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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01 ...

  •   入夏,干旱了那么久,终于飘起了雨。不大不小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哗哗作响。外面的樟树枝被吹得左右摇摆,空气里漫了薄薄的沙尘,天空黑压压的一片,整个室内一下子就暗下来了。
      位于金茗苑的梓园别墅前面是一大片的湖,倾天的雨柱灌下来,不大不小的水泡搅乱一池水,珠落玉盘的蓬蓬声四起。整个房子在这里显得很安静,似乎能把这间房间的冷寂一起融进去。
      冷小菁在床上翻了个身,听到外面的雨声,风声渐响。她哑哑嗓子,喊道:“方管家。”声音软绵之中带着一丝暗哑,只是外头没有丝毫的动静,仿佛是被浸在水里的海绵一般,从这头传到那头,然后消失。
      中央空调恒温,即使裹了一层毛毯,她终究觉得冷,而一身汗也没有如愿发出来。天空骤然灰下来,仿佛是打翻在砚台里的浓墨。
      她掀开被子下床,穿着软缎拖鞋踩在黑色柚木地板既轻又软,落地无声。终于找到一旁柜架上的遥控,落上窗户的电子锁。墨绿色的金丝绒窗帘拉得很紧,室内突然变得暗下来,心底有熟悉又恐惧缓缓升起,仿佛有一只大手握住了心脏。
      她想起爸爸离开的时候,仿佛也是这样灰白的天。她揪着父亲的衣角,无论旁边的人怎么叫喊她都不肯松开,似乎风中的气球,手一松就会无影无踪。可最终还是无能无力,十几年予取予求的生活,到了那一刻,离开了父亲,她才发现只能徒手无力。
      维多利亚风格的装潢衍生出一种典雅的华丽,空间开阔,靠窗摆着一张巨大紫红色的贵妃榻,临门是巨大落墙大衣柜,整整的一面占了好大的空间,中间最大一格的衣服都是萧楠洛买的,大多是一些知名品牌,而她从未穿过。就像是一个生活不富裕的孩子看到了超市里面琳琅满目的玩具,知道自己只能看,并不能拥有。
      其实以前她也算生活优渥,典型的暴发户式的家庭,父亲对她的宠爱也大多表现在物质上。如果没有后来的一些变故,父亲没有一夜之间倒下,或许她现在还是那个住在象牙塔的公主。
      屋子里弥漫着薄荷红茶的味道,丝丝渺渺的冒着热气。抿在嘴里,入喉暖顺,清凉的香氛真的仿佛可以减少些许痛苦。
      温度计细长的水银线一路攀升,一直跃到38°9。她蹙了蹙秀气的眉,为难的抿了下唇,她告诉自己必须要去医院。
      冷小菁偶尔会傻傻的想,如果萧楠洛永远不会回家,她会不会活的开心一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生活会很自然,唯独少了爱情而已。
      答案是不会。
      生活像一张网,而她是一只鱼,早已陷入,无处可逃。
      手指缓慢而摩挲的扫过中间的一格华丽的服饰,嘴角勾出一个淡淡讥讽的笑容,关上柜门,伸手去够旁边的柜子,修身白T恤加蓝色牛仔裤。
      外面的雨声一阵紧上一阵,仿佛是蜜蜂在耳边嗡嗡的鸣响。她的耳边回响起萧楠洛说过的话:你还有什么委屈的,我供你吃,供你穿……那样的尖酸的话语,一刀一刀的,刻刻凿凿的留在脑海的记忆之门。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她进浴室的时候望了一眼墙上的钟,原来已经是下午。往脸上扑了水,肌肤上有了温凉交替的感觉,抬头看到镜子里面的女人脸颊潮红潮红的,仿佛脸颊上涂了一层胭脂。扯了扯嘴角,弯出一个勉强过关的笑容,拿过包出房间。
      方管家正指挥佣人整理萧楠洛的房间,因为他有轻微的洁癖,对于很多事物的要求颇为苛刻,所以即使萧楠洛有时候几个月不会来,房间里仍旧要打扫的一尘不染。
      门是开着的,门口透出一圈吊灯的琉璃光圈,她走过去的时候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许是因为发烧,她走路都没了力气,身子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朵上。
      方管家看到走过去的人影,追了出来,双手交握着放在胸前,背脊微微前倾,礼貌而疏离:“冷小姐,您要出去?”很好听而偏带中性的女声,干净利落,和她头上挽上去的发丝一样。
