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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梦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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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燕然
——燕然,古山名。东汉永元元年,车骑将军窦宪领兵出塞,大破北匈奴,登燕然山,刻石勒功,记汉威德。汉班固《封燕然山铭序》有云:“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铭箴》:“若班固燕然之勒,张昶华阴之碣,序亦盛矣。”
北宋末年,外敌入侵,内贼四起,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时,徽宗在位。
第一章、如梦令
——《如梦令》,原名《忆仙姿》,后因后唐庄宗李存勖曾作词中尾句“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中的“如梦”而得名。
“烟笼嫩寒春旧,玉映昔时残酒。独醉月华楼,杯酹荷卿衣袖。笺谬,笺谬,驿寄平戎谁侑?”
方应看拿到这首《如梦令》的时候,他正在风雪阁赏雪。
此时正值仲夏,何来积雪?
他赏的正是风雪阁池中那一朵寂寂而开、欺霜胜雪的白莲。
观景自观心,他若是能从这莲里观出雪意来,谁又能如何呢?
眼下,他读罢那首《如梦令》,嘴角笑得有一丝惬意,又夹杂了些许窃喜,随即淡淡地袖了右手,左手半伸着将这张纸托在掌心,一拢一散,那桃花笺顿时犹如片片枯叶之蝶化在风中。
“你说,这是杨小将军的大作?”他挑了半边姣好如修月的眉毛,波澜不惊地开了口。
任怨低头上前半步,道:“是。是高小上派了方家的人送来的。”
方应看闻言静静转身,盯了他半晌,那眼神好看的可以杀死人,但犀利的同样可以杀死人。
任怨虽然低着头,但他仍觉得如芒在背。
他额上渐渐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就在他以为这位神威难测的方小侯爷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方小侯却慢慢的有点好奇的问道:“他在哪儿?”
任怨心里不知怎地突然松了口气,急忙恭声道:“卑职这就带他过来。”
方应看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也不待任怨有所动作,继续转身去看池里的白莲。
那一株清雅芬芳,遗世独立在池中的白莲。
似乎就算周围有无数的景致,也再入不了他的眼。
似乎他本身、本来就是要来看这株白莲的,浮生万事都不该萦身。
方妖进风雪阁的时候,就看到那位温文尔雅的公子,一袭白衣,俏然而立,眼神凝注在那株盛放的白莲上,带着那么点浮生若梦的笑意。
他就立在了这神通侯身后的一丈之地,一步不进。
方应看没有回头,他依旧在看那虽然妖娆却不言不动的白莲。
方妖也没有开口,他的目光似在方应看身上,但若是细看,却不难发现他眼神之中似乎透过方应看在看另一个人,另一个令他觉得疑惑却欲罢不能的人,微微带着股嗜血的快意。
任怨望了眼方小侯爷,悄悄地退了出去。
因为他知道,他的退,其实是一种进。
只要方应看一句话,他可以在任何时候从任何地方出现,立即随侍方应看的左右。
他坚信在这方面没有人能超过他,更别提任劳那个老家伙了。
他本就善于低头,善于讨好任何一个他希望讨好的人。
屡试不爽。
但方小侯爷的行为,却是他永远猜不透的。所以,他只得更加小心翼翼的陪在他身旁。陪在这个初入朝堂就如鱼得水,八面玲珑的小侯爷身旁。不止是因为蔡京,也为了他自己内心深处,那个难为外人所知的隐秘。
任怨的离开,使得原本就无声的□□院里更加寂静,似乎连虫鸣声都渐渐断绝了。
因为杀气。一股淡淡的难以消散的杀气。
——不仅是方应看,也不仅仅是方妖。
“你是谁?”方应看突然打破了这院中的寂静,声音虽笑意十足,但听在方妖耳中却字字惊心。那话里有着不容质疑的权威与骄傲。
“方妖。”方妖盯着那人纯洁无瑕的背影,一字一句道。
“你是高小上派来的人?”方应看继续开口问道。
“是。”
“你想杀我?”方应看继续笑得波澜不惊。
“是。”
说这话时,方妖却宛如头顶上炸开一个滚雷。但他还是迅速而冷静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的坦诚似乎令方应看很满意。
于是,他终于看到了方应看的脸。
那渐渐转过身的人,样子似乎不过弱冠而已,说他是青年都有些勉强,不过是因为个子较为修长,所以看上去颇有些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潇洒,但他的气质和神态都是一副纯白的少年模样,干净的似乎不知这朝堂诡秘,江湖凶险,还宛若昔日走马踏风华的五陵年少一般。
饶是方妖心怀他意,此刻也不禁想轻轻叹一声,相书上有言,容貌过妖者难寿。这小侯爷龙章凤质,将来又会怎样。
幸好他没有叹。
因为方应看下一瞬脸霎时沉了下来:“那你怎么不动手?”
“因为——我杀不了你。”方妖轻呼了一口气,很快的说道,“我的功夫再好也杀不了你,因为你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我若动手,就是送死。我不想死,所以我不动手。所以我不仅不动手,还对侯爷您坦诚,我相信一个活着的我,价值一定比一个死了我的大。”
他这一番话一说完,随即抿唇如剑,不发一言,似乎刚才那番话已用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与勇气,他已无能力再多言半句了。
方应看玩味的看了看他,随即笑道:“你在进府之前,去过哪里?”
“神侯府。”方妖顿了顿,才有些艰难的继续道,“卑职本就是杨家军的随军参将,此次进京就是代杨小将军替父向诸葛神侯求情的。”
“神威将军杨节致砍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得罪蔡相的人有几个有好下场?”方应看颇为不耐烦的打断道,“诸葛老儿再厉害,这皇上下了旨的事恐怕他也无能为力了。”
方妖低了头:“卑职也知道这事不好办,但杨家毕竟对卑职……”
“可你却出卖了他,”方应看啧啧叹了两声,话音一转,又道,“那高小上呢?他又怎么会让你来?”
“因为他曾经对卑职施以大恩。他以为……”方妖低头道。
“杨家于你有知遇之恩,高小上对你有活命之情,这样的代价……”
“杨家交与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方妖突然有些激动的抢白道,“而高小上,那事于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日后我也将这举手之劳的恩德报答了便是。”
“哦?”方应看似在问方妖,又似一句喟叹,墨色的眉轻轻一蹙。
方妖立刻垂了眉眼,道:“卑职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不过是想死的值得些罢了。”
“值得?”方应看一声蔑笑,嘲讽道,“这世间之事,又有几件是值得的?”
方妖听他语意似带不祥,周身顿如落入寒冰般冷彻。
方应看却继续悠悠说道:“但你的识时务却是我极为欣赏的,所以我不仅不会杀你,反而会重用你。这次随我从寒山回来后,就跟着我吧。”
方妖闻言大喜,立即跪拜于地,感激涕零道:“承蒙小侯爷垂青,卑职肝脑涂地难报万一。”
方应看颇为大度且温和的将他扶起,好言劝慰一番后才令他返回驿馆待命。
方妖的背影刚消失在视线中,任怨便突然闪现在方应看的身边,只听方应看笑得讥讽而冷冽:“高小上会派你来杀我?你当他跟你一样是人头猪脑?!”
任怨急忙把头垂得更低来掩饰自己即将浮现的笑意,口里却恭敬地问道:“侯爷您此番有何打算?”
方应看颇有深意的看了任怨一眼,随即笑得理所当然:“相爷既然说寒山顶上的五色奇光是祥瑞之兆,那本侯就替相爷将那祥瑞带回来,也让杨老将军死得其所,再无恨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