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灰姑娘》长夜晏灯

3、第三章 我是公主

　　洛卿不得不承认这个顾源有点意思，最后介绍自己，完全不提自己的身份，是一种聪明人的做法。会议前她就从人力资源部得到消息，这位特派员会在公司呆上几天，了解中国公司的运作方式，以便母公司更好的部署自己的战略。

　　会议结束后，洛卿收拾自己的东西，刚要离开却被一个身体挡住了去路。那个身体的主人低沉说道：“洛小姐，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这句话说的暧昧，有些人的目光已经不经意飘了过来，洛卿看了一眼舒明康，发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然皱了皱眉毛。

　　洛卿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夹，礼貌地伸出手：“您好，我是财务总监洛卿，很高兴见到您。”

　　顾源低低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自己像个老古董，洛小姐一口一个‘您’，真是让我汗颜。其实，我才是久仰洛小姐大名，董事会对你的表现相当满意。”

　　看来舒明康修改数据母公司不但知情，而且持着支持的态度，洛卿忽然明白。但顾源话语间明显的拉拢，又让她不甚清楚。她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远在太平洋那边的董事会对她刮目相看。但顾源这样的人，是不会乱说话的。

　　等到人走光了，顾源才对她说：“怎么样，能不能赏脸跟我吃顿饭？”

　　洛卿哈哈一笑，装傻谁不会，“好啊，这是我的荣幸。”

　　她的话刚说完，外面一阵雷声响起，接着倾盆的雨开始下了。早上还是阳光灿烂，这会儿连点光明的影子都看不到，洛卿看着这雨，若有所思。倒是顾源笑着说：“等下我来接你，吃完饭后我会把你送到家门口的。”

　　离下班还有一会，剩下的时间里洛卿望着窗外发呆。基本上从不出现在财务部的舒明康今天倒是下来转了几圈，秘书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他都是说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令秘书有些不解。洛卿看在眼里，并不理会。

　　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洛卿有些失神。看着楼下马路上那些打着伞匆匆行走的人，突然想起十年前，她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也曾站在大雨中等待去洛毓那里的公车。

　　那时候她只有十八岁。

　　才十八岁啊，那么美好的年纪也没能让她得到想要的，无论是人还是她的梦想。洛毓那个时候已经在公司上班了，虽然只是个小主管，但忙碌的工作让她们姐妹俩很少相聚。说话的机会几乎没有，曾经一度让洛卿觉得，真的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别人。

　　那天的雨跟今天一样下得很大，洛卿听姑姑的嘱咐去给洛毓送伞。洛毓公司在开一个庆祝party，中层干部都要到场，毕竟新上任的老总年纪轻轻便处在高位。已经到了八点四十，洛卿还没有搭上车，旁边有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也焦急地等待着。

　　他没有打伞，全身被淋的湿透，然而那个男人看起来那么好看，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觉得狼狈。洛卿一时善心大发，走过去把伞撑在了他头顶。

　　年轻男人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他的声音很温柔，在从她的手里拿过伞柄的一刻，他的手指轻轻刮过她的手心，却好像饶在了她的心上。他们在同一把伞下谈笑着，时间过得也不算太慢，直到那个时候洛卿才知道他们有同样的目的地，并且都要迟到了。

　　好不容易一辆出租车开过来，洛卿完全不淑女地冲过去，一把拉在了出租车前门手柄上，并且对其他想要坐车的人说：“对不起，我叔叔病犯了，急需去医院。”她还伸手指了指那个拿伞的男人。

　　大家看到他全身湿透，又看到洛卿的示意，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好看的男人是个神经病。于是，没有人跟他们争车了。

　　那个男人也是哭笑不得，任凭洛卿把他塞进车里，然后他们一起扬长而去。

　　等到了目的地，洛卿把伞交给了洛毓，才知道他就是舒明康，新上任的公司总经理。这一刻，洛卿觉得她是幸运的，能在舒明康的生命里留下一个彩色的影子，无论之后她再有怎样的想法，实现都不是不可能。

　　可是，命运跟他们开了个玩笑。明明是洛卿和舒明康最先驶向同一个目的地，但他身边站的人却变成了洛毓。就如她和他最先站在一把伞下，伞的主人却换成了洛毓。

　　或许当初她不那么急着离开，等洛毓一起回家就好了。如果不是她提前离开，那么，谁敢说如今名正言顺站在舒明康身边的不能是她。

　　王子找到了心仪的灰姑娘，可原先应该跟他在一起的公主怎么办。

　　童话里没有洛卿想要的答案。

　　原本想要去读美术的洛卿临时选了会计系，没有人能反对。她和洛毓本就不同母，上一辈陆陆续续去世后，洛家就只剩她和洛毓。由于洛卿的坚持，一直不被家里人承认的洛毓被纳入了家族的保护，但洛家所有的财产都记在了洛卿的名下。

