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歌》艾小禾

1、冬歌.白色系

　　这是2008年冬天。
　　1月8号。
　　马路，房屋，公园的长椅，都被一层薄薄的晶莹的雪包裹着。
　　公寓面前是一个大花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站在公寓前的两个人影就显得特别突兀。

　　“秋茗，你不必陪我在这等筱歌，看你冻成什么样了，快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等她”站在雪中的秦时异呼出的白色气体在冰冷的空气中慢慢上升，直至肉眼再也看不见。
　　“时异，她爱的不是你，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她要的只是你母亲不能跟她父亲一起，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黎秋茗紧紧抱住秦时异，想要给他一点温暖。
　　这样的一副场景即使在很多年以后让黎秋茗回想起来依旧心疼不已，那样一个骄傲的男生，那么一个倔强的男生，那样一个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男生。
　　黎秋茗的眼里满含泪珠，不知道是为了自己那么多年的暗恋不果而悲哀，还是心疼秦时异冻的有些发冷的身子。
　　“是啊，早就知道了的，可是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这样我就甘心了”秦时异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在极力忍着不让眼泪爆发出来。
　　谁说男生从不掉泪，只是还没碰触到令他伤心的底线。
　　而对于秦时异，夏筱歌就是他的底线。
　　认识夏筱歌是从高中开始的。
　　筱歌，不知怎的，我相信了秋茗的话，或许你会怪我不相信你。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了你每次看我母亲的眼神，你恨她，恨她抢走了你的爸爸，所以你才会以抢走我的方法令她伤心。可是你不知道，在父亲遇上你母亲之前，他先遇上的是我母亲。我不想介入他们上一辈的恩怨之中，毕竟我们两人的母亲都已经逝世，我只是想听你说一句，你现在爱的人是我，你不再是为了报复而勉强跟我在一起，可是，你却一直不愿意见我，我该怎么办呢？我的小鸽子，你能告诉我吗？
　　——2008.01秦时异

　　那是2000年的冬天，放眼望去，周围的一切都被冬雪轻轻的拥抱着。
　　冬雪怀里的有筱歌幼时玩耍的记忆、有跟着外婆采药的回忆，有着筱歌童整个童年。
　　只是现在，夏筱歌要离开了，离开这个自己生活了17年的地方。
　　外婆，我要离开了，这里是我们生活了17年的地方，有着我们最美好的记忆，我舍不得离开。可是我必须离开了，因为这是您希望的，我不忍心拒绝您任何要求。以后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我无法面对没有您的家，希望您能原谅我的自私。
　　——2000.02夏筱歌
　　1998年的冬天，筱歌的家里来了一群人，主事的男人姓夏，自称是筱歌的父亲夏春秋，说要带筱歌回家，并且会给外婆一大笔钱让外婆养老。
　　筱歌记得，外婆一听完夏春秋的话就抄起门口的扫帚把夏春秋赶了出去。
　　夏春秋之后又来了好几次，都被外婆剽悍的赶走了。
　　2000年的冬天，外婆病倒了，说是时日不多了。
　　依旧是很平常的一天，筱歌从学校回来。
　　远远看见家门口有很多西装革履的人，跟夏春秋带来的人一样，夏筱歌急忙放下书包，费劲的钻出人群走进房间。
　　房间里只有外婆跟夏春秋，两人淡淡的说着些什么。
　　外婆病后虚弱了很多，跟人说话也没什么力气了，筱歌隐隐觉得她在跟夏春秋交待一些事情。
　　筱歌整理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快速走到床的另一边，轻轻握住外婆的手，满脸笑容的对外婆说，“外婆，今天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
　　筱歌知道，外婆喜欢看自己笑。用外婆的话来说就是“筱歌笑起来真像你妈妈，每次看到你笑，我就感觉是你妈妈回到了我身边”。
