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诺》颜婧

16、Chapter16

　　将近凌晨的时候林言诺就睁开了眼睛，并不是他转了性睡不下去，而是那种冰冷却又灼热的感觉又出现了。

　　从小时候开始林言诺的体质就很差，像发烧、感冒这样的事情一年可以遇上好几次。记得小学的时候，因为请假次数频繁，一个学期都快过了，还是有老师叫不出他的名字，体育老师就直接叫他去一旁纳凉了。

　　而且因为那时候不打架，没有得罪过人，更是和其他人没有任何来往，所以在毕业典礼上同学们互相告别的时候，甚至有人站在他面前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谁啊”。

　　以上这些就是林言诺现在天天趴课桌的原因之一（或者说是结果？），主要还是他的身子骨太差，所以有时候无缘无故也会觉得累。

　　林言诺撑着墙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脸红得不正常的自己拼命喘气，可还是缺氧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又发烧了……

　　忽略以往那些不算太严重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和还没有过世的母亲吵了一架之后，甩上门把房间里能砸的都砸了，然后倒在床上睡觉，醒来之后脸颊就开始发烫。自己的病还没有完全好的时候，母亲就走了，那时的他面对安静得可怕的家，依旧觉得恍惚。

　　唯一一个陪在自己身边的人走了……

　　林言诺往自己的脸上泼冷水，冰冷的触感抑制了他的胡思乱想。他凝望镜中自己的瞳孔，仿佛深不见底一般。蓦然清醒，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又走回房间。

　　知道林言诺请了病假，欧阳翛犹自然而然的就把课给翘了。

　　因为上次送林言诺回家，宅里的人大多都认识他。所以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林家的佣人们甚至没有多问就让他进来了。

　　因此当裹在被子里的林言诺看见如天神般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难得的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上前捏了两把林言诺的脸，欧阳翛犹因为他异常的体温皱起了眉头，“去医院看过了吗？”

　　林言诺摇头。小时候生病都会在医院里消耗大把的时间和金钱，然后抱回大把的药。这些事情本来就已经够痛苦了，问题是，他不管吃什么药效果都不大，然后又要重复循环地去医院，以至于后来他对那栋纯白的标志性建筑物有了阴影。在那之后，生病时他都躺在家里睡觉，然后等着病自己好。

　　所以，面对欧阳翛犹的问题，他的回答就是摇头。

　　跟林言诺相反，欧阳翛犹几乎不知道生病的滋味，因此在他的眼里发烧就成了大事，特别是在短时间内发烧两次，“那怎么行，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

　　“……要怎么样你才去？”

　　林言诺顿了一下，“你背我去。”

　　说这句话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因为那家伙的背很温暖。再来就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最近的医院离这里也有两条街，这个距离其实不算远，可如果还要背一个人，那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了。

　　其实说白了，林言诺就是不想去医院。

　　“好。”没想到欧阳翛犹答应得那么干脆，同时还体贴地伸出手要扶林言诺起来。

　　当欧阳翛犹关心人的时候，如果是个女生的话，估计会被他的坚决感动得热泪盈眶，顺带再为自己无理取闹的要求内疚一阵子。不过很可惜，林言诺是男的，而且还是其中较为难以理解的生物。

　　林言诺躲开欧阳翛犹的手，然后卷着被子从床的一端滚到另一端。

　　两个人就这样对望……

　　对望……

　　还是对望……

　　突然，欧阳翛犹很诡异地笑了一下。

　　林言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当场愣住，然后果断妥协。不过他的“妥协”并不是指和欧阳翛犹去医院。

　　只见他伸长手拉开一旁的抽屉，然后从里面勾出一个药盒——就算不去医院，应急的药也还是有的。

　　连看都不看，林言诺就直接把药甩手丢给了欧阳翛犹。接住盒子的欧阳翛犹看了一眼外包装，确定能吃之后很主动地就走出去倒水了。

　　离开房间的时候欧阳翛犹还不忘留下一个对于他来说诡异到极致的表情。林言诺一阵恶寒，裹紧被子倒在床上滚床单。

　　就在林言诺请假请了快一个星期，欧阳翛犹翘课也翘了快一个星期的时候，韩谦打了一通电话给欧阳翛犹。

　　“都快一个星期了，林言诺的病好了吗？”