　　长大后洛卿才明白过来，这也许就是洛毓和她不亲的原因。其实洛毓想多了，那时的洛卿还是个善良无害的小姑娘，并不能想的那么远。她只是生活的太死寂，需要一个跟她血脉相连的人彼此温暖。

　　可是就像安徒生童话里说的那样，灰姑娘和公主不能并存，十二点之前灰姑娘是公主，而过了十二点公主就变成了灰姑娘。除非，灰姑娘能找到王子，变成王妃。而洛卿和洛毓，永远不会有亲近的那一天。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顾源拿着一把伞静静走了进来。

　　洛卿带着淡笑看他，却听他说：“洛卿，一起走吧。”

　　那一瞬间，洛卿有些怔怔的。顾源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又问了一句：“我来晚了吗？”

　　洛卿站了起来，“没有，你来的时间刚好。”

　　“怎么在发呆？在想什么？”顾源笑着为她打开门，让她先出去。

　　洛卿看着旁边的男人撑开伞，替她遮挡了一片雨，“我在想，你来的时间真的刚好。”

　　她只是想问，是否只有灰姑娘，才能遇到那样好的王子呢？

　　顾源是个体贴的男人，言谈举止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风流。与他相处让人觉得很愉快。最初洛卿还在想他找自己吃饭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如果说是为了工作，那么直到吃完他都绝口不提工作上的事情。

　　“你是个有趣的女人。”顾源评价着，替她拉开了车门，还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洛卿笑了笑，“谢谢我让你觉得有趣。”

　　顾源大笑起来，耳朵上那个深蓝的耳钉散发着妖异的光。

　　他开车开得很稳，时不时说一些回国后的趣闻逗得洛卿笑得不停。他们甚至还谈到国内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喜欢把对方的老总送到桑拿中心，要征服一个竞争对手一定要征服他全家等等生意手段。洛卿坦言，这都是中国人表里不一的产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顾源也觉得是，只不过回来后，常常处于醉酒的状态让他觉得有些难受。

　　“舒总的酒量很好，不过上次还是醉了，还要麻烦你把他送回去。”顾源意有所指地说完这番话，等来的却是洛卿的“顾源你是在称赞自己的酒量很好吗？”

　　顾源不予置否，只是说：“我以为他是你的丈夫。如果不是，看来我有机会追求你了。”

　　洛卿看着车窗外的景物，笑了笑，坦言：“他曾经是我喜欢的人。你有没有看过安徒生童话？那个灰姑娘的故事？舒总以前是我的王子，只不过他没有来找我。”

　　“我看过。那么现在呢？”顾源变得若有所思，英俊潇洒的侧面有了一丝冷峻。

　　她望着他，闻到他身上明显的女士香水的味道，“十八岁的洛卿永远在那里等他，现在的我，适应有他的生活。”

　　“可惜洛卿你不是灰姑娘，你已经是公主了。”

　　洛卿回到家后，屋里漆黑一片，她走到阿萌的房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小姑娘睡着的样子很平和，圆圆的小脸托在漆黑的头发里，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洛卿俯下身亲吻着阿萌的额头，那个漂亮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

　　“妈咪。”

　　“乖。”洛卿摸着阿萌的软发，替她把被子盖好，“你想喝水吗？”

　　阿萌摇摇头，软软的小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妈咪你今天没给我讲故事，爸爸说你去外面玩了。你以后每天都会出去玩吗？”

　　洛卿看着她，心里顿时变得很柔软。是的，她爱这个孩子，比洛毓更爱！这个孩子也爱她，她只是对洛毓有个大概的印象，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是洛卿，是洛卿和舒明康两个人一起抚养她长大。

　　“阿萌，妈咪很爱你，你知道吗？”洛卿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刚才在她离开前，顾源告诉她母公司很欣赏她的才干，所以想要调她去北京去做新的子公司的副总。当然，这一切还要经过她的同意。

　　沈俊大表舅说得对，她没有遇到自己非常喜欢的人，所以那种不顾一切，甚至跳脱现实的冲动，并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唯一曾有的喜爱是舒明康，但她却以另一种方式在生活中消磨了原本的爱意。她和舒明康一起居住了九年，她明白那种平淡如水的生活，她了解婚后将要面对的问题。