　　外婆毫无悬念的笑了笑，“筱歌笑起来真好看”。
　　夏春秋失神的望着筱歌，不由自主的说，“跟她妈妈一样好看”。
　　筱歌知道，男人是想起了妈妈。
　　“筱歌”。
　　“我在呢，外婆”。
　　“你跟着你爸爸走吧”。
　　筱歌低着头沉默了一会，随即架起快乐的笑容，“好，我听外婆的”。
　　筱歌知道，外婆说这句话的时候就代表着她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她要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把自己交给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人。她也知道，自己离开后，夏春秋会很好的照顾外婆，所以筱歌答应了。
　　看着眼前看起来贵气十足的加长车，夏筱歌不由得冷笑了一下。
　　回过头看看被素裹着的熟悉的山林、熟悉的小屋、自己从小就开始收拾的菜园，筱歌在心里轻轻的说了声再见。
　　坐在贵气十足的加长车里，夏筱歌没有感到所谓的优越感，只是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或许，这些原本就不应该属于自己吧，夏筱歌如是想。
　　看着向后疾走的风景，筱歌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自己真的离开了，离开了这个生活了17年的地方。这个名义上是自己父亲的男子，以后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可是不管怎样，突然叫夏春秋父亲让筱歌总是会觉得有些别扭。
　　壁口，那座城市就是自己未来要生活的地方吗？夏筱歌歪着头想着。
　　车在一座欧式大宅子前停下，筱歌把窗子按下来，不知名的香树，白色质感的墙面，精致的灯饰，冗长的红地毯，看着眼前华丽的大宅，筱歌却有些想念跟外婆住了11年的小房子。
　　冬季真好，没有虫鸟瓜噪的鸣叫，没有蒸笼般的酷热，更没有落叶纷飞肃杀的萧瑟。空气中淡淡的微凉，让人觉着世界是多么清爽，就连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转过神再看看这座欧式大宅，筱歌却觉得是如此陌生，即使这里住着跟自己血缘最近的人，却怎么看都不像自己的家。
　　筱歌轻轻的笑了笑，这辈子我还会再有家吗，她知道，这里不会是她的家，她就像一只被捉离森林圈养在金丝笼的鸟雀一样，她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或者，死亡。
　　筱歌打开车门，怔怔的看着从宅子里出来的人。男士一律穿着黑色的西装，唯一的一名女性走在最前，一脸笑容的向筱歌走来。
　　“小姐，我是这里的管家幻雨，你叫我雨姨就好了。”
　　“雨姨好。”筱歌乖乖的问幻雨好。
　　“小姐一路奔波一定累了，先去房间休息吧？”
　　“恩。”
　　筱歌跟着幻雨走进宅子，门口的巨型青花瓷花瓶，天花板上的明亮的让人花眼的灯饰，偶尔挂着几幅名画的无瑕疵的墙面，还有那镂空的窗边，一切都让筱歌有一种不属于这里的抗拒感。
　　“小姐，这是您的房间。夏先生说，您喜欢柔和的颜色，所以房间里没什么鲜色，但是看上去很舒适，您早点休息吧。”
　　“谢谢雨姨。”
　　今天第一次见到了筱歌，跟春秋说的一样谨慎的让人心疼。听见她叫我雨姨，我总觉得很亲切，就像我们本来就是亲人一样。我很想亲切的告诉她，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当你摔倒受伤的时候，这里会毫无疑虑的接纳你。当你被寒冷侵袭的时候，这里会毫不计较的温暖你。可是，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的身份只是管家，至少在筱歌回来以后，我就只能是管家。
　　——2000.02.02宁幻雨
　　筱歌在幻雨走后伸出头向外面看看，然后轻轻的关上房门。
　　转过身，背靠着房门，筱歌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浅粉色的公主床，乳白色的床帏，装满娃娃的陈列柜，可爱的小书桌。真的是很符合小女孩的心性呢，只是筱歌清楚的知道，这些不属于自己，她们只是属于夏春秋的女儿。
　　第二天醒来之后，筱歌探索着下楼，看见了坐在餐桌上吃早餐的夏春秋。
　　四十来岁的人却依然精神焕发帅气的很，怪不得母亲当年会爱上他。
