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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标题党 ...
镜子的本质并不是相机,可以定格住瞬时的时刻。虽说碎了一地的镜子也能照出人影来,但是不完整的,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
因为过去了的时间使了坏。
大概是太累了,嘴巴里好几个地方都已经溃烂开来,楚衣好像有一种满嘴含着腐肉的感觉。烂掉的口腔表皮正在被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发酵,可以渍出一股腐臭的气味。最近几天一直都在准备阶段性论文,因为很快就要交出的缘故,他好几天都埋在电脑前,也没有定时定点地好好吃过一顿饭,楚衣完全感受不到饥饿侵蚀着脆弱得胃粘膜。论文本来不用交的,这是他那个脾气古怪的老教授临时布置的。四天内把六千字的论文交上来,不然的话学分扣掉。这是那老教授的原话。
楚衣疲惫地把眼镜摘了下来,眼睛下方明显地印着两片深深的黑影。他双手撑在洗漱台上,凑近了镜子去看,自我解嘲地想,其实自己现在看起来还挺像一只国宝大熊猫的。他接了冷水掬在手里,冰凉的水泼在脸上为的是好让自己清醒一点。楚衣转而一想,也该去药店买点治口腔溃疡的药了,这样任凭他下去可是不行的。楚衣决定抽空出去一趟。
季子帆完全放松地把椅背往后压去,危险地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领带系的很紧,都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受,他单手扯松了原先系的笔直的领带。他扫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钟,拿起了手机按了快捷键“5”。季子帆特地把楚衣的号码设成5,为的也是按起来更加顺手。
“喂,楚衣。”
季子帆的声音里透着疲惫至极的松散,这是在楚衣的意料之内的。楚衣完全可以想到他是以一种充沛的精力,一连几天地处理公司里前期的财务资料整理。“你也该休息一下了吧,不要再去工作了。”楚衣不免有一些心疼地说。“你今天会回家么?我会等你的。”
季子帆听着楚衣的声音,轻轻地笑了一声。他起了身,站在高层的写字楼的透明玻璃墙往下看。座座鳞次栉比的高楼是最近几年才冒上尖来的,蜿蜒得从城市的最中心蔓延开来的一道道宽阔的马路,像是盘踞在大地上扭动着躯体的灰色的大蛇。从高空看来,整个城区变得微型。季子帆换了一只耳朵贴着手机的话筒,他继续说,“楚衣啊。”
“有什么事情?”
“我没有在工作了,公司的事情我都已经忙完了。我今天是回家的,不过可能有点晚了。”
“嗯。我知道了。”楚衣点了点头。
“楚衣,你知道吗。”季子帆说,“我现在在看哪里可以找到你?”找到那个现在正在与他通话的那个人。在茫茫的人海里,在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那个让他牵挂心系的人会在哪里。
楚衣愣了一下,许久没有说话。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说,“我也是一样。”
离楚衣住的地方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私人开的小药房,店铺小,位置也不显眼,还得弯过一条旧巷子。平时那里不会有很多的人,生意不能说是惨淡,因为大多附近住着的居民也都帮忙照应,还算过得去日子。店主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都和老公离婚好几年了,唯一的儿子也判给了前夫,一个人单身过着日子。人是胖胖的,是属于中年女人发福的那种,但是楚衣觉得她人也和气,见到谁也都是笑眯眯的。楚衣就越发与她显得熟稔了,买药的话绝大多数都去那里。
“老板娘,有人要买药。”替楚衣喊话的人是个小姑娘,看起来年岁不会很大,最多十六七岁的样子,去透着伶俐的劲儿。她站在柜台里,正在一摞一摞地往里码着药盒。
楚衣惊讶于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找了一个小工,后来他想了一想是自己许久不来,才会不知道的缘故。
“是楚衣啊,你来买药啊。”林梅肥硕的身体慢慢地从里面那间小小的黑黑的充当卧室的屋子里给挪出来,脸上的两块红疙瘩更加显示出种沉重来。“楚衣啊,我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你来啊。”林梅是南方人,说话都习惯在每句话后面加个“啊”字。
“是咯,我最近一段时间挺忙的,也不常出去走动,也没空来这里坐坐了。”楚衣顺着林梅的话头说下去,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林姨,最近几天不见更加瘦了,显得更加苗条了。”
“是伐啊,我也觉得自己好像瘦了。”林梅眼角的皱纹又深又黑,笑起来就像是五官全部挤在了一起,下巴上的赘肉都在颤动。
在楚衣的心里是反感极了这样的奉承,心里总觉得难受。但是世俗的表面功夫是不能少的,在现在的社会里谁又会愿意拿真心的面孔示人呢?
