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理枝》季诺雅

2、悬唐谷

　　第一章
　　漫漫黄沙，骄阳似火，无论你从哪里看，都是一片炙热的黄。没有绿色的植物，也没有蓝色的湖滨，这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没有希望的地方。便是连飞鸟也不愿来到。
　　一个身影出现了，就在这漫天黄沙中，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他走的很急，行动很迅速，丝毫没有被松软的沙子左右住双脚。
　　他停住了，唇边透出一抹说不出是喜还是怒的笑容，他蹲了下去，在一具趴俯在滚热沙漠的娇躯身前。
　　“找到了，这就是占卜所显示的克星吧。”
　　他低沉地说。
　　“真有趣，不仅是我一人的克星，还是……”他伸出手，转过兀自昏迷的少女的脸。
　　很清秀的容颜，像一尘不染的天仙，虽然没睁开眼睛，但那木兰般的雪肤，长长的睫毛，柔柔的散发已显示出，这是一个美人。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我不会让你知道你是谁的。”他狠狠地笑着说，“我要给你一段新的记忆，一个新的名字，一个新的人生。我，还有他共用的克星，当你认我为主的时候，你还能怎么克我呢？到那时，挨克的就是他了吧……”他的话被风吹散在空中。
　　风沙飞卷，似乎要起大风了……
　　
　　“堂姐，堂兄……”
　　“冰妍，快走，快……”
　　“冰荷堂姐……”
　　“不要不要……”
　　“别怕……我的女儿……”
　　？！——这是什么声音？
　　“你是我的女儿呀。”
　　“我不是，我是……”
　　“傻孩子，还在生为父的气吗？为父的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
　　“你是我父亲？”
　　“当然了……我的女儿,我是你父亲唐灭。”
　　“那我是……”
　　“瑛女。唐瑛女。”
　　好冷。
　　“你醒了。瑛女。”
　　瑛女静静睁开双眼，“我在哪？”
　　“瑛儿？你忘了吗？这是谷里呀。”
　　瑛女鄂然地向旁边望去，自己躺在床上，床边，正坐着一个男人。大约四十多岁，脸上挂满了慈祥，全身散发出一股成熟男性特有的气息。
　　瑛女一阵迷惘，“爹？”她轻轻叫道。
　　“嗯。瑛儿，你昏迷了三天了。真是急死爹了。”唐灭抚着瑛女的头发。
　　“我为什么会？”瑛女按着额头，好疼。
　　“都怪爹，派你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唐灭自责道，“你想起来了吗？”
　　瑛女使劲揉着太阳穴，不对头，我不应该在这里，那我应该在哪里？不对，我好像……
　　“爹不该让你和你大师兄去打探敌情，结果你被发现，又被可恨的敌人打成重伤……都怪爹不好，女儿，你要是生爹的气，爹也没什么好说的。”唐灭痛苦的闭上双眼。
　　瑛女眼前一亮，想起来了。自己是悬唐谷谷主唐灭的女儿，三天前爹让自己和大师兄唐西落一起去跟踪敌人，后来……
　　一股来自心灵深处的波动直冲大脑，不对，不对，不是这么回事……
　　“女儿，不舒服吗？”唐灭关切道。
　　“爹，现在是什么时候？”瑛女按住胸口，忍住莫名其妙的痛苦。
　　“傻孩子，是辰时三刻呀。”
　　辰时？怎么那么陌生？这是我该用的计算时间的方法吗？
　　当然是！瑛女，你一定是被敌人打坏了头脑，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糊涂了。
　　“瑛儿？”唐灭爱抚着女儿，“用不用爹把军师找来再给你看看？”
　　“军师？”唐瑛女脑中又是一阵剧痛，她拼命压抑住心中的混乱，“是，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想不起来爹的军师的名字了？我好像不认识他，怎么会，我怎么可能连军师的名讳都忘了？
　　军师是唐不凡。
　　一个声音忽然在脑中响起。很熟悉，好像是爹的声音耶。
　　瑛女抬起头，“爹，你有说话？”
　　唐灭惊讶道：“没有呀，瑛儿，你听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瑛女只觉得头都快炸了，“爹，不用劳烦唐军师了，女儿想先休息一下。”
　　“真的没事吗？”唐灭不安地追问，“用不用让厨房做一点补品？”
　　“不用了，爹，女儿真的好想再歇一歇。”
　　“那好吧，瑛儿，护卫都在门外，有事叫他们啊。”唐灭小心的叮嘱女儿。
　　“嗯。”瑛女又躺回了舒适的床上。不对头，不对头！！我怎么对这一切都感到陌生？但我明明能想起来，可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我不属于它们。
　　天呀……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对什么都有一种陌生感？我，我是谁？我真的是唐瑛女吗？
　　
　　“谷主。”
　　唐灭静静地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冷冰冰地看着来人，方才那令人感动的慈父样俨然看不到了。
　　谷主——悬唐谷的创始人——唐灭。
　　“军师和二位长老有事相谈。”
　　唐灭点点头，来人见话已传到，屈了屈膝便要走。
　　“等等。”唐灭突然道，“剑琴，你去看看小姐。”
　　剑琴身子一颤，“谷主，您为什么……”
　　“快去。”唐灭沉声道，“盯死了她，如果发现她有什么异样，立刻向我报告。”
　　“是。”剑琴死死地握住手，没有人能看出她现在的情感。
　　唐灭来到了谷中商量大事的地方——汇云厅。厅里已经有三人在等候。
　　“谷主。”三人一起行礼。
　　“大家都是多年的好兄弟了，这些虚礼我看以后免了吧。”唐灭淡淡道。
　　“礼节不可免，否则会让武林人士认为我悬唐谷是蛮夷之地……”一位白发老人谨言道。
　　“罢了。军师和二位长老是为克星一事而来吧。”唐灭径直走到厅首的白石座椅前，缓缓坐下。
　　“是的。”右首一位很年轻的男子道，他的话语里透出了谋士特有的稳重，“谷主既然已找到了克星，为什么不把她立刻处死，反而要和克星父女相称？”
　　“我愿意。”唐灭冷道，“我觉得不应该就这样让她死。”
　　“难道谷主是想等您被她克死了再让属下动手吗？”军师唐不凡冷笑.