      冷小菁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有点发烧,我去一下医院,打一针,拿点药,就回来。”她客气的回之以笑容。
      方管家是个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不知道跟了萧楠洛有多久,冷小菁只知道自己搬进这个屋子的时候她就在了。受过专业英式培训的管家,永远有一张冷漠却热情的脸孔,礼貌而公式化的言语。她一直这样认为,或者说方管家对着萧楠洛恭恭敬敬,而对她,总是一副疏离而严肃的样子。
      方管家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开口:“您不用出门,我打电话叫杨医生过来。”
      冷小菁怆然的笑笑,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吧,我还约了朋友。”
      方管家是个谨慎的女人,看她有难得的拒绝,于是避着她到旁边打了一个电话,外面的雨依旧拍打在玻璃窗子上,一阵紧。一阵松,仿佛小孩子任性的哭声。冷小菁知道她是去问萧楠洛了,于是在一旁候着。
      不过几十秒的光景,方管家从一旁过来,朝她点点头,“萧先生没有接电话,不过我想冷小姐晚上还是早点回来。”
      她半个身子陷在角落的灰色阴影里面,嘴角弯起一抹妍丽的笑容,扶住身前米白色的雕花大理石围栏,过了好一会儿,才一步一步地像楼下走去。
      萧楠洛和美女正玩得风生水起,怎么会有时间管她的事。
      外面的雨很大,夹在风中,水雾迷蒙。即使打开了伞,简直寸步难行。身体轻晃晃,逆着风,连步子都难以迈开。然而只是这样一会儿,上身就已经被打湿,湿漉漉的裤管粘在小腿上,异常难受。可惜这里是富人区的别墅,出租车和公交很少。
      雨伞没多大的用处,风大雨斜的,仿佛连伞都很难握住,冷小菁的半个肩膀都淋湿在雨里,她加快脚步,很快就到小区门口的马路口,并没有瞧见有车子过来,斑马线旁的行人指示灯显示红色。或许是发了一会呆,或许真的是高烧的原因,等看见指示灯变成绿色的时候,已经三十秒过去了。
      脚步迈出去,不知道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脚下一滑。“哗……”的一声,被雨水洗刷干净的车轮压过水坑,溅起一道银白色的水花,直接全部扑到了她的脸上与身上。
      那水进到眼睛里,疼得她几秒后才睁开眼睛来,湿黏的棉布料倏地触上皮肤,一阵凉飕在的湿意身上蔓延。无奈周围的喇叭一个劲的鸣着,冷小菁身上仅剩面积不多的一块干净的地方也被溅上了泥垢,脏乱不堪。
      踉跄了几步,终于还是歪歪的跌倒,一身狼狈。这几日以来,积聚在心头的某种情绪仿佛到了一个临界点,终于在此刻爆发。她忍住了眼泪,抬头望着前面。
      有男子开车门下车,不知道是司机还是车主,撑了伞从车子那边小跑过来,低头瞧了一番,看到她没有受伤的痕迹,仿佛是松了口气,脸上不禁露出一点鄙夷,说道:“既然没事,那就起来吧,下次过马路自己小心点。”言外之意显然是怕对方要敲诈。
      “我没事。”她撑着地面站起来,忍住膝盖处传来的剧痛,转身就走。夏日的衣物本就单薄,雨水早就将她身上淋了个透,发丝贴着脸颊顺着雨水下来,胸前的衣物上又是一大片污点,背影马上就陷入一片雾雨茫茫里。
      车子里一片安静,魏峥注视着外面的一抹身影,心中略有所动,从事律师这个行业这么久,了解如今的人在马路上被撞了,大多索要赔偿的居多,而像前面这位女子撇清自己没事的,还真是少见。
      “这位小姐,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魏峥此时已经下了车,撑着伞,俯下首来问道。
      “我没事。”她依旧漠然的强调,并未抬头望他一眼。
      他的鞋子没入雨水中,隐隐发亮,似若女子沾湿的发丝,稍稍透出一抹晶亮。
      几秒之后,他转身像车子走去。
      助手已经开了车门,他听到身后一声惊呼,已然转身,那女子已经倒了下去
      前面的司机向后面的瞟了一眼,然后知趣的移开目光,“魏律师,我们现在还是回律师事务所?”