“阿萍啊,你来招呼一下啊。”林梅拖着蓝色的塑料拖鞋,啪嗒啪嗒地又转身回了那间屋子。她一点一点地没入了黑暗里,是一种永远也出不来的感觉。
“来了,来了。”从里屋传来女孩脆生生的答应声,而她想要从里面出来。
在黑暗中有人抓住了女孩的手,肥胖的五指箍住了女孩的手臂,然后慢慢地加大劲道握紧。“阿萍啊,要好好的招呼楚衣啊,他可是这里的常客了,价钱看着给好了啊。”林梅的声音像是橡皮糖一样黏在她的耳边,清晰的很。坐在外面的楚衣同样也会听到她的话,他微微地笑着,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林梅刻意压低了声音,低沉得近似耳呓一般,只有她和阿萍才能听到的声音。“别忘了照我说过的话去做啊。”
“好。”阿萍的身体颤抖着,流露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
“请问您需要一些什么。”那个叫阿萍的女孩没有所谓的刚到异乡的束手束脚的感觉,也没有表现出或是自卑或是功利。她大大方方地看着楚衣,扎成一股的马尾辫晃晃地垂在肩上,洋溢着的是一种青春的气息。这个小姑娘蛮可爱的,楚衣想。
“我想要买一点治疗口腔溃疡的药。”楚衣对她说。“我想要……”
“好嘞。”她没有听楚衣把话说完,弯下腰挑挑拣拣地抱出了一大堆,搁在眼前可以媲美小山了,多数是连听也没有听说过的野牌子。她捋了捋前面的头发,甚至还朝楚衣笑了笑。“这些都是,请问你要哪种?”
楚衣皱着眉头看着那一堆药,他可不知道要挑哪一种。他好脾气地冲女孩笑了笑,就说,“那,你帮我看看就好了。”
“那就这种好了。这个是国药厂的纯中药,药效是其他药品的好几倍……”阿萍拿着一盒绿色包装的药,滔滔不绝地说,“这里有34种中药……”
“那就这个好了。”楚衣是受不了这样的长篇大论的,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了钱包。“这个要多少钱?”
“二……二十九块。”女孩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她又急急忙忙地说了几句,带着一种仓促的味道。“因为这是纯中药,药效是其他的好几倍。”女孩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楚衣伸手拿过药盒,仔细地翻看了几下。
阿萍的心像是被一把拎到了嗓子眼的感觉,如临大敌似的看着楚衣。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变调,她都不敢很大地呼吸,只是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看一下生产日期而已。喏,钱给你。”楚衣把钱递给了她。
阿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才敢慢慢地扬起嘴角笑了起来,“怎么会呢,我们店里怎么会卖假药或是过期的药呢,我们靠的是良心。给您找给您的钱,收好啊。”
季子帆曽经告诉过楚衣,并不要那么轻易地相信别人。每个人都有人性,人性就是每个人的弱点,都是自私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原先楚衣以为过至少林梅不会骗他的,而现在楚衣知道现实了。
季子帆曾经握着他的手说,“只有我不会欺骗你,一直都是。”
季子帆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慢慢地推开门,生怕吵醒里面正应该熟睡的楚衣。客厅里是漆黑一片,连窗帘也拉得紧紧的。季子帆准备朝卧室摸去的,却发现书房虚掩的门从里往外地透出一丝光亮。
难道楚衣还没有睡,都这么晚了啊。季子帆有点恼怒地想。真不知道爱惜自己。季子帆挑着眉,转向书房。
还在工作的电脑主机嗡嗡地发出声响,不停转动的风扇不停歇地给电脑降温。电脑桌面上打开着一个已经保存的文档。楚衣伏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肩膀随着轻微的呼吸上下地起伏着,凌乱摊开着的参考书无数道似的用歪曲的水笔画出的线深深的,像是几何剖面的迷宫。
季子帆静静地看着楚衣的侧面,停顿了好几分钟那么久。他扳过楚衣的肩膀,想要把他抱进卧室。睡在书房里终归不好,明天起来会感到不舒服的。季子帆是这样想的。
楚衣一向是浅眠的,总是睡不熟的。当季子帆碰到他的时候,他便睁开了眼醒过来了,他的眼睛还蒙着一层闪着光的泪气。“啊,你回来了啊。厨房里还给你留了红豆汤,喝一点吧。今天我叫钟点工阿姨特意做的。”楚衣揉了揉眼睛,朝厨房走去。
楚衣把红豆汤从冰箱里拿出来,又塞进了微波炉,定时二分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当他端着冒着热气的红豆汤走到季子帆面前,发现他斜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看起来是累着睡着了的样子。
“你呀,你。那汤又该怎么办呢,都给你端过来了。”楚衣放低了声音,小声地说。他不想去吵醒他,楚衣回去取了毛毯盖在季子帆的身上,连边边角角都给他捏好裹牢。“季子帆啊。”楚衣突然叫了一声季子帆的名字,没根没由的,楚衣也很诧异自己为什么会叫出来,只是想要叫一声而已。
“楚衣,有你真好。”季子帆其实并没有睡着。他抓住楚衣的一只手,用略带嘶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有、你、真、好。”
真是谢谢你了,有你陪在我的身边真好。
他大概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这好像是孩提时代的哪本教科书上出现过的。
曽经对季子帆很是照顾的高中时期的教数学的沈老师,最近查出来得出来的是肠癌晚期,治也是治不好的。他并没有出院回家,而是一直在医院里也只是耗日子,为的是让老头子安心罢了。“那老爷子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呢?”季子帆拉开百叶窗的帘子,望着窗台上的文竹,用手拨了拨它刺啦啦的长叶子感叹道。
