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观测者之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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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带来的轻微眩晕感散去，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
耳边不再是死寂或混乱的喧嚣，而是化作了一片庞大、嘈杂却又有序的声浪。
林遣睁开眼，泪水因环境骤变和身体不适习惯性地盈满眼眶，他下意识地抬手擦拭，目光却已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扫描这个全新的环境。
游戏大厅。
这个词远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象。这更像是一座悬浮于虚无之中的、未来风格的巨型城市。穹顶高远，模拟着昼夜交替的星空，柔和而明亮的光线从不知名处洒落，照亮了下方无边无际的空间。
无数造型各异、闪烁着能量光辉的建筑如同积木般错落分布，高耸入云的塔楼，如同巨兽匍匐的场馆，流光溢彩的商业街区，甚至还有模拟出山川河流的休闲区域。
空中，各式各样的飞行器拖着长长的光尾，沿着固定的航道无声滑翔。地面上，人流如织，穿着各种风格服饰、佩戴着不同徽章的玩家们穿梭不息，交谈声、议价声、系统公告声……汇成一片充满生机与活力的背景音。
这里就是玩家们征召间隙的休整地，情报的交汇处，力量的交易所——潘多拉系统的中枢节点之一。
林遣站在原地，如同汇入大海的一滴水，毫不起眼。
他依旧穿着那身系统默认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新手服，脸色因为伤势未愈和泪失禁的副作用而显得过分苍白脆弱，微微红肿的眼角带着未干的湿意，让他看起来像个迷路了的、容易受惊的少年。
然而，在这副柔弱无害的表象之下，他的感知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
他首先确认了最重要的信息——记忆屏蔽效应。
他尝试着走向一个正在大声吆喝组队下副本的玩家小队。当他靠近时，那些玩家只是随意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泪眼朦胧的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自然而然地移开，继续他们的讨论，仿佛他只是路边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没有人对他这个刚从毁灭副本中出来的“幸存者”投以任何异样的目光，更没有人认出他就是在“微笑小镇”中掀起惊涛骇浪的“清运工”。
他刻意在一个贩卖情报的摊位前停留，摊主热情地向他介绍各种副本攻略，但当林遣试探性地提及“微笑小镇”、“SSS评价”等关键词时，摊主的眼神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茫然，随即自然地岔开了话题，仿佛从未听过这些信息，只是将他当成了一个好奇的新手玩家。
完美。
系统的记忆屏蔽程序正在高效运行。在所有非特定条件下，如同队玩家、特殊契约等，他在其他玩家认知中，就是一个普通的、甚至因为泪失禁而显得有些麻烦的陌生玩家。这层无形的屏障，比任何伪装都更加可靠。
心中一定，林遣开始如同一个真正的“观测者”，漫步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中。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随着人流，观察着一切。
他走过喧闹的交易区，那里摆满了从各个副本中带出的奇物、材料、装备，玩家们讨价还价，交换情报，空气中弥漫着欲望与谨慎的气息。
他看到了李思曾经提到过的“猎鹰公会”的采购队伍，他们统一着装，气势不凡，周围玩家纷纷避让。
他路过任务发布区，巨大的光屏上滚动着无数副本征召信息，从最低的E级到令人心悸的S级，旁边标注着基础奖励和已知风险。玩家们聚集在光屏下，筛选、讨论、组队，空气中弥漫着对未知的渴望与恐惧。
他经过休闲区，那里有模拟阳光的沙滩，有提供各种奇异美食的餐厅，甚至还有能够提供虚拟娱乐服务的设施。
一些玩家在此放松身心，试图从副本的残酷中短暂逃离。
他还看到了论坛接入点，玩家可以通过特定设备连接到一个庞大的信息网络，交流经验，分享或编造见闻。
庞大，复杂，自成体系。
这就是潘多拉系统为玩家们构建的“安全区”？不，林遣能感觉到，在这片繁华与秩序之下，依旧潜藏着无处不在的竞争、算计，以及系统那冰冷无情的注视。
他需要一个据点，一个足够偏僻、足够安全，不会轻易被人打扰的住所。
凭借着【观测之笔】进化后带来的、对能量流动和环境信息的敏锐感知，他避开了那些能量波动密集、人多眼杂的主流区域，向着大厅的边缘地带走去。
越往边缘，建筑越发稀疏，风格也变得粗犷甚至破败。这里的玩家数量明显减少，大多行色匆匆，或是身上带着伤，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警惕。这里更像是失意者和独行侠的聚集地。
最终，他在一片依托着巨大能量管道构建的、如同贫民窟般的建筑群边缘，找到了一栋废弃的观测塔楼。
塔楼不高，外表布满锈迹和灰尘，入口隐蔽在一堆废弃的机械零件后面。最重要的是，这里的能量环境异常混乱且稀薄，如同一个天然的“盲区”，极不容易被探测和注意。
就是这里了。
他轻易地撬开了锈死的门锁，走进了塔楼内部。里面空间不大，只有简单的两层，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散发着金属和机油的气味。但结构完好，视野开阔，并且能清晰地感知到，这座塔楼本身似乎就具备某种微弱的、干扰探测的特性。
一个完美的安全屋。
他花费了一些时间，用最简单的方式清理出了一层的空间，从玩家集市上用少量积分购买了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物资。他没有过多装饰，这里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必要的落脚点和实验场。
安顿下来后，他再次走入游戏大厅，这一次，目标更加明确——收集信息，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以及……寻找潜在的“棋子”或“收藏品”。
他漫步在相对冷清的区域，观察着那些落单的、或是看起来遇到了麻烦的玩家。泪水依旧会不受控制地流淌，这让他吸引了一些或同情或厌烦的目光，但也完美地掩盖了他眼底深处的冰冷计算。
