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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转机 ...

  •   (十)转机
      睡醒不久,正拨着烛芯与青婵说话,韵如拿书进来了。
      “这下好了,小姐是最爱诗书的了。”青婵喜道。
      韵如笑着,费力地把一摞书搬到小桌上,“这公子可真是大方,我只说要一两本便好,他竟一下子拿了这么多来。”
      我忙倒了水递给韵如,“韵如姐姐费心了。待出了这里,莫愁定好好谢谢你。”
      她接了水,抿了一口,拉了我道,“好端端地又要和我客套?莫愁,韵坊里就数你与我最亲近。”
      青婵在旁道,“姑娘与我家小姐如亲姐妹般呢。”
      我心上暖暖地布上一层光,仿佛见着了久违的阳光般,微怔间,眼里已潮。紧握了韵如的手,不禁喊道,“姐姐!”
      韵如应着,瞧了我半晌道,“你不知,我原在家里是有个妹妹的。我那妹妹年纪与你相仿,性子和你也有几分像,也是颇爱诗书,很聪慧的。只是可惜她九岁那年,与我在院里放风筝,跑着跑着竟失足跌进井里溺死了。我到现在还常梦到她,见了你,也常恍惚当你是她呢。”
      韵如的脸上有晶莹的泪滑落,我伸手轻轻去拭,“姐姐。”
      青婵听着唏嘘道,“常听人说,‘红颜薄命’,大抵便是这样吧。姑娘也莫太过伤心,我家小姐是把你当亲姐的,你并不曾少了妹妹。”
      韵如见我与青婵都看着她,回神笑道,“我哪有伤心。伤心的日子早过了,如今有了个这么聪慧的妹妹,我高兴呢。倒是青婵,真是跟着莫愁久了,一张嘴比云奴的手还巧。”青婵贫道,“姑娘这样说,青婵的嘴倒是也会绣花了。哪日云姑娘来,我可要与她比比。”“尽不学好,越发像莫愁一样爱耍贫了。”韵如笑着,用力把绢子丢去打青婵,又对我努嘴,“也不好好管管自己的丫头。”青婵往我身后躲,我一把拉着,嗔道,“有身子的人了,也不晓得安静些。”“我成日里不是坐着,便是躺着,只怕肚里的孩子到时都要呆了。”青婵摸了下肚子,看看我与韵如,无奈地又端坐在椅上。韵如只瞧着青婵笑,“听你的意思,你天天想着闹腾,是要生个‘混世魔王’呢。”我本正拿了杯喝水,韵如的话让我止不住笑起来,一口水呛得我猛咳。青婵与韵如见状又笑又急,忙轻拍了几下我的脊背。香姨进来找韵如,看到这一幕,唬了一跳。我努力止了咳,韵如才放心地与香姨出去,临走,又回头看着我轻笑几声。青婵又递了水过来给我,我哪里还敢喝,望着青婵直道,“快拿走!”青婵笑得用绢子捂了嘴道,“小姐放心喝吧,我不惹你笑便是。”我依是摆手不要,假意不理她,随手拿本书来看着。青婵见我如此,笑笑拿了些布料坐在我旁边,就着烛光裁剪婴儿的衣裳,也不说话。我翻着微黄的书页,想起方才窘态,自己也是不禁嘴角上扬。
      过了片刻,我的心完全沉在了书里。我信手翻至《诗经》书首,一枚红叶赫然躺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下方,红叶上稍显稚嫩的字那般熟悉,竟是我十五岁那年秋里第一次写的红叶诗!
      “又逢寂寞催风老,浴火枫蝶会秋霜。蓦然忆起春江水,自怜何日双鸳鸯!”我手一抖,险些打翻了青婵放我旁边的茶杯。
      青婵吓了一跳,忙凑过来看,“这枚红叶别致的很呢,小姐怎么见了如此惊慌?”