楚衣合上了手中的书,定定地说看着季子帆。“你是要看看他的,他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呢。”楚衣复述了一遍季子帆的话,神情显得有点不大对头。
“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季子帆突然地说。“今天下午就去,正好我没事,也可以多陪老爷子一会儿啊。”
“我也要一起去吗?”楚衣的心是先强有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在慢慢地减弱了下来。他比季子帆有着更多的担心,连自己自己也去,那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医院就是医院的样子。碳酸钙覆盖在水泥墙面上,刷得雪白得晃眼。靠近床头的墙壁的那一面墙皮却有几处发黄裂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灰蒙的水泥面,大概是常年放置热水瓶、水壶冒出的水汽的缘故。老爷子躺在床上,全身盖上了白色的被子,一直拉到下巴下面,就差没有把头蒙上了。他看起来精神状态还行,也没有那种病人显现出来的虚浮,脸色红润地还在跟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说着话,中气蛮足的。要是不说他得了病的话,谁又能想到这个。
“老师。”季子帆往里喊了一声。老爷子的床位在病房最里面,靠着窗,只要抬起眼就正好可以看到一个年头有点久的大梧桐树。现在哪能看到什么叶子呢,都秋天了,都掉光了。
“子帆来了啊,也来看我这个糟老头了。”沈德良含着笑说,“你们都忙的,怎么还要特意抽空来看我呢。不值得的,不值得的。’
“师母呢?和小艺。”季子帆提到小艺的时候,他的耳朵动了一下。也许只是轻微地一下,别人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是楚衣是看到了的,每当季子帆感到是不自然的话就会这样。
季子帆从水果篮里面拿出了一个苹果,坐在床的边缘,静下心来地给老爷子削苹果。他淡淡地说,“他们都出去了吧。”
“你坐在这里好了。那沈老师,我先回去了啊。”原先跟着沈德良一起聊天的那个男孩子对季子帆说。他礼貌地欠了欠身,径直走到了隔壁临着的床。隔壁的床上坐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宽大的病号服穿在他的身上只是为了更显出他的瘦弱,袖口不得不卷了好几卷才勉强露出手。他背过面去没有理睬刚刚走过去的那个男孩。
“于洛啊。”那个男孩的声音是很低沉的那种,这是出乎意料的,一点也不符合他的样子。
楚衣只是有一种感觉,大家仿佛都极愿意叫对方的名字,是把爱意、落寞、彷徨等人性中感情都煣团在一起。他也有这样的心境。
“那个孩子,就是坐在床上的那个,得的是恶性肿瘤,幸亏是早期啊。他那个朋友天天都来陪他的。两个却都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我倒是蛮喜欢他那个朋友的。”沈德良絮絮叨叨地跟季子帆说。
楚衣贴着病房外面的墙,他并没有和季子帆一起进去。季子帆也没有强制性地要带他过去的意愿。还是退缩了吧,我说嘛,就这样一起进去一定会很尴尬的。楚衣了然得想。
他其实很想知道如果他进去的话,季子帆会怎么去介绍他,但是他不敢。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出现的情况,楚衣并不想听到于类似朋友、同事,或是另外的。所以他沿着墙面,贴着它转身下了楼。
这样就不用听到他们的谈话了。楚衣笑了笑,但是又忍不住地想起。季子帆,今天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呢?楚衣总觉得不太对头。
医院里大多数都是带有公园的,可能是为了病人更好地康复吧。密植着各种树木的小树林里,各自的枝桠交叉错落,挡住了绝大部分的阳光,只能允许很小的一部分光通过。即使是在下午两点,阳光最为炽烈的时候,也显得是灰蒙蒙的。感觉像是日食的时候,连太阳都可以被遮挡住,甚至连人的脸都看的不是很清楚。
在小树林里还是有不少人的,不过都是脚步轻轻的,带着隐密的心情伫在某一处低语,让人很难发觉的。可是全部的声音总和起来的话,便是嗡嗡嗡嗡的,像是协奏曲一般。楚衣坐姿啊小道两旁设着的石椅上,石头特有的凉气沁入心脾,让他的头脑明白起来。
“于洛,拜托你不要这样,你不会有事的。”
楚衣下意识的听出了是在病房里的那个男孩的朋友的声音。他的声音很特别的,年岁不大却有一种历经了沧桑的厚重感,一听就很容易得可以认出来了。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
这是陌生的声音,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像是猫咪被踩住尾巴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一样尖锐。应该是那个得了病的那个于洛吧。他们俩似乎在吵架呢。楚衣想。我要不要离开这里呢,不过不走开的话,算是在偷听吧。楚衣觉得他要离开这里的,但是身体好像还寄居着另一个灵魂似的,全身的机制都还维持在原来的状态,不肯发生改变,他感觉自己动弹不了了。而他们的谈话已经陆陆续续地漏进了楚衣的耳朵里。此时此刻,楚衣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偷窥者,是出自本我的支配。
“于洛,你一定会没事的、我已经问过医生了,真的只是早期而已。只要你好好的配合医生的治疗的话,肯定会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不会接受治疗的。”于洛的声音是斩钉截铁的,透着一股下定决心以后的强硬。“你要我再说一遍吗?我就是死也不不会接受治疗的,方致宁。”
