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后勤部上班》忆如往昔

3、第三章

　　任苒最终还是去了符隽所在的森达科技有限公司。
　　   
　　不过她不是星期一去的，而是星期二。
　　   
　　从收到要去符隽公司消息的那一刻起，可以说后面的每一秒对她都是煎熬，于是她很好地展现了一个宅女作者的“优良传统”——拖延症，好像这么做就能改变她必须去“投靠”符隽的命运似的。星期一的上午她告诉自己她睡过头了下午再去吧，到了下午她又眼睛一闭说时间不合适还是明天再说吧……你看，拖延症患者总是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各种借口。
　　   
　　如果不是星期一晚上陈素秋怒气冲冲打来的那通电话，任苒相信她还能无止境地继续拖延下去。
　　   
　　“你要是明天再不去，我不介意自己亲自按着你的头带你去。”当时她的母亲大人是这么说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强势和不容置喙。“我跟你的魏阿姨已经通过气了，她也跟她儿子打过招呼了，可你呢？我拜托你不要给我丢人！”
　　   
　　陈素秋的怒气很好理解，她好不容易放下面子靠着过去的交情让邻居帮她的女儿走后门，安排一个不错的工作，结果眼看着万事俱备，当事人却摆明了拒不合作，别人会怎么看她们？
　　   
　　在母亲的三令五申下，任苒只能屈服了。
　　   
　　循着名片上的地址，她星期二上午就来到了本市最大的高新开发区，符隽任职的森达科技公司就在这里。
　　   
　　来之前她也查了一下森达公司的资料，这是一家在全国可以排名前十名的智能科技公司，成立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发展和上升的势头很快，目前国内炒得沸沸扬扬的语音识别、图象识别技术就是他们公司的重点研发项目。
　　   
　　任苒一直都知道符隽是个典型的理工男，很早的时候就在理科上表现出了出色的天赋，后来还在大三的那一年直接出国深造。他会进这样的科技公司工作她一点也不惊奇，惊奇的是她，谁能想到一个念师范大学的文科女生，她也会好巧不巧地跟他进入同一家公司？最惊奇的是，当年她会报考她所就读的大学和专业还是他给的建议，那时他跟她说了好多好多话……
　　   
　　印象里那是他唯一的一次对她说了那么多话。
　　   
　　尽管后来发生的事情很不愉快，他们之间也都沿着各自的既定路线渐行渐远，但不得不说，他没欠她什么，他也确实在她人生非常关键的某个阶段给了她不少的启发和建议。
　　   
　　所以说命运就是这么难料，她常常这么想，尤其是在自己成为了一名小说作者以后。她觉得写作的最大的乐趣就是贯彻一个她自始至终都深信不疑的原则，那就是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你也永远不能让你的读者猜到下一章会发生什么。
　　   
　　因为生活原本就是这样的。现实永远比小说更离奇。
　　   
　　走到森达科技楼下，任苒提着包在外面徘徊了很久，她始终提不起勇气跨进这道门。
　　   
　　等会儿见到他，她要说些什么？是先跟他寒暄问候几句，还是直接步入正题？是热情诚恳地感激他给她这么一个机会，还是直接开诚布公地告诉他其实她对进入他的公司上班压根就没兴趣？是……
　　   
　　事到临头，她才发现之前自己做的那些心理建设毫无卵用，那些信誓旦旦想好的从容淡定在她一思及自己马上就要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好像遇到阳光的泡沫一样转眼化成了泡影。
　　   
　　此时此刻，除了紧张除了慌乱，她再也找不到别的感觉。
　　   
　　而她无比讨厌这样的感觉。
　　   
　　又在楼外蹒跚了几步，身边不时有人进出这栋写字楼，还有人因为她的徘徊不去而回头打量她。她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毅然挺直腰背走了进去。
　　   
　　森达科技在写字楼的十二楼，占据了整整一层，她一走出电梯的时候，便看见了森达的前台接待人员。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不待她走近，年轻的前台小姐就已经微微向她欠身一笑，声音甜美地开口道。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印在她眼帘的森达公司。挡在她眼前的是一道移动玻璃门，如果她要进去公司，就必须通过这道门，但此刻门是关闭的，而看这位前台小姐的模样，似乎她要是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的话，她应该不会放她进去。
　　   
　　“呃……我找你们公司的符总监，”她努力抑制住有些颤栗的声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麻烦你帮我通报一下。”
　　   
　　听到她说出“符总监”这几个字，那位前台小姐微妙地瞄着她，脸上的笑容依然不变。“不好意思，请问你说的是哪位符总监？”
　　   
　　她蹙起眉。“符隽，你们的研发总监。”
　　   
　　前台小姐略一颔首，态度礼貌而疏离。“哦好的，请问小姐贵姓，您跟我们符总监有预约吗？”
　　   
　　找人一而再地受阻，任苒心下格外不满。她不确定这位前台小姐是不是故意在阻扰她，还是森达的管理本来就这么严格。符隽不过就是一个总监而已，又不是皇帝王爷，见他一面不需要这么过五关斩六将吧？
　　   
　　被森达的人员这么一刁难，她心里的那点紧张一下子便被抛到脑后了，冷着脸，她理直气壮地开口： “我叫任苒，早就跟他约好了今天来找他，你直接通知他就行了。”
　　   
　　前台小姐愣了一下，见她表情凛冽语气肯定，讪讪地拿起前台电话拨了起来。
　　   
　　大概是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前台小姐很快让她进了那道门。跨进去，旁边就是一间会客室，一名穿着工作西服的年轻男子正和另一位客户模样的中年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连忙让到一边，等他们走出了公司大门才慢慢转头打量着这里。
　　   
　　在她脚下的是一条铺着地毯的长长走廊，走廊两边是以不同的玻璃墙隔开的办公室，她粗略望去，每间办公室都坐着一群白领范十足的年轻人。
　　   
　　她不自觉地往里面走，一边参观一边感慨。记得她上大学的时候，她幻想的工作环境基本就是这个样子的：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时尚光鲜的同事、有趣而又富有挑战性的工作……
　　   
　　后来毕业了以后她才发现，别说有趣而富有挑战性的工作，很多时候她连个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都不一定能混上。
　　   
　　她干得最长的那份工作，她永远忘不了那是怎样一间狭小而破旧的办公室，而且破旧的不光是办公室，还有那台每天都会死机好几次的电脑……