　　唐灭转过头来,将目光对准唐不凡,很静很静地看着他.
　　“军师！这种无礼的话您怎么能？”长老中的另一位立刻扬声责备。
　　“无妨。”唐灭没有笑，但语调却又像是透出了笑，“唐军师是为我着想。能直言不讳，很好很好呀。”
　　“既然很好，”唐不凡没有任何感情地接过话来，“那就请谷主下令吧。”
　　“不行。”唐灭否定道，“我留着她还有用。”
　　“我看不出她有什么用。她存在一天，悬唐谷的危险就不会解除。”唐不凡几乎是用不屑的语气说话。
　　唐灭以谷主之尊，听了这么半天不敬的话却是没有一丝不悦，只是平平淡淡道：“这件事以后谁要是再敢提起，谷法处置。”
　　没有人说话了。
　　两位长老是因为惧怕，军师唐不凡是因为深深地知道，如果唐灭说出这种话，那就证明，就算是天崩地裂，也撼不动他的心。
　　
　　唐瑛女安静地做在窗边，此时正是清晨，一缕淡金色的阳光轻轻地斜射入谷中。远方层峦耸翠，近处碧水萦绕。又是悬唐谷安静的一天。
　　“小姐。该吃饭了。谷主已经到了。”
　　“剑琴吗？”瑛女起身，微笑着看着后面容貌甚美的女孩。她自称是爹爹派来伺候自己的，名为唐剑琴。虽然是个侍女，但浑身没有一点穷苦的味道，反而还给人一种此女非富即贵的感觉。
　　“请小姐随奴婢去前厅。”剑琴自唤奴婢，态度却是不卑不亢。
　　瑛女也没在意，客气地点点头，“麻烦你了，剑琴。”
　　剑琴眸光一凝，“请，小姐。”
　　瑛□□雅地在长廊中穿梭，脑中却是乱哄哄地。
　　这是哪里？
　　这个念头刚刚出来，心中不禁一紧，为什么？为什么我连自己的家都不认识了？难不成我的脑子被敌人打坏了到现在还没好？
　　“小姐？您没事吧？”剑琴非常准时，却不带一丝关切地问。
　　“剑琴？现在是哪年呀？”瑛女停下了脚步。
　　“小姐怕是糊涂了。众所周知，现在是贞观十七年。”
　　贞观？！这是——
　　“啊！”瑛女痛苦地抱住头，不对不对！怎么可能是贞观？这不是我的世界！我在哪呀？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告诉我，我不是生活在一个君主专政的年代？可我怎么会觉得我是在这里长大的！
　　“瑛儿！”一声急切的呼唤，是唐灭。
　　“谷主，您快看看小姐吧。”剑琴淡淡道。
　　“瑛儿。”唐灭搂住女儿，“看着爹的眼睛，告诉爹，出了什么事？”
　　“爹！我的头好疼，我老是觉得自己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可我又觉得我的确是这里的人。好矛盾的念头，爹，女儿到底怎么了？”瑛女更加痛苦，她的头快疼疯了。
　　“你当然是这里的人。是我唐灭的女儿，是悬唐谷的未来。”
　　“你是我的女儿，是我唐灭的独生女儿，你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你是悬唐谷的少主。”
　　“忘记一切不愉快的回忆，忘记在午夜纠缠你心灵的念头，忘记你对真实的所有，忘记残存的，忘记深埋的……”
　　瑛女软绵绵地昏倒在唐灭的怀里。
　　唐灭冷冷地看着她，唇边的笑，充满了阴沉。
　　“谷主！”剑琴跪下了，“奴婢代替谷中所有的下人，向谷主请命。”
　　唐灭看也没看她一眼，“说。”
　　“请谷主立刻处死您的克星。”
　　“这是你这种下人该管的事吗？”唐灭终于把目光投向她。
　　“可是，身为谷中一员，就算是个下人，也要为谷主的安全着想。”剑琴又握紧了拳。
　　“你下去吧。”唐灭抱起瑛女，回过身去。
　　“可是……”
　　“下去。”低沉的语调，透出暴风雨前的安静。
　　“是。”剑琴苍白着脸退下了。她知道再不识时务，等待自己的是比死还难受的处罚。
　　唐灭抱着瑛女回到房间，将她安置在床上。
　　“原来，你的抵抗力这么强，我费了十成的功力才能抹去你真正的记忆。不愧是我和他命中注定的克星呀。果然厉害。”
　　唐灭阴冷地盯着瑛女，前一刻还自称是爹的男人，在此时已变成罗刹般的恶鬼。
　　“但是，我敢肯定，这一次，你是不会再想起来了。”
　　他缓缓地踱到窗边，“动用了我十成的功力，再配上下到你饮食中的忘川草，我看你还能怎么办。”
　　一片乌云很突兀地遮住了阳光。位于悬崖低部的悬唐谷变得阴暗了。
　　唐灭突然将目光对准东方，恶狠狠地看着，看着，仇恨涌满了他圆睁地双眼。
　　“李，世，民。你等着吧，我会让你尝到‘甜头’的。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了，你的王朝，你的宝座，你的尊贵的地位，一切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让你从傲视天下的君王，成为一个沿街乞讨的叫花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恐怖的笑声在谷中回荡，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