“于洛,你不要任性,这是在拿你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如果拒绝治疗的话,病情一定会恶化的。难道你想……吗?”方致宁好像对于那个死字有点忌讳,没有说出口,而是直接跳了过去。
“我就是想要死掉,我死了不是更好嘛。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那个女人好了啊,也不用担心,不用躲躲藏藏了。你就不用顾虑跟我在一起是多么的难办了。方致宁,你不就希望我死掉吗,反正我只是活在世上的累赘。”
不要这么说,我真的没有这样说过。你死了,我又该怎么办呢?”方致宁的声音的语调变得起伏,是在强压着什么感情似的。
……
楚衣没有再听下去了,他呼吸着稀薄的空气,迈着沉重的步子一点一点地朝那点明亮的出口走去。原来的原来,大家都活在终日的惶恐里,对他们而言,他们只能生活在黑暗里面,假若赤裸裸地呈现在日光之下,也许只能有一秒的时间可以接触光明,过后便会以一种屈辱的姿态死去。他们也和我一样啊,大家都一样的,哪里可能会找得到可以生活下去的日子呢?楚衣看了一眼那片树林,便头也不回朝病房楼走去,他想那边也快结束了吧。生活,并不是过日子就行了。
电梯在六楼,一直停在那里不动,有种久久不会运转下来的感觉。反正老爷子的病房在三楼,走楼梯也应该也快的。楚衣是这样想的。
楼梯那边也不经常有人过去的,虽说那边是所谓的安全通道,但是哪个保洁人员会有闲工夫会顾得上那里。窗台上都积了一层厚实的灰,楼梯过道里堆满了各种废弃不用的东西,把整个空间占据了一大半,显得拥挤不堪。医院哪会把人命当回事呢?楚衣叹了一口气。当他伸手想要转动门把上去的时候,总觉得右边那儿嫌冰,有那么丝丝的凉气钻进衣料的间隙里。
他转身望去发现右边那里是一个房间,黑漆漆的没有灯亮着,凭感觉是个地下室之类的地方,台阶一直延伸到地底的深处。
“那里是太平间。”
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出现在楚衣身后,骇得他踉跄了一下。他很快地站稳了身,发现是病房里的那个人。楚衣心有余悸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看到你了,在树丛后面的石椅。”于洛没有理睬楚衣的话,而是自顾自得自己继续说下去。“你当时听到我们的谈话了吧。”
楚衣的脸泛出一层红色,他结巴地说,“不是那样的,我不是有意的……我。”楚衣诧异自己会被发现,也对自己偷窥了私人的谈话而产生了难言的羞耻感。他试图想要解释些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
用不着解释,我没有在怪你的意思。“于洛的声音突然放得温柔,宛若是在轻声宽慰楚衣,像是推翻了原先的那种崩溃冷冽的形象,这让楚衣有些迷惑。
“因为你很快也会变得跟我一样了。”这才是于洛真正想要告诉楚衣的话。他倚在一边的墙壁上,斜眼看着楚衣,嘴里继续说着。“你和那个配老爷子讲话的人是在一起的吧。
在于洛玩味的目光的注视下,楚衣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不要以为他现在对你好,你们就可以真的在一起了。都是骗人的,骗人的。你们两个在一起真是……”好像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洛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恶心,不要脸。你看着吧,你很快就会变得和我一样了。”
楚衣很想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呢,但是他最终没有这样去做。他并不想要去反驳或是骂回去。他知道那个叫于洛的一定是被伤透了心。即使他不知道他们之间谁对谁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慢慢地一节一节地走上台阶,离那个存放着的地方越来越远。一个往上不停得走,另一个永沉地底,一动也不动。两者的交集可以说是不再存在。楚衣有一种感觉,他像是一个愚昧的智者,高傲地不去一个普通人所说的话。
但,始终要回去的。
“你一定会变得和我一样的。”于洛仰着头,望着楚衣的身影,不住的说,声音越来越轻。
楚衣摇了摇了头,不可一置地笑了。
“可是你要知道,人言可畏啊。”
按理说楚衣已经离底楼很远了,应该听不到他的话了。但是这句话仿佛是在耳朵旁边对他说的一样,一个一个字清晰得很。在墙面上反射形成回响,一遍一遍的出现。楚衣的心脏被类似藤蔓的缠绕茎一点点覆盖,直到最后看不出一点肉色,像是抽紧了般的被扼住。
楚衣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以单方面地说他是孤僻。只是他从来都没有找到可以交心的人。每每的两点一线,从一开始的家和学校,生活是部无声的黑白默剧,张开了嘴巴也只能发不出声音来。连对父母,楚衣也只是模糊得有着些不甚明朗的记忆,用一句比喻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再到后来,生活并没有因为季子帆的出现而发生多大的改变,只是从那个家转变成了现在的家。
街边的行道树的树干早已绑起了厚厚的稻草,是在为过冬做准备了。有些爱漂亮的女生身上还扒着单薄的秋装,不肯换下来。在沁凉的寒风中拉紧了裹在身上的衣服,瑟缩的佝偻身体。
楚衣看着季子帆的侧脸,伸手替他拢了拢衣领。“明天该换一件厚点的大衣了,这件太薄了点。天气现在是真的要降温了啊。”
季子帆抿了抿嘴唇,抓住楚衣的手臂,忍不住的问,“你发生什么事了吗?”自从医院里回来以后,楚衣整个人像是陷入沉默。从他的眼神里,季子帆读到了一种不知名的情愫。
“季子帆。”楚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却又没了下文。
“什么事?”季子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窜出了莫名的烦躁,连对楚衣都有一种不耐烦的敷衍,是毫无征兆性的,他想发一顿火,却无处可撒。“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你说我爸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呢。”楚衣挥动着手,仿佛在叙述些什么事实。“看见他我就想起了我爸!”不是疑惑性的问号,也不是平淡的句号,而是带着强烈的主观色彩的叹号。