　　只不过洛毓死了，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整个故事应该怎样收场。

　　“妈咪，你要走了吗？”阿萌揉了揉睡意的眼睛，打了个哈欠。黑暗中，阿萌没有看到洛卿落下的眼泪，只是直觉觉得今晚的妈咪很奇怪。

　　洛卿亲了亲阿萌的脸颊，“我哪也不去，阿萌在哪，我就在哪。”

　　舒明康就站在她们背后，当洛卿带上门的一刻，她看着他：“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洛毓，她跟你不爱她一样，从来没有爱过你。她觉得你适合她，所以才选择嫁给你。嫁给你，意味着她可以摆脱以前那种拘谨压抑的生活了，你和她，只不过各取所需。”

　　然而他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她到书房里谈。洛卿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爱她的，可能亲情的方面多了一点。”舒明康坐在了沙发上，他的双眼微凹，神色平和而宁静，“我也知道怎么爱她。唯一让我不知道怎么办的人是你，你看起来那么独立坚强。”

　　多么可笑，她在观察他的过程中慢慢变得不知道什么是心动，什么是爱，而他却在观察她的过程中慢慢离不开她。

　　“也许吧。这已经不是我关心的了。”洛卿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毕竟她已经死了，死了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而她，却还活着，还能感觉到□□的快乐。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我想对你负责。”舒明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和颓然，“可以告诉我你的意见吗？”

　　“只是负责？”洛卿讥诮地看着他。

　　舒明康凝视着她，“阿卿，我是爱你的，这一点你已经明白了。我知道你觉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也明白你不知道爱情到底应该怎么定义。毕竟，我和洛毓并不算非常幸福。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来试试好吗？”

　　洛卿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他希冀的眼神，突然站起身来。

　　她低着头，没有看见舒明康顿时失望的神色，只是向书房外走去，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了句：“跟我来。”

　　舒明康莫名地跟了上去，尾随她来到她的卧室。

　　黑暗中，洛卿没有开灯，在舒明康走进来后，关上了房门，锁好。紧接着，她快速脱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赤裸着站在了舒明康面前。

　　看着他惊讶的表情，洛卿了然。她走过去拉过他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胸上。即使房间里暖气很足，她全身的肌肤还是不可抑制地战栗。

　　“不是要试试么？那让我们来试试吧！”洛卿妩媚地笑了。

　　她贴近舒明康的身体，明显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她的手向下摸索，与她肌肤相亲的男人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低吟，然后紧紧拥住了她。

　　这样的感觉是美好，甚至是熟悉的。她无力地抓紧他的头发，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似乎只要这样，他们就能真正彼此心灵相通，感受到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

　　可是，当初爱着舒明康的洛卿是不知道人和人之间还可以这样亲密的。那时的她是绝对想象不到有一天，可以在舒明康那张儒雅清俊的脸上看到欲望的扭曲。是不是没有了爱以后，还能用性来弥补，这样凑合也能勉强度过一生。

　　激情之后，舒明康依旧抱着洛卿，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背部。她往后挪了挪，直视他茶褐色的双眼，“怎么样，我和洛毓谁比较好？”

　　她邪邪笑了，感觉到舒明康那一瞬间僵硬的身体和陡然变冷的视线。

　　“阿卿，你不用这样激我。你和阿毓是不同的。”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解释。

　　洛卿心里一酸，她知道不同之处在哪，就在于他的爱或不爱。但如今，他的爱来得太晚太飘渺，令在社会中摸爬滚打的她不敢轻易相信。她问他：“你曾问我‘你有一天也会变成灰姑娘，但你憧憬你的王子吗？’，那么，舒明康你觉得你是我的王子吗？”

　　舒明康说：“我不是王子，但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你说你不信灰姑娘的童话，其实执念最深的人还是你吧。遇到你，我愿意变成灰姑娘，使自己更美更好，足以配的上你，但阿卿，你愿意为我变成灰姑娘吗？”

　　如果说刚才她还有点动摇，现在是彻底迷茫了。

　　她想听的是，“你就是我的公主”，而不是什么灰姑娘。她讨厌灰姑娘，讨厌她的不择手段，讨厌她霸占了王子，但她无能为力，毕竟在十二点前，王子看到的只有变成公主的灰姑娘。

　　洛卿笑了，挣脱了舒明康的怀抱走向浴室，临近浴室门的时候，她转过头来给了舒明康一个明媚的笑容：“姐夫，我已经答应了母公司的委派，过两天就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