      “青婵,你看这字如何?”我略平了心里如水的回忆,压下疑惑,问道。
      青婵仔细看了那字,回道,“这字娟秀着呢,想必是这位公子心怡之人所写吧。青婵不懂诗,但读这个,也知这写红叶诗的必是个极有才情雅致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倒有些像小姐了。”青婵说到像我时,略微一顿,似想到了什么,忙又看一遍那红叶,半晌才出声,“小姐,这字与你前日用水在桌上写的字真是像。这枚红叶莫非真是小姐的?那这赠书给我们的公子是他么?”青婵神情涌出一层淡淡的悲来,双眼凄凄望着我。
      “这红叶诗是我十五岁那年写的。至于这公子应该不是他。”我咽了口杯里的水,冰凉直沁到心底最深处,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听闻小姐与他当初就是红叶定情的。”青婵轻道,声音有着说不出的伤意。
      “我几时骗过你?我与他相遇的红叶诗是我十六岁那年所做的,并不是这首。嫁与他时,也常和他读书来着,并未见这枚红叶。况且,他不喜《诗经》的。”我扶了青婵坐下,知她心里难过,正想劝慰。韵如急急地闯进来了,“那公子要书来了!妹妹快瞧瞧里边可有一本《诗经》来着?”我跟青婵皆是一愣,心里又自生出一番感慨,忙将《诗经》交于韵如。韵如也不多说什么,拿了书便走。
      “这公子想必是个重情义的。”青婵看了看我道,“小姐当年若遇到他——”
      “胡说些什么!”我打断她,幽幽叹道,“你只见他在意那本书,就道他重情义。他若真重情义,如何还来这青楼买乐。”
      青婵听罢,眼眶又一红,“唉,可见天下男子竟没有一个是一心一意的。”
      我见她盯着自己的肚子,手轻抚着,似在犹疑。伸手去拉了她的手,她抬眸看我,我只递她个坚定的眼神,“别多想,眼下有个机会能出这密室。等出去了,我定想法子,教他对你一心一意。”
      青婵眼睛一亮,喊道,“小姐!”
      我嘴角牵出一抹笑,轻拍下她的手,“你只管放心养好肚里的孩子,我自有主张。”
      青婵点头,感激与信赖在她眸里交织,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那样静静地瞧着我。默了半晌,才又围在烛台旁坐了,说着话。待到换了第二根蜡烛来点时,韵如进来了。
      “那公子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你道他为何才送来那书,又要回去?原不过是为了里头的一枚红叶诗。”韵如的眼神游移在烛光上,见我与青婵安静听着,接着道,“他告诉我说,那红叶,是他七年前,在一片枫林里拾到的。他只远远见了那写红叶诗的女子的背影,一身淡黄的衣裙,鬓边簪一朵□□。他说,后来还去那枫林寻了几次,竟再无缘得见。他心里是认定了此生只娶她为妻的,便将红叶珍藏起来,没想到今日家仆糊涂,见他搁在案头的《诗经》泛黄得厉害,便混了那些书一起拿来。”
      青婵听了问道,“他心里认定只娶那位女子为妻,不过是心里认定,他又真做到了么?”
      “他如今已过而立之年了,还未娶妻呢。他双亲又屡次催促他成家,本是说了几家亲事的,都因他极力反对没成的。”韵如又道,“你们没见着他不知道,他人长得很英俊,又极守礼,年纪轻轻便在朝中做一品官。真是个难得的人呢。”
      “他既是心里有人了,怎还频频流连青楼呢?”青婵许是想起刚我说的,盯着韵如问着。
      “哪里是频频?不过是来听我弹过几回琴罢了。他每逢来,都是愁锁眉头,许是太过愁苦,才来解解闷的。”韵如说着,眼里有无限的温情,我静静瞧着,心下已明白她对他种了情。“对了,你这丫头,今日好多话!人家不过是拿了一本书回去,你倒像是恨透人家般,句句说人家的不是。”韵如回神过来,对青婵嗔道。
      青婵不做声,看了我一眼,便去床上躺下。韵如见此,也不说什么,拉了我笑道,“瞧这丫头跟你混的!倒是你,我来了这半晌了,都未见你说一句,只这样呆了般地坐着。”
      “莫愁听姐姐说故事呢。”我笑道,“姐姐如此赞赏这位公子,可见他必不一般了。不知姐姐可知他姓名呢?”
