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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毒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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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就如手中沙,攒得越紧失得越快,任楚翘再怎么留恋再怎么不舍,自然规律不会为她一缕芳魂网开一面,太阳照旧东升西落。到了最后几天她连眼睛都不敢闭,但是时间还是被毫不留情地偷走了。
又是一夜无眠,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早晨,过了午夜十二点就是她的生日,也是她的死祭。
常乐早早就出门了,楚翘想跟着一起去,却被他一个吻堵了回去,说是要给她个惊喜。其实她就是活着的时候也不晓得追求这种虚无浪漫的东西,不过她虽然贪恋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却不忍拂了他的心意。
她的视力和听力每况愈下,常常不小心从墙壁家具中穿过而不自知,常乐和她说话也是听一半猜一半,为了不让他看出异样绞尽了脑汁。
前几天常乐旁敲侧击地问她喜欢什么生日礼物,她翻着眼睛想了半天还是给出了个最吗,没创意的答案:金子。怪只能怪四叔教育得太好,她从小到大过生日从来没有收过芭比和洋装之类的女孩子东西,从来只有金条,四叔一根,四叔的手下们凑一根。
楚翘没想过常乐偷偷记下了她的生日,更没想到她都成了鬼还有生日礼物收,心情莫名地忐忑,好几次急不可耐腆着脸问他,他却不肯透露出半点。
等待的时候总是最心焦,楚翘坐立不安,没头苍蝇一样在公寓里兜来转去,突然冷不丁地撞上个软乎乎的东西,她一边搓着额头一边退后,站定了仔细一瞧,居然是白薪。
“你想吓死我啊!”楚翘确实吓得不轻,“怎么突然来了?”
按照白薪的性子必定是要和她抬杠的,但此番居然没有笑话她瞎得跟蝙蝠一样,而是开门见山地道明了来意:“今日是你生辰,为师来送你个大礼。”
楚翘狐疑地看他从袖子里掏出个软木塞玻璃瓶,里面装着七分满碧绿碧绿的液体:“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那么好心?” 她和白薪认识也是第三年了,前两年他非但没有送她什么东西还借机敲她一顿竹杠。
“这是为师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从阎君那儿偷来的好东西,”白薪佯装看手里的瓶子,避开她的目光,“饮下去一个时辰之后可以将魂魄凝成实体,骨肉发肤与活人无异,药效可以维持到明天日出......”
“真的?师父你可别骗我。”楚翘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瓶子,目光再挪不开半分,连称谓都一反常态地改作了师父。
“为师怎么会骗你呢,”白薪魅惑地一笑,“乖乖把它喝了,为师知道你对常公子动了真情,旁的也帮不了你,就送你这一刻春宵吧。”
楚翘虽然眼睛和耳朵都已经不大好使,但是凭她对白薪的熟悉程度本应该看出些异样,这三年来她的师父不管是在什么十万火急的情况下都是怡然自得优哉游哉,好像天底下没什么能让他着急的事情,但是此时却一个劲地催促她把瓶子里的东西喝下去。
更何况,他身上缺了往常那缕似有若无的白梅香。
但是此时此刻,楚翘对这些统统视而不见,那绿得妖异的液体此时看起来莹莹发亮,引诱着她飞蛾扑火。
哪怕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也好,她心想着接过瓶子一饮而尽。
白薪目的达到,也没有再多逗留,和她道了别便急匆匆地走了,楚翘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叫住他。
“怎么了?”白薪的语气中有压抑的不耐。
“师父,求你件事,”不管是活着的时候还是死了之后她都没有开口求过任何人,“别让我把常乐带走,如果我忍不住,就是把我打得魂飞魄散也别让我把他带走。”
白薪似乎没料到她会提这样的请求,怔了怔答应道:“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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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翘喝了药之后安心地坐下来等着身体起变化。不一会儿浑身上下就钻心噬骨地疼起来,好像有千万根银针不停地扎她的肌肉皮肤,又像有几百双利爪撕扯她的五脏六腑,她疼得受不住,只能弯下腰蜷成一团。
这时候她想起小时候四叔给她念的小美人鱼的故事,她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除了三打白骨精之外四叔给她讲的唯一半个故事。
在讲到小美人鱼在巫婆怂恿下喝下魔药的时候,楚翘很是不解:“巫婆是好的还是坏的?”
“巫婆当然是坏的。”四叔斩钉截铁地回答。
楚翘又问:“那美人鱼为什么要吃坏人给的东西?”这和三打白骨精的教义不是正相悖么。
四叔想了想回答:“她大概不知道巫婆是好的还是坏的。”
楚翘继续问:“不知道好的坏的就能吃吗?”
四叔想了想果断把安徒生扔到一边:“有一天唐僧师徒一行......”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原来非分的愿望本身就是毒药,它会一点一滴渗入你的骨髓,啮噬你的血肉,蚕食你的心智,直到你什么都不剩。
过了许久,楚翘终于咬着牙直起身,双脚触到了地板。
时隔三年再一次脚踏实地,她恍若行走在梦境中,如果不是脚上刀割般的痛楚,她简直忍不住要雀跃起来。
楚翘走到镜子前面端详自己,这还是死后第一次在阳间的镜子中看到自己,乌发红裙,脸色有些苍白,形象与做鬼的时候没什么不同,但却不再是个虚空的影子。楚翘对着镜子牵动了下嘴角,笑容便像涟漪一样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上荡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