      “去附近的医院。”他平淡的语气带着急躁。
      看着怀中的女子,嘴唇干裂,脸上亦是烧的红彤彤的,而且身体还直打颤,魏峥把手往她的额上一探,烫的吓人。他眉头蹙起,嘴唇抿起来,“开快点。”
      他此刻才真正的看清楚这张脸,随即眼眸一亮,瞳孔一紧,记忆深处有什么神经末梢在兴奋的跳跃。
      医院的病房里很安静,周围是素净的白,仿若床上的女子薄得几乎透明的肤质。
      外面的雨渐渐的停了,霞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映衬着树叶上的一点泛光的绿意,直射到苍白的床上。忽然之间竟然又是阳光四射的晴天,仿佛刚才的狂风暴雨只是午夜的一场梦境,如斯的不真实。
      她隐隐约约听见忽远忽近的说话声,而眼皮上像是堆了山,厚重的睁不开。
      “发烧到这么高的度数,为什么到现在才送医院……又淋了雨,温度退不下去,就会烧成肺炎的……”说话的是个大约四五十岁的女医生,带着眼镜,严谨的脸上此时透着严厉,对着站在病床旁边的男子说道。
      一直沉默的男子不说话,负手而立,眼里有担忧随之流散,疑惑的开口:“她发烧……很久了?”
      医生隔着低低的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在文件夹上面做好相应的住院记录之后,架着眼镜看着对面看上去衣服光鲜的男子,冷冷的开口:“她发烧已经有两三天了……还不知道……这男朋友做的……真是……身子是自己的,年纪轻也不能这样乱来。”
      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过,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这些谈话像以阵风在她的耳边刮过,随后她又沉沉睡去。
      冷小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她的爸爸,把她捧在手里慈爱的男人。仿佛是她生了病,眼睛睁不开,喉咙里有说不出来的灼痛,她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流泪。而身体又累到极点,一点都动不了。
      即使这样,她还是不愿意放开爸爸的手。
      爸爸把她抱在怀里,一遍一遍的哄:“我的囡囡,你要听话,不能总让爸爸操心。”
      医生告诉她,爸爸死了,她只是摇着头,一遍一遍,根本就不相信,也永远不会相信。最疼爱她的爸爸怎么会舍得扔下她一个人先离开,一定不会。
      可是最后爸爸还是走了,她想爸爸,一直想,一直想到心里发疼,还是不肯放弃。
      然而那人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在行走中消逝,她惶然地追上去,慢慢的看清那一张脸,陌生而冷漠,怎么会是萧楠洛?
      冷小菁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塑料管的药水正缓慢而流畅的滴落,灯光透过小而透明的塑料水管在床头形成一个光亮的晕圈。轻微的恍惚,耳朵里传来嗡嗡的声响,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
      吊水还剩下一点,她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自己拔了针头,衣服已经干了,挂在身上像梅干菜一样皱巴巴的,但是到底是干了。
      床头放着她的包,冷小菁取出便签,写到:“谢谢,我走了。”又取出两百块钱和纸条一起压在药瓶下面,这才离开。
      出了医院,叫了出租车,回到别墅,估计是九点之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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