季子帆没有料到楚衣会这样说,看他的样子是准备逃避这个问题。他低垂下眼线,说,“我们现在不是过的很挺好的嘛。”季子帆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是楚衣的话让他有更需要思考的地方。
“你说我爸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呢?算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楚衣不依不饶地说。
是在2004年,楚衣已经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了。只记得是在夏天,天气很热的。老式的风扇一停不停地扇动者最大的风力,但是楚衣仍觉得热的出奇。水分一喝下去,就立马蒸发出来,处于永远轮回于失水的状态。房子是早年单位里分下来的一个套间,面积小的可怜,摆满了零零碎碎的杂物,也就只剩下一个容得一个人转身的地方。那是少年时的楚衣最愤恨的地方了。那是一个阴翳的监牢,将他锁上链条,牢牢地束缚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他像是困笼的小兽,即使不断的用身体撞击笼门,也是徒劳无功而已。所以很早以前楚衣便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这里,离得远远再也不回来了。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楚衣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咬着笔杆。周围的人都有家长拥着,他用力地用笔一笔一划签下一个离家很远的大学。然后拿着录取通知书,一个人挤进了密密麻麻的人流中,没有回过头。终于逃离了那个地方,一切顺利得像是电视里演的一样。不,不对,也许电视里的主人公还要历经千难万险,只是楚衣的运道特别好罢了。
大概上了大学以后,已经有快两年半没有回来过了。当楚衣看见楚天恒推门进来的时候,叫了一声。
“爸爸。”
五十岁年纪的人镂刻着六十岁的痕迹,又黑又瘦的皮肤包牢骨骼,处于最上面的经脉一根根粗大的突起,现出一道道青色。他诧异地看着楚衣坐在一把缺了椅背的椅子上。油腻的空气在阳光下漂浮着的一粒粒粉尘粒子,作者无规则的运动。他用手背揩了揩眼睛。“你回来了啊,学校放假了。”语气是比儿时温厚了不少。
“喂,楚天恒。”
楚天恒瞪大了眼睛,他很想恢复其作为父亲的尊严,可以教训楚衣一顿。不管是打还是骂,都得做点什么。可是他没有,不能像儿时那样肆意的打骂,从前就可以从楚衣的眼睛读到一种刻骨铭心的恨意了。他没有那么做,毕竟是老了嘛。他甚至有些怕那个自己的儿子了,他抖了抖嘴角,板上才缓缓的说,“什么事啊?”
“楚天恒。”楚衣又叫了一声,他的心里是得意的,为的是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看着楚天恒的脸色来讨生活了。他笑着看着楚天恒,用仿佛只是在告诉别人今天的天气一样,用无所谓的口吻说,“我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滚出去!”
楚天恒用手指着门,撕心裂肺的吼道。他的脸涨得通红,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恢复起父亲的尊严了,声调突兀的拔高。“你给我滚出去,我没有你这种儿子。”
“跟男的在一起,你到底还要不要脸啊,恶心。”
怎么好像天底下骂人的词只有这两个似的。不管在何时,不要脸,恶心如影随行。
楚衣低下头,旁边垂下来的碎发挡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他的表情。身体微微的颤动,脆弱得可以一碰就碎掉。
一时之间他们陷入一种暂时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楚天恒围着桌子来回得踱着步,他知道楚衣现在肯定是在痛苦,他的心里涌起了一种自信。他很想再说点什么,比如什么什么的。
楚衣慢慢地朝门口走去,是想要离开的样子。他走得很慢,每一步整个人都还在颤动。
“你要去哪里,给我回来。”楚天恒说。“你,给我回来。”包含着不可抗拒的强制,楚天恒想他还是会听自己的话的。
楚衣继续走。当他走过楚天恒的身边时,楚天恒清晰地听到楚衣在笑。楚衣抑住忍不住想要发笑,用只有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哎呀,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反应。”
然后,没有丝毫的怯意和畏惧,一直笑着。然后,再也没有回过头。
楚天恒看着大开的大门,瘫在椅子上,一个人喃喃自语。“你一定会后悔的。”
因为一定会后悔。那条路一点也不好走。
是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曾经粗暴地对待自己的父亲真的已经老了,一只脚快买到六十大关了。套用很普遍地形容父母的皮肤苍老得句子,却又是那样的贴切的是像皱巴巴的松树皮一样的皮肤再也显示出水分了,而是一种接近土黄色的颜色了。大概是因为快要入到土里了去了的缘故,才会显现出这种颜色。
楚衣有点担心楚天恒了。父与子,即使是处于多遥远的对立面,毕竟是身体里流着的是一样的血。多大的仇,多大的恨也早已泯入时间的磨盘里了。
也是是时候改回去看看了。
楚衣是属于不大上网的那种人,在写论文的时候,他宁可也更习惯直接接触触摸这纸张。在□□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完全不认识的那种。不过他又问过一个网友,假若自己爱的那个人要离开自己,你会怎么办?
