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谁打碎的光阴》返魂

1、 被谁打碎的光阴

　　被谁打碎的光阴

　　一、

　　不二已经好久没有梦到过去了。
　　所以当记忆中那张习惯骄傲嚣张表情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很有理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

　　听由美姐说，人老了就喜欢怀念过去。
　　但是她又说，如果她老了才不会去怀念过去，而是要戴着老花眼镜抱着圆滚滚的大白猫坐在街角咖啡店外数路过的帅哥。

　　过去的都过去了，再怀念也回不来。

　　这是由美姐最近几年的口头禅。
　　不二不知道她是想安慰她自己，还是想安慰他。
　　毕竟由美姐在她三十五岁的生日，又光荣地崩掉了一个男朋友。

　　呐，小景。
　　这可是姐姐的第十五个男朋友了。
　　你说，下一次，她是不是应该换交个女朋友试一下。

　　二、

　　不二喜欢摄影，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房间内最多的东西，除了摆了一整排窗户的仙人掌，就是书桌里一本一本又厚又沉的影集。
　　不二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坐在桌子前一页一页，慢慢欣赏里面的照片。这个爱好曾经被活泼的菊丸大猫狠狠地鄙视过。
　　他说这是继手冢的钓鱼爱好之后，青学网球部成员最古板最无趣最像糟老头的兴趣。
　　不二当时只是抱着相册看着愤愤不平的菊丸笑得温柔无害。然后在下课把字典还给手冢君的时候小小地，不经意地透露了一下菊丸大猫的想法，顺便不经意地省略了关于自己的那部分。
　　结果——当然是很圆满的。
　　下午部活，菊丸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不断被罚，绕着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脸上挂上了两条宽面条泪。
　　而不二则是看着大石的手里紧握着的胃药罐子，和往常一样，站在离手冢一步之遥，看着可爱的红发猫咪跑向火红的夕阳，笑得云淡风轻。

　　呐，小景。
　　我难得拥有的爱好怎么能被质疑？
　　所以，直到现在，你小时候被迹部妈妈逼着穿上女装和服的照片，还好好地保存在我的相册里呢。

　　三、

　　大学毕业以后，不二成为了一个自由撰稿人。
　　每天看各种奇奇怪怪杂七杂八的报刊书籍杂志，写各种奇奇怪怪天马行空的文章。索性自己还带着为数不少的文学细胞，赚取的稿费也勉强够养活自己。
　　弟弟裕太曾经顺道来过不二窄小却还算整洁的屋子吃饭，同行的还有他的那个什么什么前辈。

　　哟，昔日的天才也沦落到这个地步。看来世道日下哦。
　　那个什么什么前辈指尖卷着额前的发，嘲讽之情溢于言表。一旁站着的裕太尴尬地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前辈，然后有些抱歉地看着他的老哥。

　　不二只是笑而不语。
　　转身回到厨房，在刚出炉的菜里又多放了许多辣椒。
　　把饭后甜点的草莓冰淇淋全部换成了芥末冰淇淋。

　　周助……不是本大爷说，你连你自己弟弟都一起整？
　　哼，虽然我是很疼裕太啦。但是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不二家是绝对不允许的。

　　想到这里，不二“扑哧”笑了出来。
　　指尖轻柔地磨蹭着在昏黄灯光下照片上的那张骄傲嚣张的脸，不二目光温柔。

　　呐，小景。
　　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会这样说的吧。

　　四、

　　周六，风和日丽。
　　不二去参加了佐伯的婚礼。
　　新娘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女生。白白的团子脸，浅棕色的发，很爱笑，笑起来眼睛会眯成天上的月牙。
　　不二听说他们是相亲认识的，敬酒的时候还揶揄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一下。

　　哟，小虎，相亲都能撞上那么可爱的女生，艳福不浅嘛。

　　可没想到对方却突然变得很严肃。

　　因为我知道永远等不到最想要的，活着的人永远比不过已经离开的。

　　不像答案的答案，不像回答的回答。不二的表情只僵硬了那么一下，随即又恢复成无懈可击的微笑。
　　高脚杯举起，轻轻地碰了一下佐伯的。

　　呐，小虎。你说谁离开了？谁都没有离开啊。祝你幸福。

　　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二坐下，看着这对新人继续向前，接受旁人美好的祝愿。
　　觥筹交错，一夜喧嚣。
　　站在被太多幸福渲染的环境里，自己，似乎也应该品尝到相同的幸福。
　　但是为什么此时此刻，自己只感受到寂寞。仿佛张牙舞爪的藤蔓，从脚尖缠绕上来，攀附在身体上，把自己与这个充斥着欢乐与喜悦的环境隔绝。

