹说说,别怕。樊仁吓得僵在那里,全身抖的筛糠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云坐起来,伸手抓住樊仁冰冷的手,放在手心搓了两下,心疼的说:仁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樊仁哑着嗓子带着哭腔:爹,你抱抱我,我怕。

      贴上萧云的胸膛,他有种做梦般的恍惚,结实而又让人安心,可以听见心跳声,规则有力,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墨香,透过薄薄的衣料穿透的温度,樊仁的耳根开始发烫。

      手不受控制的环上他的腰,慢慢收紧,就想这样抱着他永远不放开。脑袋浑浑噩噩,仰头寻着他的唇就贴了上去,软软的很温暖,轻轻允吸了一下,就像梦中出现了千万次的场景。

      还想要深入一点,却被萧云轻轻推开:仁儿一定是想娘了吧,你长大了就是男子汉了,不要怕,回去睡吧。

      樊仁抬头,紧紧抓着萧云的手,手心沁出汗来,全身不可抑制的颤抖,恐惧袭来。

      萧云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轻轻说,仁儿,还有三个月就是你的成人礼了,爹通知了你娘过来,你是现在是大人了,都快比爹高了,我心里是高兴的。

      “爹……”

      “干爹会给你办一个风风光光的成人礼,前些日子我去布庄给你远了衣料,以前的衣服你都穿不上了,得置办些新的……”

      “爹,我……”

      “明年就是大考了,若是能考好,你想做官,干爹也不拦着,官场吃人,习惯不了就回家……”

      “爹,你听我说……我”

      “再过两年,寻着喜欢的姑娘,带回来给干爹看看,不要家世怎样模样如何,体贴你的就好了,干爹老了就等着抱孙子……”

      “萧云,我喜欢你!”心噗噗跳动,脑中什么也没有,只有他无奈的眼神,以及自己蓦然冷却的心。

      “……”他苦涩一笑,轻轻摸摸樊仁的头“傻孩子,爹也喜欢你,睡觉去吧,别着凉了。”

      那夜过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儿子去找爹说了几句话。

      发疯的念想就这样抑制在心里,樊仁想,只有自己一直把萧云当爹,才是对的。

      “仁儿可是聪明呢,读书的事儿我从来都劳不到心,学堂里没有人背书比他还快的”先生抖着山羊胡子对萧云说。

      “阿云啊,我看你家昨晚的灯亮了好久,仁儿晚上是不是又念书很晚啊,真是用功啊!哪像俺家二娃,一早就睡得雷打不动……”福婶端着米箩坐在门口搓玉米。

      由先生和村里几个乡绅老爷推荐,樊仁被保去参加乡试。

      不知过了多少天,二狗过来说,村头的大砖墙上放榜了,樊仁放下书,吭哧吭哧的跟在他身后跑到了村头,围观的人见他来了,纷纷拱手道贺。

      “解元来啦,樊仁啊,你可是给咱们村争光喽!”

      红彤彤的榜单,黑漆漆的字,他看见了自己的名字,第一名,樊仁。

      萧云关了铺子歇业三天,回到家便摆起了宴席,人们从村头吃到村尾,风足了光。

      樊仁站在房门后看萧云忙碌的身影,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心头有点酸酸甜甜,苦苦涩涩。

      樊仁更加用功了,熬的人更瘦了,科举考试,比的就是博学,我若比你多看一本书,我就能赢。

      萧云默不做声的跟在他后面,准备衣服,准备点心,准备茶水,准备干净的床铺。他摸摸樊仁的头说:你想做官,爹绝不拦你,但是不能太辛苦,知道吗。樊仁抖着鼻音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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