对方想了很久很久,总有十几分钟吧。楚衣也没见那个人有什么反应,还以为他离开了。过会儿,才慢慢地敲出几个字。
我也说不好,也许就那么放手了吧。
楚衣不甘心就得到那么一点点的答案。如果是我的话,就让他去死好了。
这么较真干什么,听着怪吓人的。干嘛要搭上一条人命呢,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楚衣并不想听他讲完了,便直接退出了。他盯着荧光的屏幕,久久的。
季子帆,你可不要离开我呀。我会说到做到。
季子帆,我是真的爱你。
记得以前好像就已经买过这本书了吧。楚衣翻看着教授要自己买的书的书单,若有所思的想。
窗帘只拉了一半,阳光热切地在地板上踩下一块块光斑。楚衣跪在地上,奋力地翻找着尘封已久的书。一直被堆在书房角落里的纸箱摞着一本本的书。楚衣刚搬开上面的第一层书,却发现中间加了一面铜镜。楚衣拿了抹布仔细的抹掉上面覆盖着的灰尘,当手触摸着镜背古朴的凸刻,才记起来是上次和季子帆去北京逛潘家园的时候看到的。当时只是说好看,也没有花心思想去买。没想到季子帆又买回来了,只是搁到个了这个地方,到后来他也记不起来放在哪里了,想要把镜子给楚衣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镜子应该是做旧了的,也许只是一连几天埋在地下才生出来的铜锈而已。绿绿暗暗的一层蒙在上面,也真的有几分古时候老古董的味道,但是现在上面落了几道碎痕,里面嵌着黑黑的东西,应该是日积月累被那些书压出来的。
“这是季子帆要给我的。”楚衣在心里默默地说,却总觉得没有底气。
好像是在刻意得维持某种平衡,季子帆虽然最近几日都很早回家来。楚衣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话可以跟他说了,仿佛可以讲的话都已经讲过了。从早到晚,再是明天一早,就像计算机的程序早就设定好的程序一般。一日重复着前一日的轨迹,一样的作息,一样的你我,一样的生活,不断改变着的只是往后退的日期而已。
“季子帆。”楚衣说。他现在紧张得连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很想知道他与他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却不知道从何谈起。他看着季子帆削尖的下巴,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才说,“那个,今天早点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见个客户吗?”
“嗯。”季子帆脱去西装外套,朝卧室走去。
楚衣看着季子帆挺拔的背影,脑海突然出现一个疑问。他朝季子帆喊,“喂,我们在一起几年了?”
季子帆停下了脚步。头微微地偏着,好像是在思考。“七年了,我们在一起七年了。”
是啊,七年了,在一起的日子太久,都快记不起有多少年了。楚衣想。
原来七年之痒不光光出现在那些所谓的正常夫妻的身上,在他们身上也照样会出现的。
楚衣可以完全被送出他们之间的对话,就像小时候要求背诵的课文一样记得很牢。
“我要上班去了。今天晚上会晚些回家。你不用等我了,先吃好了。”
“嗯,我知道了。你路上开车小心点。”
“今天我要出去一趟。教授要我帮他整理一下课题。”
“好。”
……
“回来了啊,吃饭吧。”
“嗯。”或是“吃过了。”
等等等等琐碎的话,却是他们之间出现频率最高的了。
剥离去生活表面一层层过得牢牢的菜的包装纸,最终曝光在人们眼前的,就是清水煮的白水鸡蛋,寡淡乏味地一如既往。
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楚衣想在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崩溃的。每每季子帆会俩,他都可以闻到不同类型的香水,有玫瑰香型的,有水果香型的。刚开始的楚衣厉声地质问季子帆。“这些都是哪里来的?”他的声音像是绷紧了的弦,每发出一声,都会有尖锐颤抖的回响。楚衣陷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连舌尖也被自己咬开个小口。再到后来的后来,也就渐渐地麻木了。
“只是应酬而已,真的。最经总公司派了人来考察业绩,你知道我要应付他们的。”季子帆好言好语得对楚衣说。“你要相信我的,我,真的没什么的呀。”
“可那些都是些女人的香水啊。”楚衣的声音放得很低很低。
“我知道了,楚衣我会尽量避免这类的活动的。”季子帆扳过楚衣的肩膀,连连地保证。“我只有你,楚衣。”
楚衣感到自己好像被抽光了力气以后,连动一个手指头都是那么的困难。他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却是发不出声音来,只好悻悻的选择合上了嘴巴。
早晨醒过来的时候,旁边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也不会有刚离去还残留着的余温。应该是离开很久了吧。楚衣曲着膝盖,用双手环抱着,这个姿势看起来是特别让人心疼的。初一看着床头柜上唯一的两个人一起拍的合影,略微地抬了一口气。
生活是在一种自己明知的却无法掌控的情况下慢慢地扭曲成另一个曲面。
他家里是该着急了,儿子都那么大了,身边也没出现个知心的女孩子。做父母的哪能无动于衷的干等呢?
