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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盛樱(下) ...

  •   這日,來了一位故人。
      “好久不見……鳴人,”自來也微喘著緩緩扭頭看身旁扶著他的鳴人,他的病已經很重了,就連說話也有些吃力,“唔,不對,現在要叫‘漩渦’了……真是的,真討厭別人擅自改名字,害我老是念不順口……啥時開始有這個習俗的?”
      “我真的希望人们不要突然间改变他们的名字,那樣……我就永远记得要怎么叫他们……呵呵呵……”
      自來也說著自己笑了起來,笑聲沙啞而斷續,鳴人擔心地為他順著氣,多日不見,記憶里總是神清氣爽哈哈大笑的老人早已沒了蹤影,亦或許,越是健康高大的人生起病來就會顯得比一般人更加的虛弱和嚴重。
      “好色仙人不也是么……這麼久沒光顧,是裝少年找新人尋歡去了吧?”
      儘量讓聲音顯得愉悅,鳴人忽然有些不敢去看自來也灰白憔悴卻依舊畫著紅杠子的臉。
      “啊……呵、呵呵……”被鳴人的話逗樂,自來也渾濁的雙眼有了些神采,“‘不喜歡年輕的,因為你超愛年輕的’哈哈……當時是這樣說的吧?小鬼頭……”
      “是呀,還駡了好色仙人您是愛吃嫩草的老牛呢……”
      回想起從前,鳴人懷念地笑了,其實,當時他以為自來也是生氣了,卻不想他的一针见血,反倒让自來也欣喜不已。
      “也只有心胸豁達的好色仙人不和我計較。”
      “豁達……嗎?呵呵……縱觀吉原,最不豁達的應該就是我了吧。”
      “嗯?”
      “咳咳……想聽嗎?小鬼。”
      “如果您願意說的話。”
      虛弱的自來也神色已經有些恍惚了,但聽到鳴人想聽他的故事,卻忽然興奮起來,掙扎著就要坐正身子為鳴人講故事。
      鳴人心感不祥,但看到自來也的興頭,也不忍阻止,扶著他坐正,并跪坐到他身後讓他靠著自己。
      “在我心裡啊……你和九尾都稱不上吉原最美的花魁……在我還和你差不多大的時候,吉原最美的花魁叫做……叫做大、蛇、丸。”
      “大蛇丸?”
      “很怪的名字吧?呵呵,他那個人吶……就和蛇差不多,冷冰冰的,說話難聽,心眼兒也不好,‘蛇蝎美人’說的就是他吧……年少輕狂的我開始很看不慣他,卻又想和他接觸,他呢……看我也不順眼,每次坐不了一會兒,準被他氣跑!哈哈……”
      “誰叫好色仙人年輕的時候就這麼好色。”
      “才不!”被鳴人打趣,自來也一下子唬起臉來,老頑童一般的樣子又鮮活起來,“年輕時候的我可是個正直的小伙兒……暗戀著門當戶對的綱手小姐,因為不被她待見,才跑到花街胡作非為的……沒想到就遇到了那麼一個煞星!”
      陷入回憶的自來也精神好了許多,眼睛盯著一處,似乎舊日的時光就在眼前。
      “好不容易能夠留宿了,本想著好好‘教訓’一下那個目中無人的花魁,卻不想反被他吃干抹盡……哈哈……那傢伙居然在我酒里下了藥……”
      “噗——”
      “小鬼你就笑吧……這叫什麽來著?‘招妓不成反被……’哈哈哈……”
      嗔怪著鳴人,自來也卻先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啊……呵呵……誰知道呢……外出修行回來他已經不在吉原了,我問老鴇,才知道他居然自己為自己贖了身……後來就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
      講得累了,自來也無力地靠在鳴人身上,看著自來也額上沁出的細密冷汗,鳴人心下著急,卻別無他法。
      “您很愛他吧?”
      “愛?”自來也轉頭看著鳴人,思量了一下又喃喃自語道,“不知道啊……我只是想找他,找不到,就只好在吉原等,這一等,就等了一輩子……我也沒想到啊……”
      “但我知道他很愛他自己,愛到整日裡都在找著令容顏永駐的法子……呵呵,可人怎麼會不變老呢?我說他異想天開,他還生氣了……說什麽要是找到了才不會和我共享……但每次一弄到新的方子,卻總拉著我一起試藥……”
      “他很可愛吧?呵呵,像個彆扭的小孩子一樣……”
      “您不也像小孩子。”
      “這麼多年,也不知道他找到了沒有……咳、咳咳!咳咳咳咳……”
      講完他的故事,自來也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面色發紫,似乎呼吸不暢,鳴人為他拍著背想叫人,卻被他制止了。
      “你還記得嗎?後院那棵九郎助稻荷的櫻花樹……”
      咳了好一陣,自來也慢慢緩過氣來,卻是再也坐不住了,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向後悉數壓在鳴人身上。
      “記得,吉原這裡唯一的一株。”
      “聽人說,你小時候說過,等到它開花就要離開。”
      鳴人聞言笑了起來:“那只是小時候做的夢罷了。”
      “怎麼說?”
