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倾城》千凉亭

6、六

　　（六）落日·伤城

　　我会永远保护你……。阿若，亲爱的，请勇敢地活下去……

　　血色，藤萝，玫瑰，噩梦如影随形。阿若猛得睁开眼，手心满是细密的汗珠，他在喘息的空隙把目光移向了上方，蓝灰色双眼，火红头发，英俊而棱角分明的五官，施莱特手里拿着一个相框，眼角含笑：“你的家人，恩？”

　　阿若把视线从相框上移开，扫视四周。熟悉的布置，熟悉的地方。他皱起了眉头：“斯图尔特庄园，我怎么会在这儿？”

　　施莱特耸耸肩：“不知道，睁开眼就在这儿了，不过，或许她知道怎么回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阿若的目光落在窝在沙发里的灰袍人身上，粗造的衣料摩擦发出悉嗦声响，那人从沙发一角缓缓伸展开身体，用可有枯枝般的手拨开头发，海藻样卷发下藏着张美得惊人的脸。

　　“塞娅！”

　　叫唤的尾音还未消散，褐色长发已经层层叠在阿若单肩膀上，塞娅的速度接近一个女巫的极限。是的，她是个女巫，游离在黑暗与光明之间的幽灵。此时，她用灰青色的双手捧着阿若的脸，灰色双眼交织着麻木与温和，温和的那部分慢慢扩大，在眼角渲染开薄薄一层水光，可是，女巫怎么会流泪呢。

　　她俯下身，亲吻阿若的额头，沙哑的声音像金属擦过地面磨出的刺响：

　　“告诉我，阿若，你梦到了什么？”

　　不该是这样的，阿若紧攥着五指试图掩饰脸上的惊异神情。这么苍老的声音，这么空洞的双眼，怎么会属于塞娅？曾经美丽、天真的侍女塞娅，被剥离灵魂的女巫，明亮与晦暗不断转换。他把手指松开又重新握紧，指甲嵌进掌心。

　　“埃瑞斯。”艰涩的声音从他的齿缝溢出，带着淡淡的味道。

　　是他，埃瑞斯，十二年前血洗斯图尔特庄园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他，杰西卡不会死，塞娅也不用为了保护吸血鬼猎人的传人而被烙上女巫的烙印。

　　“是的，埃瑞斯，他正在集结其他的吸血鬼，或许会找来整个亚里图家族。”

　　塞娅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机械，她获得了非常人的力量，作为交换，原本属于人类的某些明亮的、甜美的特质消失殆尽，只剩一副拥有强大力量的躯壳。

　　“跟十二年前一样？”阿若哼笑一声：“这次我在劫难逃了吧。”

　　美丽脸孔上浮出一个皱眉的表情，她闭着眼摇了摇头：“不，亲爱的，我会永远保护你。”

　　保护？又是保护！阿若展开紧握的右手，指甲造就的不规整的伤口，淡淡血腥味飘在空气中，刺激着某些敏感的生灵。

　　施莱特被天花板上掉下来的不明物体吓了一跳，他指着那个温顺地偎在阿若身旁的红眼睛小姑娘，瞪眼望向塞娅：“你带回来的？”

　　“嗯，尼尔，多可爱的人啊，她是个单纯的孩子。”

　　塞娅抚摸着尼尔的褐色长发，喉咙里发出类似于鬼怪的咯咯笑声。

　　黄昏的景色总是格外梦幻的，如果忽略那个古灵精怪的吸血鬼，施莱特承认，靠着阳台看落日余辉是件很惬意的事。尼尔倒挂着从窗口垂下，藤萝般的卷发，苍白的手腕上系着一个黑色手链，在阳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从施莱特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脸，只有幽幽的声音刺激着耳膜。

　　“知道吗，在酒吧那次，如果你不突然出现，或许埃瑞期已经不存在了。”

　　施莱特的身体保持着雕塑状，中指一下一下敲着石制栏杆，他端起放在阳台上的番茄汁，说：“你是说，我一开始就捅了个大篓子？”

　　尼尔悄无声息地落到地板上，红眼睛死死盯着施莱特。“没错，愚蠢的人类。”

　　他举起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口红色液体，不急着反驳，因为尼尔忽略了一件更有趣的事，他可没忘阿若是怎么受伤的。然而下一刻，想说的话却被漫延在口腔里的浓重腥味堵了回去，他盯着杯子里血红色的液态物质，胃里一阵抽搐。

　　“番茄汁？或许你该项给我个解释，尼尔小姐。”

　　尼尔接过他手里的杯子，仰头把剩余的血液倒入口中，舔舔嘴唇，说：“别担心，这是羊血。”

　　她等着施莱特的咒骂，抑或是极度厌恶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这让她心情大好。过了半分钟，她的好心情被他的无动于衷消磨掉了。施莱特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后花园，一大丛凌乱而妖娆的玫瑰中黑发男孩的身影有些模糊，施莱特把这归结为阳光反射的结果，毕竟落日总爱给人一些梦幻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