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万』心上雪》一**蟹

9、第八章

　　第八章

　　拍摄完这场难度很高的戏之后，大家都很放松了，剩下的戏已经不多，导演和貘大叔组织了一次聚餐。
　　酒店选在离片场有半小时路程的地方，算是纪念这段共度的时光。
　　也许是因为大家都熟悉了，平素从不参加任何应酬的野村也和妻子通了电话，兴致很好的说要一起吃饭。
　　英明很开心。
　　虽然是十多人的大房间，他仍旧觉得可以和野村同一餐桌吃饭，很开心。

　　酒过三巡，几个人都有点嗨，眼都直了，话开始多起来，你推我就地开始嗑牙。
　　英明抵挡不过划酒的架势，被灌了很多。
　　貘大叔笑嘻嘻地凑到野村身边，正要敬酒，冷不防被英明半途截走，豪气地仰头喝尽。
　　野村呆住了。
　　其他那些人根本没功夫注意这边的动静，还大呼小叫地起哄今井和那个年轻的照明师。
　　貘大叔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两人一眼，「哦哦，小明啊，你是在为野村挡酒吗？」
　　「我……我！」舌头都麻了，辛辣的烈酒在喉管烧灼，他晃了晃头，「我觉得这种酒很好喝！」
　　「噗嗤！」一旁的泷田笑出声，为他拙劣的谎言。
　　「野村先生是很好的前辈，你们……你们不能灌他酒！」咦，他怎么开始结巴了……
　　眯着眼看过去，对面那一帮人已经东倒西歪有些还滑到桌子底下去了，他似乎有点醉了，不过还记得不让野村先生喝太多酒。
　　「小明，不要小瞧野村哦，这家伙很能喝的。」
　　「不、不行！能喝也得少喝啊……喝成我这个样子，多悲剧……嗝！」
　　「噗！」就连野村都笑出声了，两个中年人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不好了这小子喝醉酒居然这么可爱的！」
　　「是啊是啊……真的好可爱啊！」
　　后面英明不知道又嘟囔了一句什么，野村没有听清，忍着笑靠近他问道，「什么？」
　　「我是说，喝酒伤身体……野村前辈的妻子知道了会伤心的……嗝，所以不能让他喝……嗝……」
　　野村沉默下来。
　　靠在他肩上的这个男人，跟个孩子一样率真可爱，那么善良温柔。
　　「不用担心，他很能喝的。」野村轻轻地在他耳边说。
　　英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眼前的一切都在晃，他扶着头坐在一旁，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杯酬交错中，模糊一片的视线里，野村先生似乎神色淡漠地一杯接一杯喝着导演和貘大叔敬来的酒，面不改色，眼神清明。
　　不出一刻钟，一瓶烈性洋酒已经见底，其他还有点意识的人纷纷鼓掌叫好。

　　很久没喝过这么多酒了。
　　不记得有多少年的时间，这是第一次如此放纵。反正自己也快离开了，大概以后也见不到了。
　　「还有谁要来敬我吗？」嗓子有点痛，他不找痕迹地皱了一下眉，扬声问道。
　　「不要了不要了，野村前辈你喝酒太厉害了，简直不要命的……」今井已经站不住了，傻呵呵地摆手。
　　他微微松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转身看看后面那个睡着了的男人，又有人语出惊人。
　　「就是啊就是！肯定有问题……」
　　本身没在意话题内容，直到听到后面那句，「貘大叔你老实说，博雅是不是喜欢晴明？」
　　「呵呵呵……这个，要自己体会……」
　　「少来，明明就是！不信问问野村前辈。」
　　「野村前辈，你觉得呢？」
　　「……」野村头痛地看着这群老少不分的大型弱智生物，这又是转到了什么话题啊……回头看了看那人，似乎已经完全睡着了。
　　「总觉得，野村前辈和英明大哥在一起有种很温馨的气场呢。」今井越说越兴奋。
　　「嗯嗯，超温馨的！」年轻的照明师居然也在口齿不清地附和。
　　「……」