      “那棵櫻樹已經放棄開花了,永遠盼不到開花的一天。”
      “為何要放棄呢……”
      “有時候是不得不放棄,懂得擺弄真真假假,才能適存於世上。”
      自來也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卻還是固執地問:“你真的……這麼想?”
      鳴人輕輕地拂著他的胸口幫他順氣,卻不再說話,臉上掛著悲哀的笑容。
      不那麼想又怎樣?櫻樹,不還是沒有開放么……就如同那個人一般,無視并踐踏著自己的等待。
      “鳴人吶……你什麽都不懂……”自來也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回過頭去看著鳴人,一字一頓地說,“根本不可能有……不會開花的櫻樹。”
      說完,就閉上眼睛慢慢地倒在了鳴人懷裡。
      自來也最終死在了鳴人懷中,鳴人將他輕輕地放倒躺好,讓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
      就那麼坐了一夜,自來也的臉上,滴滿了鳴人流下的淚水。
      陪伴自己成長的人,又有一個離開了吉原……
      第二天一早,葵月屋裡所有的紅色掛簾都換成了白色,店裡的眾人皆一身素色地來送自來也的遺體出門。
      雙手合一,目送抬著他的小轎在薄霧暉暉的清晨街道上慢慢走遠,一個年老的夥計忍不住對身旁的老鴇感歎:“唉!就好像往常早晨送客一樣,是吧?”
      老鴇尖刻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安寧祥和的微笑:“是啊,沒人比他更瞭解吉原,虽然他不在艺妓街出生,但他卻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艺妓街。”
      “一路好走!”
      “老爺好走……”
      夥計們像往常歡送自來也離開一般吆喝著鼓起掌來,除卻聲音里偶有的哽咽,一切似乎都和之前的無數個清晨一樣。
      眾人散去,鳴人紅著眼睛呆呆地看著,就在自來也的小轎快消失在街角轉彎處時,他隱約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影從一旁的廊下一下子閃身跟了上去,可轉眼的功夫,就跟著轎子轉過街角不見了。
      眼花了?
      “咦……我怎麼好像忽然看到大蛇丸了?沒可能啊……要真活著哪還那麼年輕?肯定是眼花了,神靈退散、神靈退散……”
      老鴇嘀咕一句也轉身進了屋。
      鳴人看著空無一人的街角慢慢笑了起來,表情愉悅而安謐。
      吶,好色仙人,你的花魁愛的可能不僅僅只是他自己……
      夜晚的時候,鳴人靠在窗棂上,對著窗外的月亮發呆。
      这时,木葉丸突然赤腳跑了过来,撲到鳴人懷裡就大哭了起來。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哭了一會兒,木葉丸抽泣著抬起頭來,說道:“我做了個夢。”
      鳴人有些好笑,輕輕擰了擰他的鼻子:“噩夢是吧?明天我就要走了,這麼不勇敢看你怎麼辦。”
      “鳴人大哥不要走!”木葉丸一聽鳴人要走就急了,死死吊住他的脖子,“我夢到鳴人大哥被日向大人接走然後就死掉了!嗚嗚嗚……”
      說完又哇啦哇啦地哭了起來。
      鳴人將他拉下來拍著背安慰,末了露出一個木葉丸熟悉的調皮壞笑:“我才不會死,聽話,快去睡觉。”
      木葉丸卻並不吃他這一套,咬著下唇难过地低下头,鳴人看了他一會兒,回身從梳粧檯最上面的匣子里拿出一個東西遞給他。
      “喏,這個送你。”
      一柄做工精緻的純金步搖髮釵,正是當初九尾離開時送給他的那支。
      看著面前爲了一個和自己有關的夢哭得像小花貓一樣的孩子,鳴人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逗他道:“小屁孩兒,好像不太適合你。”
      木葉丸却撇嘴將它插到頭頂的小髻上,昂著頭得意又倔强地说:“至少比插不上的鳴人大哥適合!”
      “少臭美,當上花魁再戴著它說這樣的話吧!好了,快去睡!明天還要早起,睡過頭了當心我用針灸伺候,嗯哼哼哼……”
      哄走木葉丸,鳴人起身去到樓下,在空無一人的葵月屋里轉悠了一遍,來到大堂時,卻看到了佐助。
      還是站在店對門的那棵樹下,一言不發地看著這邊。
      想起自來也最後對自己說的話,鳴人露出一個笑容打開門朝他走過去。
      佐助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三番兩次地到這裡來,夜深人靜的時候躺在床上腦子里想的都是鳴人,睡不著出來散步,卻每次都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這裡,卻也,只走到這裡。
      過門不入,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鳴人,所以現在看到他朝自己走過來,只能點點頭道:“你還沒睡?”
