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甲》安雨陌

3、始卷 针针怨怼 （三）红雨换世

　　柳红雨套上围裙，端着一锅羊骨汤正要转身放到煤气灶上加热，厨房门口突然闯入一个慵懒的声音。
　　“我帮你。”
　　她的双手轻轻颤了下，并没抬眼看来人，一边继续热汤的动作，一边冷漠的回话：“不用。”
　　杨艺凯踱步走进厨房，背靠水池，俯视身前一个一米六八的瘦小背影问道：“不开心？”
　　“与你无关。”
　　“勒冬寒，你在想勒冬寒，他还在推迟你们的婚期？”杨艺凯面无表情，一语击中柳红雨心中的阴霾。
　　父亲柳祥翼和小妈彤媚蔷再婚已有四年多，自从杨艺凯第一次出现在柳红雨的生命里，她就知道他的那双妖眸可以洞悉世间万物，任何心思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她总是用冷漠的态度来掩饰内心对杨艺凯的悸动，不论她多么严苛的告诫自己：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不能对一个背负着哥哥身份的人产生非分之想！更何况她早已有勒冬寒了。
　　可结果还是酿成了悲剧，柳红雨人前人后的回避，最终换来的反倒是杨艺凯的一见钟情。
　　“用延迟比较合适吧，人家年纪比我小、比我年轻。”柳红雨一动不动，刻意不去回头看他。
　　“一岁而已，那也叫年轻？哪怕他愿意为你考虑一次，也不该拿经营多年的感情开玩笑，再拖，你蹉跎的青春换回的就是一段欲哭无泪的陌路了，舍得？”
　　杨艺凯的话洋洋洒洒，收放自如，听得柳红雨甚是别扭。
　　这男人一直都隐藏的很深，明明私下在暗恋她，表面还故意维持一副兄长的假象，处事不惊、定力十足，他那过火的演技，不去和演员抢饭碗，反而在她身上挥霍，真是种愚蠢的滥用！
　　“你很清楚，我不是做好女人的材料。”她不耐烦的转过身，瞪了他一眼，又快速移开视线。
　　“你也很清楚，我‘这里’不是心脏，不是宾馆，而是家！只为你一个人开门的家，房子是用来提供居住的，至于房主的人品不是它的管辖范围。”
　　杨艺凯手指左边胸口，脸上挂满守候的深情，那种深情暖似冬日的壁炉，会让饥寒交迫的人不由自主去靠近，再靠近，直到极度眷恋而自投火海。
　　“疯子。”柳红雨再次背过身，不敢触及他眼底那团赤色的火焰。
　　杨艺凯自顾感慨道：“这本来就是座疯狂的城市，不发疯就无法生存，只要你在笑，我就负责幸福。爱情就是场公平的交易，有舍才有得，再舍不得，没有舍，还是不会得。这道理你该比我更明白。”
　　“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也不许装出一副懂我的样子，有时连我自己都分不清，你到底是真心为我好，还是有意在动摇我。” 柳红雨话中带刺，语味有些辛酸，这段话既像一种警告，又像一种自警。
　　四年来，柳红雨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怕杨艺凯糊涂，怕只怕他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杨艺凯笑而不语，随手从案板上抓起一根黄瓜啃起来，故意对她的告诫充耳不闻。
　　身后突然发出咯吱咯吱..咀嚼食物的声音，柳红雨面容一瘫，她就知道，只要每次话题变得敏感，他就开始装聋作哑了。
　　“对了，你是学心理学的，可我怎么听说你跑去教历史了？你对历史也有建树？”
　　柳红雨索性转移话题，手握汤勺，搅拌着渐渐温热的高汤。
　　杨艺凯咬了一大口黄瓜，嘟囔道：“不信？你可以随便出题考我。”
　　柳红雨转着汤勺，想了想，说：“东晋倒数第一个皇帝是谁？执政几年？被谁推翻的？最后落得什么下场？总结，为什么东晋王朝会灭亡？这是我们公司老总在酒桌上给员工提出的课题，我懒得去翻史书，就当给你这个新上任的高中老师一次献艺的机会吧。”
　　杨艺凯自信满满，想也不想开始作答：“晋恭帝司马德文，他是晋孝武帝之子、晋安帝之弟，执政仅两年就被宋公刘裕逼迫禅位，死于寝室之中，从此东晋灭亡。据说刘裕称帝后，曾密赐毒酒，命琅蚜侍中张伟送给司马德文喝下，张伟因念故主之情不忍下手，于是自饮毒酒身亡。之后刘裕又暗派司马德文皇后的两位兄长施调虎离山计引开皇后，司马德文最终被兵士用棉被闷死在床榻上，享年三十六岁。东晋灭亡的主要原因是内忧外患，内指晋室分裂，外至五胡乱中原。你们老总之所以让你们回顾历史，无非是想借此强调员工之间的凝聚力，即便你们个人能力再强，但经营一间如同金盘散沙的公司，终究没有未来可言。”
　　柳红雨偏头讪笑，高呼：“厉害！分析入微！合情合理！你还真有那么点当教师的资质。可惜…太像背书了！文字永远无法呈现真实的历史，只有长着鹦鹉嘴的书呆子才会像你一样照本宣科！”
　　柳红雨向来不会真心恭维一个人，她骨髓里流的全是带毒的血，与其一脚将人踩扁，不如先把对方托至半空，再潇洒的收手放生。她耍狠的Timing，就是在对方最最得意的时候。
　　然而，柳红雨恶毒的黑心杨艺凯早已听闻多年，自从花念讲述了几段关于柳红雨过去的光荣事迹后，他就知道这女人不好惹，更不好爱。
　　但说也奇怪，杨艺凯似乎天生就对好女人不感冒，反而对柳红雨的心狠手辣非常着迷，有时他甚至自动请命，联合柳红雨一起捉弄别人，这样的男人也算是个罕见的怪咔了。
　　其实，柳红雨那几段极具代表性的光荣事迹在她自己看来也都是些小小小儿科！
