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烟月》莳墨

3、贰

　　发现这男子时，他便看见身上有一块腰牌，看看，却是写着“大内御前行走”。
　　官府的爪牙，朝廷的鹰犬，原是他最痛恨的一类人。
　　然，还是毫不犹豫把小倩留给他的药悉数喂给了这人。
　　医者的本职就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若连病人都没有放弃生的意志，那医者亦须坚持到最后一刻。
　　何况，这人……似乎与其他的狗腿子不同。

　　眼见黑衣上已全是血迹，又为他换上一件自己的衣服。
　　幸而身材相差并不甚大，倒也颇为合身。
　　一直忙碌着，现下安定下来，坐在床边看看，那个男子竟是惊人的漂亮。
　　紧闭的眼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年纪颇轻，不知因什么缘故失却了右臂。显得倔强而又脆弱。
　　该是在江湖血雨腥风间拼杀的狠角色，却莫名地让人想要怜惜。

　　伸手把上男子的脉。脉象仍是极弱，竟似再一用力，便再也寻不到痕迹。
　　可是我一定会治好你。
　　他看向男子的眼眸温柔而坚定。

　　在后厨支起一口小锅煎药，热气和着药香弥散开来。拿一只素白的瓷碗，墨般药汁注入其中，端给男子，细心地一口一口喂了下去。
　　此后每日，切脉，煎药，喂药。
　　仿似又回到从前般波澜不惊的日子。
　　只是书生现下还不晓得，自他救回这男子，往后的岁月也便不可能再如静水不起涟漪。

　　一天。两天。三天。……男子整整昏迷了十天。
　　十天间，书生听到那个昏迷中的人低喃了一个名字无数次：“海棠……海棠……”
　　终于苏醒。
　　男子其实是有几分不愿醒来的，或许，不再醒来，就可以看到他的海棠……
　　然必要的礼貌总是需的。

　　“是你...救了我？”男子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重伤和沉睡令他的身体十分虚弱。书生轻轻颔首。他艰难地用手支撑着坐起来。“在下归海一刀，未知恩人尊姓大名？”书生微微一笑：“说什么恩人呢，在下宁采臣。”“谢谢。”“不用谢，你安心养伤就好。”

　　“先生当真好医术。”
　　“咳，叫什么先生，叫我采臣就是。”宁采臣脸上绽开一抹爽朗笑容，“对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一刀愣住。
　　自出世至现在，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这样简单又温暖到沁人心脾的话。

　　“不必麻烦了……”
　　某书生却自去了厨房忙活半晌，端出一碗银丝面。
　　然一刀却并未立刻接过——长年习武与行走江湖让他总是对外人心怀戒备。他并不习惯接纳来自陌生人的好意。
　　“怎么你不喜欢么？”书生见他无甚反应，又起身准备进厨房忙活。
　　——其实宁采臣也并不是如此贤妻良母的人，之所以会这样，他在当时归结为，医者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