      “他叫鲁升。”韵如喝了口水道,“对了,他今日跟我说起了朝政,好像和那宰相是政敌呢。说了许多那宰相做的事,唉,尽是坏事呢。临走,他还叹了句什么‘有志不获骋’。”
      “姐姐想帮他么?”我淡淡笑着问。
      韵如忙点头,“你可是有了什么主意?都道‘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宰相肚里撑船的水竟全是坏水,还如何让船身安稳呢?”韵如见我不答,急道,“再说了,你沦落至此,也是那宰相的女儿所害,你就不想报仇么?还真想一辈子住在这里?”
      “姐姐莫急,”我笑着瞧她,瞧了许久,韵如的脸都急红了,才道,“他若再来,姐姐弹诗经里的《木瓜》给他听就是。”
      韵如有些不信地问,“就这样简单?要不,你再多想个法子好不好?”
      我“扑”地笑出声来,“姐姐这样着急帮鲁公子,是喜欢他么?”
      韵如被我言中心事,又急又羞,“什么喜欢不喜欢?净胡说。瞧你笑的,当心喝水又呛到!”
      我听到提起我今日被呛的事,忙敛了笑,“姐姐放心,鲁公子是聪明人,一听那曲便明白。”韵如这才笑着走了。我知她是要去练琴了,也不留。
      睡睡醒醒,看看书,和青婵说说话,再一起剪剪烛,没有阳光,没有天亮地过着。燃掉九根蜡烛后,韵如又来了,进门便一脸开心,“好妹妹,你不晓得今日他有多开心!”
      “哦?”我笑着听,青婵也微微笑着看向韵如。
      “今日他来,我便照你的话弹了《木瓜》给他听。他听完后,反复念了几遍‘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恍然悟到什么似的,眉也舒了,还笑着向我道谢。”韵如拉了我,满脸喜色,“你不知,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他还说过些时日再来道谢。”
      “鲁公子果真是个聪明人。一首情诗,竟也能参得为官之道。”我笑道。
      青婵与韵如都不解,一脸疑惑。
      我解释道,“他与宰相是政敌,一定在苦恼如何扳倒他。敌我分明的立场太过鲜明,双方都自会防范,难以有胜的机会。如今,他既懂了我的提示,便会与宰相化敌为友,暗里找出对方的漏洞,那么倒掉宰相的势力就容易了。”
      青婵拍手叫道,“小姐真是聪慧至极!如此一来,他投一个向宰相示好的木瓜,便大赚琼琚了!”
      韵如也一脸钦佩,把我瞧了又瞧,才道,“人都说比干心有七窍,我看你比他还多呢!”
      “姐姐玩笑了。我可不敢和比干比。比干心有七窍,最后剖心而亡,我心窍若比他还多,可不知往后要落个什么样的下场了!”我看一眼烛光,轻叹道。
      韵如本是要夸我,不想我却说出这样的伤心话来,忙向青婵使了眼色道,“好妹妹,你莫多想,你以后有福着呢。也是我没念过多少书,竟连夸个人都不会,白白惹你伤心。”青婵也劝道,“小姐聪慧,总有法子出这密室的。”青婵的话提醒了我,我转神去看韵如,“姐姐,鲁公子既要谢你,你可想好了让他怎么谢么?”“这,”韵如想到他便眼神脉脉,沉吟道,“他怎样谢我,我都欢喜。”“姐姐帮我个忙好么?莫愁与青婵能否出这密室,正大光明地活着,就看姐姐了。”我打断韵如的想象,看着她一脸郑重地道。韵如一惊,青婵的眼里浮现出一抹光来。我接着道,“他不是要谢你么?姐姐就让他置所宅院,帮姐姐赎身从良。他既是一品官员,这点事应该不难办的。”青婵大抵猜到了我心中所想,眼巴巴地瞅着沉思的韵如。一颗烛泪流下时,韵如点了头。我又附上她耳边,“姐姐放心,我与青婵一旦脱身于此,毕会设法让姐姐做鲁夫人。”韵如一怔,面上浮起一层红来,“你这丫头,好没羞!这样的话也说得这样随便!”我笑笑不言,她佯装不理我,径自走了。
      青婵很是开心,日子有了盼头,香姨送进来的饭也吃得更香了。小洞里透进的风也仿佛不寒了,似有了阳光的味道般,轻拂上面庞,让人觉着舒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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