　　欧阳翛犹看了眼坐在床上看书的林言诺，“算是……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表哥吗？”

　　“那个摄影师？”

　　“就是他。他打算拍一组照片，有没有兴趣叫上你家的小孩子一起来？”

　　“也好，那个小朋友都快长蘑菇了，该出去见见世面了。”欧阳翛犹依旧是那副表情，但是从声音中还是可以听出他隐隐的愉悦。

　　一旁的林言诺扯了扯身上足有三层厚，快让他喘不过气来的被子，揉了揉鼻尖。

　　怎么还是冷啊……

　　林言诺和欧阳翛犹出门的那天，连绵不断了几天的雨终于散去，空气中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从地表渗出的味道。相比汽车尾气和工业废气，那种独特的气味让人觉得清爽。

　　深吸一口气，林言诺有些贪恋那种独一无二的味道。不带一丝污染，绝对的纯净……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欧阳翛犹上前伸出手：“走吧。”

　　林言诺看着他的手，又看向他，然后走人……

　　欧阳翛犹无奈地跟上。

　　这孩子真是别扭……

　　下车之后没几步，很快他们就看到了等在大厦门口的韩谦……以及他身后的邹杨。

　　“这家伙是在预料之内？”

　　韩谦一脸纠结的表情很明显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小谦，你们都来了啊。”

　　从大厦里走出来的人跟他们的身高相差无几，看起来年龄甚至还比除林言诺之外的三个人还要小，大大的眼睛异常明亮。穿着的白色T恤上印着几个黑色花体英文单词，然后是浅色牛仔裤，很简单的搭配模式。

　　知道他至少大他们五岁时，除了已经见过面的韩谦和欧阳翛犹，其他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邹杨甚至还夸张地倒吸了一口气。

　　看到邹杨的反应，那个人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那个，我们先上去吧。”

　　其实韩谦的表哥张柏在某些方面和邹杨很像，说上几句话之后，他就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他们的工作室了。

　　“我们那边有点乱，你们就当没看见好了，还有待会儿你们会遇见一群很怪的人，也是尽量无视掉就好了。还有，今天我们的主题是和风……”

　　结果他讲了一大堆，除了邹杨时不时地点头，其他三人都没有什么动作，林言诺甚至又发呆了。其实他是被欧阳翛犹连哄带骗，最后用一句“好歹我也做了你一星期的保姆”叫出来的，到现在连他们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做好思想准备哦。”张柏把手搭在门打上，冲他们眨眨眼睛。

　　门一打开，温度过低的空调冷气夹杂着零食，饮料，甚至还有啤酒的味道扑面而来。不得不说，这种味道很是奇妙，奇妙得让四个人都楞了一下，倒是张柏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大大方方地把他们推进去。

　　明明是白天还拉着窗帘，开着灯，角落里的空调上显示着小得可怜的数字。虽然下完雨之后是开始回温，但再怎么也还没到这种程度吧。

　　空调旁的一张桌子上，几个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说得不亦乐乎，如果再给他们一副麻将，他们应该会更高兴。还有一个将头发拢在脑后的女人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在指导着另一个在镜子前的人走T台步。同样是在镜子前，还有两个人在不停的尝试着摆出各种pose。

　　一眼望过去大部分都是女性。让人为在这种美妙的环境下工作的张柏羡慕不已，不过能够在其中来去自如，并且到目前为止还是单身的他也算是一朵奇葩了吧。

　　“这里，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邹杨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张柏推了下鼻梁上根本不存在的眼镜，故作深沉地说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张儿子，人来了吗？”又有人推门而入。

　　回头看去，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额前的头发用一个大大的夹子别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适当的拉长了脸部线条，两侧垂下的头发达到了收脸的作用。高跟鞋也使她的腿显得更加修长，韩版紫色雪纺裙为她增添了一份成熟女人的高贵和神秘感。