　　呐，小景。
　　你能感受到我的寂寞吗？你能触摸到我的悲伤吗？
　　他们都说你已经离开，可我觉得你分明还在。

　　在这里。

　　右手抚上了心口，不二闭上双眼。
　　流不出眼泪。

　　五、

　　从裤袋里掏出钥匙，不二打开那扇曾经无比熟悉现在渐渐陌生的门。
　　进了玄关，被混着灰尘的浑浊的空气呛得咳嗽了几声。不二走进房内。
　　屋内的摆设还和原来一样，只是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不二走到窗台边，打开窗，让午后的阳光照进屋内。

　　简约的摆设，却在边边角角中不时透露出主人的奢华。

　　不二掩嘴笑起来。
　　当初为了怎样布置新居的事情，两人吵了好久，之后又冷战了好久，最后才达成协定，家里所有用品可以买名牌，但是布局必须由不二划定。
　　当时那人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晚上还缠着自己耍赖说家具布置本大爷都听你的了，你今晚可必须补偿本大爷。
　　那人心高气傲鲜少撒娇，只有在自己面前才偶尔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那，自己那时，是怎样回答的呢？

　　不二靠在窗台边托着腮，仔细想了好久，却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来了。
　　心中没来由地恐慌。
　　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吗？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呐，小景。
　　你明明在这里，为什么我好像，渐渐就快要，把你忘记。

　　不二沿着墙壁，缓缓蹲下，把双手捂着面，把头埋在膝盖间，渐渐，泣不成声。

　　窗外有风，窗台上白色的纱帘被风吹起，翠绿的仙人掌在昏黄的夕阳下彰显着蓬勃的生命力，背面黑色的剪影在屋内被拖得很长，很长。

　　六、

　　二月二十九。
　　不二四年一次的生日。

　　昨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醒来的时候却是晴天。
　　匆匆吃完了早饭，不二打开手机，哗——几十条短信从手机里冒出来。
　　好吧，因为日子太特殊，所以你们都有记得祝我生日快乐么？
　　不二笑着，一一回复过后，把手机塞回裤子。带上昨天买的红艳的一束玫瑰花出了屋子，拉出自己的自行车，把花放在车前的框子里，然后蹬上踏板，向目的地出发。

　　雨过天晴，空气中带着湿漉的感觉。

　　停好车，不二拿着那束玫瑰，穿过一排一排呆板的浅灰色的石碑，终于在一块被雕刻得最华丽的碑前停下。
　　呐，小景。
　　我来看你了。

　　把玫瑰花放在墓碑前，不二盘腿坐下，朝着碑上那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露出最好看的笑。

　　呐，小景。
　　我来看你了，带来了你最喜欢的玫瑰花。你有没有很感动？

　　黑白照片上的男子表情依旧是嚣张的笑，右眼角泪痣妖娆。

　　真是的，用不用什么照片都要照的那么帅啊……
　　不二想戳一下照片中那人的脸，但手才刚伸出，又收了回来。
　　算了，反正如你所说。我已经早就沉醉在你大少爷的华丽之下，无可自拔了。

　　呐，小景。
　　今天是我生日，你都没有祝我生日快乐，还要我专程来看你，真是太坏了。
　　还有上次你都没有等我答应你的求婚就急急忙忙飞走了。
　　好吧好吧，就算是去取定制的戒指，也不用那么着急啊。戒指呆在原地又不会自己消失掉。
　　还有，还有啊，飞走就算了，还胆敢一去不回。你大少爷不是自称神通广大么，连飞机都不选好的坐，偏偏就坐上个破烂飞机，你觉得这样的退场方式很华丽么？
　　好歹，走之前……也该带上我一起啊……

　　为什么，要把我丢下呢……

　　不二低下头，微笑着，右手转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银色的戒指。感觉到有水珠顺着脸庞划下，滴落在戒指上的花体英文——A＆F上。
　　下雨了么。
　　不二仰起头，天空一片晴朗。
　　难得的好晴天。

　　-完-

　　By : Yukisoda

　　2012.0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