　　“任苒吗？”就在她心里还在无限感叹的时候，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忽然猝不及防地拉回了她的神智。她先是一滞，并未立刻抬头去看身旁那个叫她名字的人，而是怔怔地站在那里，表情一点一点的僵凝，然后才慢慢地扭过脖子，像个才刚组装好的机械人那样望向他。

　　还是记忆里的那双神秘的单眼皮长眸，还是那副仿佛永远也白不了的古铜色皮肤，还是那张说不出来哪里帅却总是吸引人一看再看的脸……任苒惊讶地发现这么多年不见，自己居然还能对他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如此清晰，如果真要说他身上哪一点是让她觉得陌生的，那大概是他变得更加健硕了，气质也比从前更加内敛了，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真正历经社会的成熟的男人。

　　她的迟迟不语，不禁让符隽又问了一声：“怎么了？”问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的目光自然地拂过她的脸，剑眉微挑。

　　她这才反应过来，有点尴尬地摇摇头，下意识地捋了下自己的头发。“那个……我……”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希望自己能表现得大方自然一点，但只要一想起她今天的来意，浓浓的挫败和困窘几乎淹没了她。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是来找他要一份工作的，对吧？所以他们不是来叙旧的，也不是来把酒言欢的，告诉她她应该怎么泰然洒脱又淡定起来？

　　不过还好他体贴地缓解了她的尴尬。“到会客室去说吧，现在里面刚好没有人。”他领着她去了那间她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间会客室，里面除了一排沙发和茶几以及中间的大会议桌外，果然空无一人。

　　“我还以为你昨天会来，”符隽示意她随意找个沙发坐下，很快便直言不讳地开口道：“你的事我妈已经跟我说了，还要我帮你安排一个适合你的岗位。”

　　她不安地坐在光滑的真皮沙发上，感觉沙发下像有什么东西在硌着她，让她始终有一种想逃离这里的冲动。

　　“对不起，太麻烦你了，我也是才听我妈说……”她的语速有些急，而且在说话的时候脸颊不自觉地显出一丝潮红。“要是我早知道她会这么做，我一定会阻止她的！”这是她的真心话。

　　他站在她的对面，双腿交叉地靠在身后的大会议桌上，交抱双肘，整个人显得慵懒而随性。这样的姿态减少了点她对他的不安和惶恐，也在不知不觉中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笑了笑，那双长眸因为他的笑意而长睫微动。她记得他并不是爱笑的人，但他笑起来会让人酥麻……

　　察觉到自己的心不在焉，她立刻回神，还暗骂了自己一声——花痴也不知道看场合！

　　“不用急，我又没说什么，”他好整以暇地摊开手，身子微微倾向她。“我妈要我给你安排一个适合你的工作，但第一：时间太急，要我马上就找个理想的岗位给你，恐怕目前我还办不到；第二：我必须得听听你的想法，你希望找一个什么样的工作？”他目光专注地盯着她。

　　原本还要说一些推辞的话的她，一下子愣住了。

　　你希望找一个什么样的工作？

　　这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的熟悉？好像在若干年前，他也曾用这样的态度，用这样的语气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你希望读什么专业？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样的打算？”那时他也是这么面对面地问她的，听着他的话，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对大学、对未来、对自己的整个人生。

　　他不允许她敷衍自己的选择，尽管那个时候她想要的是另外一种选择。

　　“我……”不受控制地，她傻傻地开口了：“我喜欢写作，大概文职比较适合我，不过假如有一份清闲安稳又有双休的工作摆在我面前，我也很乐意，只要不影响我的写□□好。”

　　他单手托着下颌，思考了半晌然后才用一种无比微妙的眼神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根据你的要求，我已经知道安排你到什么部门了。”

　　这么快？她一惊，下意识地问他：“什么部门？”

　　他勾起唇，朝她微微一笑。“后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