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宁挽歌》张小排骨

2、第一章

　　冰火九重天。
　　赤屿殿。

　　夜宁身着殷红，立在层层台阶之上，面容淡然。
　　一阵风伺机而入，吹动着她的红衣。
　　台阶正下方趴着一个白衣的少年，不过十一二岁，身上穿的单薄又染满了干涸的鲜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夜宁嘴角微扬几许，乌黑的发丝迎风被吹起。她转身走至软塌前，拂袖而坐。
　　“还要杀我吗？”
　　她的声音极轻，带着淡淡的嘲讽，又带着几分玩味，说不出的诡异。
　　台阶下趴着的少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多时。
　　“易楚。”
　　“……你……你个坏女人……不……不准叫我……我的名字……”
　　少年气若游丝，但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把你那双充满愤恨的眸子——给我，好吗？”
　　夜宁用手支着下巴，微微眯起双眼，看着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少年。
　　少年听到这句话，立马放弃了挣扎，声音出奇地冷静，带着深深的恨意道：“……你……你杀了……杀了我吧……”
　　夜宁轻笑出声。
　　“呵呵。我不会杀了你，而你——”
　　红色的身影一闪而下，夜宁已经从高高的台阶之上来到了少年面前，提起少年点了他的穴道，眼神依旧是散漫的。
　　“也妄想自杀。”
　　“……哼……我想死便死……这……这还是……你……你这个妖女……妖女控制不了的……”少年极其轻蔑地说。
　　“哦，是吗？”夜宁挑眉，看起来是一副漫不经心。
　　“……反正……反正我全家……已经……已经都死在……死在你手里了……我没……没什么好牵挂的……”
　　“我可没有杀掉你全家。小易楚，别忘了，你还活着，并且会一直活着。”
　　“……杀了我……”
　　“为了你远在远房表亲家小住而幸免于难的妹妹易欣，我劝你好好活着。”
　　“……你……”易楚满脸的恼怒。
　　夜宁松开提着少年的手，易楚便应声落地。
　　“让常神医给他看看，好生照顾着。”
　　立即有人应声出来抬着易楚走出了赤屿殿。

　　夜宁看着易楚消失在夜里，转身一步步上了台阶。
　　走至软塌左边的书桌前面，那桌上陈列着十七个锦盒，夜宁一一摸过后，轻笑着自言自语道：“瞧，这孩子和你一样倔呢。”

　　流苏阁。

　　青衣老者抚着胡须一派悠闲地为躺在床上已经昏睡过去的易楚诊脉，一旁站着个蓝衣少女在焦急的等待着。
　　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天下第一神医——常寿，常老神仙。传言只要不是身体化成了一堆白骨，他都能妙手回春，医得好。
　　等青衣老者收了手，蓝衣少女迫不及待地问道：“常爷爷，常爷爷，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会不会死，他流了好多好多血。”
　　青衣老者继续抚着胡须，看着蓝衣的侍女，道：“我当是快死了呢，你一路上催我催得要命。夜宁那小丫头这次下手比较轻，只是皮肉伤和一些轻微的内伤，养几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吓死我了。”蓝衣少女用手抚着胸口大大的出了口气，以表示安心。
　　“我给他开些药，你每天饭后一个半时辰煎了给他喝，三五天就没问题了。”老者笑着去写药方。
　　“常爷爷，我觉得主上这次很奇怪。”少女一边看着老者写药方，一边皱皱眉说。
　　“怎么说。”老者也不停笔，边写边问。
　　蓝衣少女看了看躺在床上依然沉睡的易楚，叹了口气道：“这个人叫易楚。”
　　老者还在写，然后很随意地说：“原来淮安富商易和清的儿子啊。”
　　“原来常爷爷您也知道他啊。”蓝衣少女很惊愕地说。
　　“知道，知道，都知道。好了，写好了。”老者将药方递给蓝衣少女，然后站起来收拾了药箱就准备离开。
　　蓝衣少女见状，也不好意思拦下硬问，于是道：“常爷爷，您慢点，改天兰儿做了桂花糕给您送去。”
　　老者已经走到了门槛，听到这话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冲着兰儿笑，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了一起，看起来像朵皱皱的菊花。
　　“多做点再送来。”
　　蓝衣少女扶额叹息，嘴角抽搐道：“好……”
　　然后老者便很潇洒的走了出去。
　　蓝衣少女目送着老者离开，然后刚转身准备收拾一下去药方拿药，却听到本应该走远了的常老神仙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夜小丫头也开始以貌取人了啊，哈哈哈。”
　　蓝衣少女疑惑地凑到床前，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把易楚打量了个遍。
　　的确，如果没有伤的话，这家伙还真是个美男子。可是，他才十二岁吧，主上怎么会看上个孩子啊，难道想把他养大吗？然后……
　　蓝衣少女越想脸越红，最后抓起药方，奔出屋去。