季子帆的妈妈,楚衣远远地见过一。,具体的模样楚衣是说不上来,知道他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女性。她气质,睿智,精明,让楚衣有点害怕和她的接触。即使是岁月过去了那么长,但是骨子里的典雅是散不掉的。季子帆曽经说过,自己和父母的关系一直都很平淡。他们是做好了一切父母该做的事情,只是更让人觉得是在履行义务。
她说,子帆,我给你安排了几个很好的女孩见面,你去看看吧。
好的。
然后在楚衣眼中终于需要摊牌的时候并没有出现。父母的震惊的表情,大吵大闹,自己被众人的鄙夷,或是彻底决裂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出现。
“叮咚叮咚……”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而且并没有丝毫要停下的迹象,吵闹得令人恼火。“是谁这么大清早得来?”楚衣也没有在意衣服有没有换好,赤着脚就去开门了。
门口站着的是季子帆的妈妈,她极有气质地朝楚衣微微地笑着,说,“你好。”丝毫没有变化或是起伏。楚衣甚至猜不准她是否只来找自己的,不过除了自己她还会要找谁呢/
但是楚衣还是惊讶于她的平静,如她这样强势的女人,怎么会不知道他和季子帆之间的关系呢?看着她的脸,他才发现自己以前是那样的无知,他的心头涌上了无边无际的悲哀。楚衣原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不必要自己的事情会被所有的人知道。在楚衣的心里说是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但是对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十分畏惧的,大概是对传统的屈服。当他第一眼看见何玉莹的时候,他从她的眼睛读到了一种怜悯,这让楚衣很不舒服。自己怎么会认为可以一辈子隐瞒下去,其实大家早就心知肚明了,只是没有直白地挑穿罢了。
袅袅的蒸气熏散弥漫在整个房间,细窄卷在一起的茶叶在热水的作用下慢慢地舒展泡开,展开铺平,带出点暖人的香气。楚衣咬了咬嘴唇,端着茶杯,走过来说,“您,请喝茶。”然后就坐在沙发上,束手束脚的。
其实我应该放轻松一点的。楚衣在心里暗暗得想。他把两条腿并在一起,双手捂着茶杯,贴着杯壁透过来的热度,心里这才逐渐平静下来了。
何玉莹推了推鼻翼间架着的眼睛,抬着眼睛目光犀利地看着楚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客气的审视和尖锐,她没有刻意地压抑自己。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现在的情形看起来很像是两个人企图伤害对方,互相打量试探,想要给予对方最致命的一击,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但是透过表面看本质却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想好怎么样去开口而已,可早已有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气势。
过了很久以后,她说,“楚衣,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你们不合适,没办法在一起的。”何玉莹想了很久,还是觉得直接比起拖拖拉拉要好得多。
“是吗,我没有这样觉得。我们两个人是相爱的,没有可以把我们两个分开。季子帆,他爱我。”初一的整个语速都很快,最后一句带着一种淡淡的骄傲。
“楚衣啊。”何玉莹开始扮演起一个母亲的角色。“分手吧,对你对他都是种解脱。”
她的一句句话像是一把把刀一样砍在楚衣的心上,却滴不下血来。
“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原因的,你是那么聪明,即使子帆还不肯跟你讲。如果是你提出的分手,心里也会更好受一点的吧。”
“楚衣一直在极力掩饰那个事实,当何玉莹说出来的时候,楚衣是真的觉得自己该走了。他把杯子放到了茶几上。茶早就冷掉了,楚衣一口也没有喝过。
“好,我答应你。”楚衣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连何玉莹什么时候走掉的也不知道。
季子帆也该快跟他说这件事了吧。
当季子帆回来的时候,发现楚衣正在整理东西。他脱掉外套,从背后伸手搂住楚衣,用下巴磨蹭着楚衣的脖颈,温热的呼吸有一搭没一搭地吹在肩头,弄得楚衣痒痒的。他压低了声音说,“你在干什么呀,整理房间?”
楚衣没有推开他,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用在平常不过的声音说,“我想要走了。”
“走?”季子帆并不愚笨,自然明白“走”这个字所代表的含义。他感到喉咙发干,咽了一口口水。“为什么要走?”这句话倒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了。
“你明明知道的。”楚衣蹲在地上把自己所有的书都放进纸箱里。“我叫了搬家公司的,你就不用帮我了。”其实楚衣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带着恼火的,为什么自己好像有那么多的东西要搬原来是自己承载了太多的记忆,现在却要心甘情愿地离开。他没有忘记去卧室的床头柜里拿回那面镜子。
离开是那么速度,就像相爱也是来得那么快。楚衣指挥着工人们将自己的行李都运到沈家门。当他走出公寓的玻璃大门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太阳看,刺眼得使他不停的眨眼睛,然后留下眼泪来。
“子帆啊,有的时候你要知道人言可畏啊。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抗拒整个世界的世俗观念的。这个你知道吧。”
“这个我知道,老师,我都明白的。但是还是再过一段时间吧。即使是现在不爱了,但是毕竟相爱过,不是一时之间就可以放得下的。”
“我知道,我不是一定你现在就要怎么样。你和小艺的事情不着急的。你就自己看着办好了。”
“小艺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我不会辜负她的……”
“那就好,那就好。”
“你们家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可不能让你们家……再说这家是传开来,对你对你父母都不好。本来我是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但是我希望你明白。”
只是那时正好站在门外的楚衣没有听到季子帆说的话,如果听到了是不是现在又是另一个情况了呢?他现在只知道原来一切生活的温存都是在为结束做铺垫,所有的一切都是已经安排好的闹剧。
“可是不管以后怎样。楚衣我爱你,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呢,子帆?”
