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爱》江沉北

11、第 11 章

　　“啧啧啧，听见没？原来您还能记住咱的名字，哥儿们以为你鼻孔朝天，狂的看不见人呢！”叫吴铎的男孩把篮球往后面的人手中一抛，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卓然的肩膀，“告诉你，我几个好哥儿们看你不爽，叫我帮衬着，给你点教训。做人，不能那么狂，你说是吧？”

　　“你……放开。”卓然当然听说过吴铎，上一次和同班同学孔智森打架就是上周末，虽然胳膊上乌青了一块，但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孔智森嚷嚷着要找人收拾卓然，没想到这么巧，居然是他这么落魄的时候。

　　“呵——你够犟的啊，别以为长的高点儿，跑的快点儿就搁我这耍上了。你哥哥我打架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

　　吴铎还没说完就感觉眼前一黑，他简直不敢相信男孩就那么冲动的扑上来朝着他的眼眶就给了一拳，一股热辣和压迫感袭来，忍不住大叫一声：“我靠！卓然，你他妈——”

　　“你再说一句我妈，我揍死你！”少年就像发了疯的野兽，嘶吼着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孩脸上挥拳。跟着吴铎的两个高中生几乎都呆住了，反应过来时一齐扑了上去，拼命的拉住瞬间变得暴戾的卓然，还不住的从后面攻击他的小腿和后腰，少年疼的呜咽，却死不停手，几乎是失控的大吼，“你再说一句，你再说一句！你看我揍不死你！”

　　“你，你有病啊！”吴铎喘息着企图挣脱，好不容易腾出一只胳膊就毫不犹豫朝卓然的腮帮子挥了过去。

　　“嘶——嘶——”近距离看着那双恶狠狠盯着自己的眼睛里，五味杂陈，但是最无法忽视的是那种恨意，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湿意，最后泪水从眼眶里流下的时候，吴铎却没有听见卓然发出一点啜泣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点害怕面前的这个少年。

　　“操！你他……你简直是让车撞了。脑子有病，孔智森也蠢，我可没心情跟你折腾。”吴铎喝了一声，“我们走！神经病真是……”

　　“老大，你搞什么……”一个男孩还纠缠着不肯撒手，尤其是卓然几乎已经虚脱，站在墙根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你看他已经软成烂泥了，现在不收拾……”

　　“你傻，你看不出那家伙不要命吗？！”另一个把男孩拽过去，“快去扶老大。”

　　北方的九月，夜风已经很寒凉了，可是卓然站在昏暗的街灯底下，却完全感觉不到冷，只觉的脸上，腹部和小腿都热辣辣的疼。他试着深吸了一口气，就感觉头有些犯晕，顺着墙壁蹲下来，双手抱住头顶，紧缩成一团，这个时候，才敢让眼眶真的湿润起来。

　　其实在他的记忆里，抛弃了他的妈妈，从来都一个很好的女人。
　　她很爱他，但凡有一点可以让他生存下去的办法，她都尽力而为。但是生活真的是可以将人逼迫的走投无路，女人不是总有零工可以打，午夜收摊的小吃街不是总能讨到吃的，情况艰难到什么地步，就算是年少无知的他也有一点印象。
　　回想起来，他呆在那个巴掌大的家里等着妈妈回来，女人没有一次让他失望过，总是能够带回来一点儿吃的。
　　其实她有没有吃过呢？他问过，却没有真的怀疑过那个答案。直到有一天半夜，母亲摇醒他：“然然，如果妈妈养不活你了，怎么办？”
　　那时他年幼，怎么能懂得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只是睡眼朦胧的在女人怀里蹭着撒娇：“那我少吃点，再少吃点……”
　　迷蒙中感觉肩头湿了一块，可他来不及安慰妈妈，就沉沉的进入梦乡。

　　第二天，女人就领着他到了街上，那时候好像是最为炎热的夏天，他被纵容的在手里塞上一个冰激淋。
　　那是他第一次吃冰激淋。
　　只是拿舌头舔舔，就感觉很甜，他舍不得吃完，把它凑到女人面前：“妈妈尝尝，好甜。”
　　“快吃，不然化了。”女人只是一味的把它往他嘴里送。
　　“一起吃。”
　　女人领着他的手，把他带到福利院的门口，蹲下来擦擦他的眼角：“然然，去吧。”
　　“……嗯……什么？”
　　“等妈妈走开了，你再过去。”女人低着头，用鼻尖摩擦着他的鼻尖，语句都有些不连贯，“那里有很多好吃的，睡觉也不必担心被虫子咬，……到了那里……你就能活下来。”
　　他困惑的点点头，又摇摇头：“那妈妈呢？”
　　那妈妈呢？
　　他却再没有机会听到这个答案。
　　只是很清晰的记得女人裂开嘴冲他笑笑，然后就送开了怀抱，把他往前推推。
　　然后她转过身，飞快的跑出了那个郁郁葱葱种满树木的拐角，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卓然一直坐到天黑，才终于有个人出来把他领了进去，那时冰激凌已经化了一地，可他不知道，只是盯着地上乳白色的液体流眼泪，不住的哭：“怎么办，妈妈要是回来看到我这样浪费，会骂我的……”

　　弄清楚怎么回事，是卓然呆在福利院的第三个月，他学会了抛弃这个词，每每有别人问起他来，他都能泰然的说出：“我被我妈妈抛弃了”。虽然在他心目中，一直都不这样认为，他总觉得，那是非常大的难处让母亲做出了如此选择。如果他的妈妈有钱了，一定会回来领他，直到10岁的时候，有一家人打算领养卓然时，他才从福利院的阿姨口中得知，福利院早已做过户籍调查，得到了母亲的死亡证明。

　　那个时候卓然才终于死了心，他突然明白，再也不可能奢望妈妈把自己重新接回去了。而那本打算养他的夫妻居然凑巧有了孩子，他就知道被别人带走去过幸福生活这种事，很有可能明天就可以实现，也有可能永远无法实现。

　　就是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伴随着11岁到来的，是第一次在玻璃窗见到那个指名领养自己的男人——傅东卿。

　　这个时候想到傅东卿，内心的酸涩更加汹涌，几乎委屈的要哭出声起来，可就在卓然把头埋得更深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手机的震颤。

　　荧光屏上闪烁的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卓然心重重抖了一下，慌忙接起电话：“傅，傅东卿——？”

　　“在干什么？”男人似乎还没消气，语气仍十分严厉。
　　“刚刚洗完澡，打算看看电视就睡觉……”
　　“……晚上吃的什么？”
　　“我，我给自己买了个蛋糕……”
　　“卓然！”男人在电话那头大吼了一声，之后是可怕的镇静，“我在家里，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