　　“主上。”一群人站在台阶之下，齐齐道。
　　“怎么？”
　　夜宁的声音听起来慵懒而魅惑。
　　“主上，属下恳请您杀掉易楚那小崽子。”一个玄衣黑甲的男子笔直的站在那里，抬起头回了话，又把头勾下。
　　“原因呢？”
　　“主上，我与兄长还有其他各位都觉得易楚非除不可。俗话说，宁可放八旬老人一命，也绝不对八岁童子留刀，因为——养虎为患。”又一名白衣银甲的男子道。
　　看这衣着便知，此二人是冰火九重天境的左右二位护法，黑鹰和白羽。二人为孪生兄弟，因修炼了《双生心法》，而武功盖世超群。这两人曾是江湖各大门派争相竞夺的人才，但谁也没有到手，最后没想到的是，这二人竟双双投入了夜宁门下。
　　“那你们就去找到那颗至纯至善的人心来。”夜宁手里把玩着夜光杯，声音是波澜不惊。
　　一群人突然跪倒在地。
　　“主上，属下办事不利，这就去寻那颗人心。”白衣银甲的白羽额前划过一丝冷汗，尽量维持着声音里相对的平静。
　　“那就去啊，跪在这里做什么？”夜宁看了跪在台阶下的一群人，声音是慵懒而又淡然的。
　　“主上……”黑鹰猛地抬起头，喊道，但白羽迅速拽住他的手，神色坚定的摇了摇头，于是黑鹰只好极不情愿地低下了头。
　　“属下等告退。”白羽站起身来，拽着自己的哥哥，弓着腰退到了门口，才转身走了出去。

　　花园。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缓缓地走在鹅卵石铺的路上。

　　“白羽，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易楚那小崽子记仇着呢，他这是小，等他长大了，咱们都要死到他手上。”黑鹰向前跨了一步，挡在弟弟白羽面前，极其愤怒地质问着。
　　“哥，你不要总长年纪不长脑子，好不好？”白羽翻了翻白眼，饶过自己的哥哥，上前走去。
　　“你什么意思？！”黑鹰追上去，又挡在白羽面前问。
　　白羽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停下脚步，站定了看着自己的哥哥。
　　“哥，你知道什么叫做察言观色吗？”
　　“你别他娘的给我整点文绉绉的东西，老子听不懂，有话直说。”黑鹰不耐烦地说。
　　白羽摇了摇头，道：“主上有多心狠，你我不是没有见过。那么多孩子，她都没有眨一下眼，可是为什么唯独对这个易楚就手软了呢？”
　　黑鹰一下子被问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好道：“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快说！”
　　“那是因为她不想杀。原因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主上的心思不是你我能揣摩透彻的。如果哥哥你不是那么没有脑子，应该可以发现，那会儿主上已经动了火，再说下去，恐怕死的就是哥哥你，而不是易楚了。”
　　白羽顺手摘下靠近自己身边的一朵白色的蔷薇花递给黑鹰。
　　看着自己哥哥愣愣地接过花，有些呆了地站在那里，又叹了口气，然后走上前去，顺手拍了拍哥哥的肩膀道：“走吧。”
　　过了好一会，黑鹰才反应过来，用力揉碎了白色的蔷薇花，转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