　　“筱歌有没有说什么？比如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小姐很乖，昨天一进房间就睡了，什么都没说。只是这么小的孩子，这里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
　　听见雨姨的声音，筱歌才发现夏春秋的身边还站着雨姨。只是雨姨脸上带着些忧虑的情绪，雨姨是在担心自己吗？筱歌楼梯上面静静站着，依旧没有下去。
　　“幻雨，我们真的要一直这么生分吗？”夏春秋轻轻放下盛满牛奶的玻璃杯，眉头微皱着，轻声的叹了口气。
　　“小姐已经很可怜了，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们的事后更伤心。当初你不是已经同意了吗？小姐回来之后我就只是管家。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姐的。”雨姨的语气淡淡的，没有抱怨更没有委屈。
　　可是这话却飘入了筱歌的耳里，让她默默的记住了近十年。
　　“你会好好照顾筱歌，我相信，只是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筱歌还小，等大些她总会明白的。”
　　“春秋，我现在不想讨论问题，小姐快醒了，我去看看。”
　　筱歌赶紧跑回房间，心里却不住想，夏春秋喜欢上别人了是吗？夏春秋再次背叛母亲了吗？筱歌眼神闪过一丝恨意，我一定不会让你们两个好过的。
　　背叛者一定不能得到幸福，一定不能。
　　随即筱歌打开门，却正好对上了雨姨。
　　“筱歌，你醒了啊。”
　　筱歌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幻雨身边擦过。
　　幻雨脸色变了变，却跟在筱歌身后，“我做了一些早餐，我去给你拿一点。”
　　筱歌突然转过身，眼带憎恶的看着幻雨，“别跟着我，我不喜欢你。要么你离开，要么我离开，你自己选择”。筱歌也不知道一向温柔平和的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恶狠狠的这样说，她只是感觉这样的话幻雨应该会自己离开。
　　这时，一名男生突然窜出来，他有着一张英俊帅气的面庞，满脸愤色的挡在幻雨前面，“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就算你是这个家的大小姐，就可以随意解雇人了吗？要不是为了照顾你的感受，这个家的女主人早就是……”
　　男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幻雨打断了，“时异，你不是应该在上课吗？赶快去学校”。面对着时异，幻雨露出教训的语气。
　　筱歌知道，时异是想说，如果不是自己的到来，幻雨早已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可是那是自己没来的情况，现在自己来了，这种情况绝对不允许出现。
　　“可是现在，这个家的小姐是我。雨姨只是一个管家，一个我随时可以解雇的管家。”
　　筱歌知道，这些话对于雨姨来说也许很残忍，可是她跟夏春秋的事却让筱歌无法释怀，这明明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完全一副蛮横不讲道理的姿态，真没想到，如此清秀可爱的女孩居然会是一个这样的人！“一个……”时异似乎一时找不到用来形容她的词语，从小受到优良教育的他难以说出那些骂人的字眼，想了半天他才说出了“一个坏女生”！时异大声的叫着，同时恶狠狠的用眼神盯着筱歌，最后却还是被雨姨劝走了。
　　筱歌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那个名叫时异的帅气男孩居然说自己是坏女生，筱歌被吓到了，原来自己也会被划入坏女生的范围。
　　“小姐，我先把时异送去学校。”说着雨姨边说抱歉边劝着时异离开。
　　筱歌只是茫然的回了声“恩”，然后慢慢踱回房间。
　　依旧是浅粉色的公主床，乳白色的床帏，装满娃娃的陈列柜，可爱的小书桌，筱歌却觉得是如此刺眼。
　　小孩心性总是难免的，一个本性善良的女孩子被年龄相仿的帅气男孩所讨厌总是会觉得难过，这就是小女孩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