　　不过，她刚刚说了……儿子？

　　看看她再看看张柏，确实很像一对年轻貌美的少妇和她阳光灿烂的宝贝儿子。不过张柏残忍地说出了事实：

　　“不要这样叫我！你和我一样大好吗？”

　　那个女人直接无视他的话，开始打量四张新面孔，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拉住林言诺的手，“你是我的了！”

　　张柏急忙向一脸杀气腾腾的欧阳翛犹解释道：“诗姐她只是比较喜欢这种长相的人，没有别的意思。她是这里的御用化妆师，化妆的技术不赖，就是说话不经大脑而已。”

　　然后又转头对那个抓着林言诺不放的家伙叫道：“不要无视我的话！”

　　安雨诗摆了摆手：“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啦。人我先带走了，不会太久的。”说完就带着林言诺走进了一旁的单间里。

　　安雨诗盯着林言诺的连看了半天，然后冷不防地摸了一把，大叹“皮肤真好”，然后才从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中拿了其中之一。林言诺不喜欢化妆的感觉，在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浓重的味道让他呼吸困难。

　　看他明显不悦的表情，安雨诗笑了一下：“先是为了保护皮肤不受化妆品刺激，然后是隔离霜，最后是粉底液。”

　　她站起来看了一下，接着又拿起一样东西，“你先把眼睛闭起来吧。”一直被那样的眼神注视，让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当那扇门再打开的时候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白皙的皮肤上画了腮红，看起来更加红润，黑色的眼线让他的眼睛变得更大，眼角红色的眼影逐渐加重，鲜红的唇彩让他的唇更加妖艳，拥有摄人心魂的魄力。

　　安雨诗的确很厉害，所有的色彩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太浅，而且看上去极其和谐。
　　之前张柏说过这次走的是和风，于是安雨诗就选了一套和服。从白色渐变成红色，上面点缀着花枝，黑色的腰封上手绘着点点繁花，跟他现在的妆容很搭。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安雨诗挑了一件偏大的和服，穿在林言诺身上松松垮垮的，半露出久不见日的肩膀，肤质好得令人咋舌。

　　走上前去，欧阳翛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头发。安雨诗直接在原来的发型上稍作修改，因此不太明显。不过给人的感觉变化很大，就连刘海也稍微剪短了一些，至少不会挡住视线，而且适当地打薄了头发，让整个人看起来更清新。

　　这一次的布景选的是榻榻米，张柏摸着下巴在林言诺和布景之间来回看了几眼之后，最后决定让林言诺屈膝坐在上面。

　　张柏端详了好久之后才喃喃开口：“好像还少了什么……”然后环视一周之后将视线锁定在欧阳翛犹身上，“诗姐，带他去化妆。”

　　张柏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是他的工作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安雨诗没有多说就带着欧阳翛犹又去了房间。

　　欧阳翛犹回来的时候就像换了个人，脸上的妆容除了眼部之外都和林言诺相差不大。安雨诗用眼线笔使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加狭长，掩盖了不少平日里的凌厉。眼影也换成了海蓝色的，仅仅是一些小小的变动就让欧阳翛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不羁，高傲，这些都是现在最适合他的词语。
　　因为是同一套照片，所以安雨诗索性就挑了同一个款式的蓝色和服。渐变色上的和服是浅浅的浪纹，其它的地方几乎是一样的。

　　单膝跪在林言诺身后，欧阳翛犹伸手环住他的颈部，动作轻柔得如同是在对待华美细小的冰晶一般，只要稍微再用一些力就会消失不见。应张柏的要求，他微微扯起自己的嘴角，再加上狭长深邃的眼眸，就像是地狱里勾人魂魄的妖。

　　而坐在他身前的林言诺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让他的眼神更加扑朔迷离。如同傀儡一般的面无表情，让人莫名心疼。

　　绝对的纯洁无辜，绝对的邪魅傲慢，这个画面，足够让人联想出一部无奈绝美的故事。

　　张柏是一个出色的摄影师，他擅长捕捉富有生命力的画面，因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场景。

　　他很是时机地按下了快门，将这个画面定格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