　　[上幼儿园时，柳红雨为了换取一颗糖果，把一个小男孩骗到高高的黑土山洞里，吓得小男孩回家后整整失禁了三天。]
　　[中学时，她为了整一个看不顺眼的女生，就千方百计勾引那女生的男朋友，后来搞得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割腕自杀。]
　　[大学里，她跟一帮流氓打架，却把自己的罪行诬陷给一名尾随她来到警察局的精神病身上，害得对方在教化所里吃了半个月牢饭。]
　　[大学毕业后，她到一家娱乐公司面试，途中不慎跌入一片很深的荷塘，好在有个见义勇为的白痴自投罗网，被她狠狠按在水里，当了长达七八分钟的□□救生圈，之后，白痴先生在医院昏迷了五个月才苏醒，据说醒来后，那人的脑神经就开始不正常了。]
　　这么多年，柳红雨总是活在自娱自乐中，她一手策划的腥风血雨害惨了不少人，也许她手上累积了太多孽障，就连上帝都放弃她了，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不是劈腿的滥情种，就是心在他方的躯壳男，好不容易遇到杨艺凯这个绝种好男人，命运却让他负责了世上最无德的身份。
　　“唉~~”杨艺凯边叹息，边走到柳红雨身边，看着锅里即将沸腾的汤水，自嘲道：“跟一个与‘信任’二字相见不相识的人讲真实，我是不是太雷了？我是真的通晓历史，你是真不相信语言艺术。”
　　“没听过吗？‘信任是死亡前的陷阱’。”柳红雨举起汤勺，朝杨艺凯晃了晃，假笑道：“我呢只会是那个布置陷阱的人，远离信任才不会走进别人的圈套。你该学学我，要把人心看透很难，可一旦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信任的人，就算再伪善的陷阱也能轻易绕过去。”
　　“呵呵，你不是凡人，我也不想当圣人，你继续发功，汤好了，我端汤。”语毕，杨艺凯抄起一条毛巾，抱起刚刚开锅的羊骨汤，快速闪出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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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柳红雨解下围裙，闲步走进客厅时，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大吃一惊。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房内一点声响也没有，饭桌旁围坐的每个人均以不同的聊天姿态静止不动，墙壁上的时钟也不再摆动，原本流通的空气好像也凝固在了某个时空里，如果不是房门旁一扇大敞的落地窗外正回荡着噼噼啪啪的雨滴声，柳红雨简直觉得这一切就像录像机中被人按下暂停键的画面一般，虚假而失真。
　　这是怎么了？他们为什么一动不动？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想到这，柳红雨收起心中的讶异，来到花念身后，不客气的给了她一拳：“喂！想整人也要看看整的是谁！你们以为这样就…”
　　话刚说了一半，柳红雨便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很不对劲，就像开饭前她站在窗口感觉气流反常一样，现在这帮人的胸口几乎连一丁点呼吸起伏都没有，而花念被她打了一拳后竟然纹丝未动，身子就像座石雕般，坚硬又沉重。
　　可怕的恐惧感瞬间爬上柳红雨心头，她急忙扑到父亲柳祥翼身上大声呼喊、用力摇晃，又接连触碰了其他人的身体，结果发现，所有人都与花念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这下柳红雨真的有些害怕了，她慌忙掏出手机想要拨打120，却看到屏幕上的显示竟是黑屏，开机键完全失灵。
　　矗立原地，柳红雨瑟瑟发抖，她来回抽打脸颊，提醒自己一定要镇定，几秒后，她甩掉高跟鞋飞奔出门，打算跑到最近的医院去找医生来。
　　可前脚刚一踏出门槛，便发现外面正下着气势滂沱的大雨，说实话，眼下的情形她根本顾不得思考原本晴朗的夜空怎会突然下起一场甚为蹊跷的雨，救人要紧！她脚下一跺，一猛子就冲进了雨泊中。
　　跑着跑着，柳红雨晃见自己手臂和腿脚上的雨水居然都是红色的，她急忙停在路边大口喘息，一下俯视遍地如血的雨水，一下又仰头望向一轮鬼魅如焰的满月。
　　很快，她感到礼服衣兜里有个东西重重扎了自己一下，一股温热的血液顺着大腿急流而下，与迎面打来的红雨融为一体，并发出刺眼的红光，紧跟着，附近的水泥地里跳跃出大片大片的银色花瓣，卷着诡异的风沙与花香，自脚下空旋而起。
　　红雨？火月？血雨交融？银花瓣？平地旋风？这些现象都太不可思议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2012…难道！世界末日了！
　　忽然，柳红雨瞪圆双眼，透过不断急转的花瓣风影，隐约看到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土地、绿植、房屋等均在一片一片的瓦解和削落，那些所谓二十一世纪的时尚建筑物，正被一件件古老破旧的砖瓦和泥土取代，速度越来越快。
　　她的视线伴随流光异彩的挪移而虚掩，渐渐地，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