就在他经过一个专门交易古籍和奇异知识的偏僻摊位时，一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学者袍、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他正站在摊位前，与摊主争论着什么，语气急切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手里拿着一卷残破的兽皮古卷，身上散发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冷静而博学的气质。
但让林遣瞳孔微缩的，并非他的气质，而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极其微弱，却与上一个副本中那个人同源的、如同冰冷星辰般的感觉！
是那个人？
但，好像……不太一样？
用笔试探了下，这个“学者”模样的男人，是他也不是他！？
然而，与在微笑小镇中那个洞穿一切、散发着危险魅力的谢渊不同，这个“学者”碎片似乎……完全不认识他。
当林遣因为内心的震动而下意识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对方身上时，“学者”似乎察觉到了注视，转过头来。
那双透过金丝眼镜镜片看过来的眼睛，锐利，清明，充满了理性的探究，却唯独没有那个人本尊那种深不见底的仿佛知晓一切的漠然。
他看着林遣，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眼角带泪、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解，又有些……基于学者本能的审视。
“你有什么事吗？” “学者”开口，声音清朗，带着一丝学术讨论被打断的不耐，但并无恶意。
林遣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微微低下头，用那带着鼻音的、柔软无害的嗓音轻声说道：“对、对不起，先生。我……我只是路过，看您好像……很懂这些古老的东西……” 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点对新知识的向往和自身的胆怯。
“学者”打量了他一下，目光在他那明显是新手玩家的装扮和泪眼朦胧的状态上扫过，眉头稍稍舒展，似乎将林遣归类为了一个“好奇但弱小”的新人。
“知识是力量，但也伴随着危险。” “学者”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种教导后辈的口吻，“尤其是在这里。胡乱接触你不理解的东西，可能会招致毁灭。”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林遣那“柔弱”的样子，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你是刚完成新手副本？一个人？”
林遣怯生生地点了点头，泪水因为紧张和对方身上那丝熟悉的冰冷气息刺激而滑落。
“学者”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考量。“独自行动，在这个地方生存几率很低。尤其是……”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林遣不断擦泪的动作，“……在某些方面缺乏优势的情况下。”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招募般的正式感：“我是‘星见之塔’公会的首席学者，墨菲斯。我们公会致力于收集、研究潘多拉系统中的各种知识与隐秘，探寻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们需要具备不同特质和……观察角度的人才。”
他的目光落在林遣身上，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你的‘敏感’，在某些特定环境下，或许能成为一种独特的优势。怎么样，有兴趣加入我们吗？至少，能为你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交流和庇护场所。”
邀请！来自另一个他的公会邀请！
林遣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但思绪却如同闪电般流转。星见之塔？研究知识与隐秘？这确实符合“学者”碎片的定位。对方不认识自己，这是记忆屏蔽的效果，也是机会。加入一个由碎片领导的公会，无疑能让他更近距离地观察、了解他的本质，甚至……利用这个身份。
但他没有立刻答应。他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墨菲斯，脸上适当地露出了受宠若惊却又带着犹豫和不安的神情：“谢、谢谢您，墨菲斯先生。我……我需要考虑一下。这太突然了……”
墨菲斯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递过来一张散发着淡淡墨香和能量波动的黑色卡片，上面印着一个简化的、由书籍与星辰构成的塔状徽记。
“这是公会的引荐函。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可以凭借它到中央区的‘群星回廊’找到我们。” 墨菲斯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继续与摊主讨论那卷兽皮古卷，仿佛刚才的邀请只是随手为之。
林遣握着那张冰冷的卡片，看着墨菲斯专注而陌生的背影，缓缓转身，融入稀疏的人流。
泪水依旧在流，为这充满戏剧性的重逢与遗忘。
观测者之名，或许不该仅仅属于他一个人。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酝酿。
他需要同伴，需要一些能够被他引导、被他利用，却又不会触及他核心秘密的“观测者”。
而建立公会，以“观测者”为名，将志同道合，或者说，能够被他掌控的人聚集在麾下，无疑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既能为他提供掩护和助力，也能成为他布下更大棋局的第一步。
他擦去脸上的泪痕，望向这座庞大而喧嚣的游戏大厅，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属于他自己的……野心的轮廓。
观测者之名，将不再隐匿于暗处。
它将成为一个符号，一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