　　英明短暂地迷蒙之后醒过来，发现其他人还在喝，头痛欲裂也没听清大家再说什么，摸过外套丢下一句，「有点不舒服，我去透透气。」

　　即使是初秋，到了夜晚依旧温度很低。
　　英明坐在荒芜的郊外，极力想要看清千里之外富士山的轮廓。
　　但是夜间视觉原本就受限，又有雾霭漫上来，他更加看不清楚，渐渐的就有了睡意。
　　头埋在膝盖中间，他觉得脸颊发烫，手上都使不出力气。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无力理睬。
　　不一会儿的功夫，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还是埋着头。
　　那人又把他丢在地上的衣服拾起，轻轻搭在他背上，他终于茫然地呢喃，「不用管我……」
　　反正肯定是经纪人又要数落自己了吧。
　　看他迟迟没有反应，像鸵鸟一样低着头，野村终于忍不住，「英，会感冒的哦。」

　　……
　　刚刚好像听到了野村先生的声音……自己果然出现幻觉了么……
　　英明自嘲地想。
　　直到那个人坐在身边，用力晃了晃他的身子。
　　「呜哇——」他看到来人，双眼大睁的朝后倒去。

　　山岚无语，群星在薄雾的笼罩下也依稀辨不分明，稀稀疏疏的，仔细听，还能听到夜风穿越森林发出的细小呜咽。
　　英明被微凉的风一吹，清醒了一些，尴尬地低下头。
　　而野村只是坐在他一旁，什么话也不说。

　　就在英明觉得坐了快要一个千年时，野村忽然笑了，摇着头说，「明明是个大男人了，还露出这个可爱的表情。」
　　「野村先生……」英明呆呆地看着他。
　　野村看着抱膝缩在地上的英明，不假思索地伸手揉乱他的头发，指间硬硬的质感让他觉得对方像是一只乖巧的犬类。
　　「英为了什么伤心呢？」
　　「我……想看到富士山……可惜这里太远……根本看不到……」声音渐渐变小，终至尾音消失不见。
　　「英，抬起头。」野村开口。
　　「……」对方没有吭声，垂头丧气的样子。
　　「你不抬头，怎么寻找富士山呢。」野村叹气。
　　「知道吗前辈，我家境普通，如果不做演员，可能现在还是一个早早就开始打工终日为生计奔波的人。
　　「那时妹妹最喜欢的，就是电视上闪耀发光的明星。她很憧憬那个世界，于是我和她约定，一定要成为举世瞩目的大明星，让她也能在电视上看到我。」
　　野村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
　　「我开始独自一人去东京闯荡，最初的那段日子，真的很辛苦。」英明语调平静，似乎只是在叙述和自己不相关的故事。
　　野村却觉得他实在是令人心疼。
　　他家境显赫，父母乃至祖辈都是艺术大家，名门望族，虽然时常听到生活艰辛，却无法完全理解那另一个世界。
　　「每当觉得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和妹妹通电话。」像是想到了开心的地方，英明淡淡一笑，「常常是半夜，妹妹很小声，不敢让爸妈听到，怕他们担心。
　　「那家伙不会说安慰人的话，每次都很元气很爽朗地说‘难过的时候就看看富士山吧！’
　　「小时候全家人一起去富士山，是次很开心的旅程，成名之后，反而再也没有去过。妹妹很了解我，所以每次打电话来，不管我在何处，都会下意识地寻找富士山的方向。」
　　「英……」野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前辈，我很想她。」英明无助地看着他，「我很想我的妹妹，桃子。」

　　原来是因为想家了。
　　野村苦笑。
　　「闲暇的时候回家去看看吧，你父母一定也很想你。」
　　低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不易觉察的温柔。

　　可是，野村前辈，不是的，不是的……
　　我想要看到富士山，是想看到自己的北极星，给我救赎。
　　我已经迷茫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无论是对你抱持的难言之欲，还是绝望而深沉的情感，我只盼望，看到富士山的时候，能够给我方向，能够得到救赎，。
　　我难过的是你不知道我的难过。
　　可这些你又怎么会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