      鳴人對於他的開場白不作理會,挑了挑眉回了一句:“你不也是。”
      “哦。”
      “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我最後巡視一遍,”站到佐助身側,鳴人遙看著街對面的葵月屋,不無感歎地說道,“小時候,總覺得這裡好大,其實挺狹窄的嘛……”
      佐助不看鳴人,一雙眼睛也對著葵月屋,但卻忍不住出言譏諷鳴人:“以後沒有了你,會安靜很多。”
      “哼,你又知道了。”
      “白癡。”
      不著邊際的對話就這樣沒了下文,其實,佐助是在等鳴人再說點什麽,但此刻,鳴人也在等待著他開口。
      “唉!懶得理你了……明早我最後去看看花開了沒,沒開就索性把樹砍了再走。”
      鳴人灑脫地拍拍手,作勢就要離去。
      “鳴人——”
      就在鳴人邁步的时候,佐助叫住了他。
      鳴人慢慢回過頭來,心裡,隱隱雀躍著期待。
      可佐助看著他,忍了又忍,想了又想,卻最終憋出一句话來——
      “祝你幸福。”
      一霎那希望又落空,鳴人幾乎是瞪著佐助,但最後卻妥協似地沖他揮手,艱難地說出:“你也是。”
      語氣酸酸的。
      次日清晨,鳴人起了个大早,也不梳妝,隨便穿了一件衣服就跑到了後院。
      可是,在看到後院樹下站立的人時,他突然就燦爛地笑了。
      腰間挎著刀的佐助站在樹下,正抬頭愣愣地盯着那颗樱花树發呆。
      “唷……想不到堂堂宇智波大人除了偷窺以外還喜歡擅闖民宅?你又是翻牆進來的?嘿嘿……”
      鳴人走過去,站在他身邊挪揄。
      “通緝犯做什麽都是合法的,白癡。”
      佐助白了他一眼撇開頭去。
      “果然還是沒開……”
      抬頭没有看到盛开的樱花,鳴人有些失望。
      佐助偏頭看著他失落的表情,走到樹的另一側,對著鳴人朝樹上指了指。
      跟著走過去抬頭一看,鳴人失落的表情渐渐變得惊讶,温暖,随即笑厣如花——
      那是一个并不是很美的枝桠,枯老,带着一重又一重看似悲伤的眼,可是,于最顶端,却凛然挂着一個带露的洁白花骨朵!
      而他身旁的佐助,在看向看花的鳴人時,眼神彻底地褪去了坚硬的防卫,轻柔得似初春里透过薄雾的阳光。
      “哇……開了啊……”
      “是的,開了。”
      收回視線,似乎覺得方才的對話太過無聊,兩人相視著突然都笑了。
      “要不要跟我去看盛放的櫻花?”
      佐助收起笑容,又回覆了一貫的冷清模樣,但他一字一字清晰的吐音,卻讓鳴人感到了這個早春的溫暖。
      鳴人默默地點頭,竊喜。
      “可我什麽都沒了,還是個通緝犯,想好再回答。”
      鳴人扭頭看佐助,清晨的薄霧里,他清秀的眉眼一如往昔,鼻子有著最美好的弧度。
      “那聽起來比什麽都有有趣多了!”
      鳴人賊賊地笑出了聲。
      空气微甜,他們看进彼此的雙眼,深深、深深的……
      等到日向家來接花魁的時候,鳴人早已經沒了蹤影。
      “混帳!不可原諒!老娘要殺了他!”
      混亂的葵月屋里,氣急敗壞的老鴇拍著門柱咒駡。
      寧次穿過鬧哄哄的眾人,獨自來到已然人去樓空的鳴人房間,看見他擺在案幾上了一朵白色花骨朵,將它拈在手中默默坐下,嘴角是一彎苦澀的弧度。
      “兩個都是傻子,真是亂來……”
      路過門外的小染看著寧次獨坐的背影,驀然歎息。
      在眾人的吵鬧聲中起床的木葉丸睡眼惺忪地來到鳴人的臥室,一開門就大喝一聲“臭貓”,將趴在金魚缸邊撈魚的貓咪嚇跑。
      一直金魚被貓弄到了地板上,此刻,撲騰著不斷掙扎,木葉丸跑過去將它放回缸里,童真地笑著說:“你要在裏面才能活下去。”
      他的頭上,已經插上了鳴人送他的那柄步搖,小小的髮髻配上大大的釵子,樣子有些滑稽。
      慢慢走到回廊上,不解地看著進進出出的眾人,木葉丸撐著欄杆奇怪道:“鳴人大哥去哪兒了?在泡澡嗎?”末了拿出袖兜里的糖果,打開數了數,“一、二、三……咦?只剩三顆了啊……一個我吃,一個給鳴人大哥,一個分給宇智波大人好了……不過他好像不吃甜食?嘻嘻,那還是我吃了!”
      在春天到來的原野上,佐助和鳴人,手牽手快樂地奔跑在一片盛樱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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