“没什么,老师。”
当楚衣握着已经有多少年都没有用过的钥匙,手心里出了汗,显得汗津津的。他很害怕如果自己开不了门,害怕楚天恒早就换了锁。这几年来自己寄去的钱都分文不动地被推了回来。但是没有,当他跨进那扇老旧的连漆也掉光,露出里面最原始木头原色的门,环顾四周基本没有动过的摆设,墙壁上黑乎乎地沾着油烟气。但是是再肮脏的地方,这也是楚衣唯一可以停歇的地方了。不然的话他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即使走烂双脚,也不能停下来。
唯一不同的是家里换了一台电视机,黑白的老式早就该淘汰掉了,但是楚天恒一直没舍得,用到了现在。不过现在的21寸的西湖牌电视机,大概也是二手货的样子。
楚天恒还没有回来,楚衣呆在狭小的屋子里,一个人走过来又走过去,有着一种所有的气力都没有地方发的感觉。他随手开了电视,画面叠加在一起,勉勉强强地可以看出那是男是女,喇叭也好像坏掉了样子。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声音充斥着大量的呲呲声,楚衣很担心电视机会不会突然爆掉,不过有一点重点提一下,电视机的确是彩色的,只是色彩饱和度调的过高了,每个人的脸都显得煞白煞白的,亮的有点吓人。电视吵得楚衣的头发昏,刚开了没多久的电视机又很快地关掉了,他想要出去走走。
出了家里的那条小巷,就是车流量异常的多的一个十字路口,听说也是交通事故频发的一个路段。楚衣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朝西面走过去。天色快要暗下来了,还在路上的人们的脸上都有一种急躁的表情。一排排的路灯早就全部打开了,其实也没有为整个天增加多少的光亮,纯粹是在做无用功。
整条马路很热闹,车来车往的,却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声。所以楚衣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有两个人的声音。应该是是两个男孩子的声音,其中一个的声音十分外的熟悉,却一直想不起来是谁。
楚衣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走了。两个男孩嬉笑着朝楚衣越来越近,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是清一色的速冻食品。楚衣眼尖得看见他们的无名指上各戴着一枚银戒指,闪着金属特有的光泽。看见他们的样子,楚衣有些好笑地想起自己以前还曾经说的话。假设季子帆离开自己的话,他一定会让他和自己一同死去的。现在想起来那些话只有少女才有充满粉红泡泡的时代才会说出来的话,而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爱情是靠不住的一块嫩豆腐,外力轻轻地一挤压,便从里到内地碎烂了。
当他们走过楚衣的身边时候,楚衣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叫出了声音。“于洛。”
是不是太唐突了?楚衣有点发窘地想。也许他根本不想跟我照面呢。
于洛的表情是诧异的,他原以为楚衣不会搭理他的。他站住了脚,好脾气地朝楚衣一笑。“楚衣,你好。”他的语气显得十分热络。
旁边的那个人并不是曾经在医院里陪他的方致宁。
那个方致宁应该已经结婚了吧。楚衣看了一眼于洛。两个人还是大胆得穿着情侣装,有时候楚衣也是很佩服于洛的,至少自己没有这样的勇气的。
“于洛,我想跟你说……”
于洛旁边的那个男孩接过于洛手中的东西,想要先走一步来避开他们的谈话,却被于洛制止住了。不让他离开,是不想对他有所隐瞒。于洛用力地握了握那个男生的手,淡淡地说,“有什么事吗?”
原来的那个满腹怨恨的,充斥着不甘的于洛已经消失了的样子。好想离开了方致宁,于洛可以更加快乐。代替原来的他存在的于洛变得更有人气和生气了。楚衣突然有些惋惜地想,方致宁真的是错过了一个很好的人啊。
这时,楚衣看见楚天恒费力地蹬着他那辆三轮车朝这里骑来,后面还放了好些个东西。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楚衣看不清后面具体是什么,楚衣只是觉得那个男人真的是老了,背都弯的跟虾子一样了,也是该有人要照顾他的时候了。
楚衣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冲楚天恒过来的方向跑了几步,回头说,“祝你们幸福。”
祝你们幸福。祝你幸福。
这是一句真心的话,是发自心底里来的。
小短文,虽说是小短文,但是短的令自己汗颜。
各位看官凑合看看吧,以资鼓励。
我下次会更努力的,握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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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无标题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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