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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短暂的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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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黑剥落处,血肉飞速重塑,筋络如白玉新生,肌肤透出冰雪初霁的莹润光泽。
待金光隐去,木见秋倚靠在父亲的肩膀上,眉目依旧清冷如月,容颜分毫未改,仿佛只是沉睡,唯周身萦绕的浩渺化神气息宣示着这劫后重生的不朽骨肉。
木武宁受雷,也是多亏有天道赐福,此时也不过是气息微乱。
过去了……
过去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劫云溃散时,雅其山巅凝固了十八日的死寂轰然炸裂。
狂喜的哭喊率先撕裂空气,祁安之挂着泪珠的小脸迸出滔光,扑向金辉中心。
“见秋姐姐!”
稚嫩的嘶喊裹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易桓杉死死攥紧的指节骤然松开,掌心掐出的血痕无声蜿蜒。
易桓杉凝视金光中木见秋冰雪初霁的身姿,眼底惊涛翻涌。
十八日血肉磨盘的惨烈犹在眼前,此刻却被天道垂怜的圣洁彻底覆盖。
旁人也就算了,他可是真真正正从头看到尾……
凤翎云纹玉佩的流光在凌少宫指间倏然凝滞。
金瞳深处沉积半月的骇然寸寸皲裂,倒映着焦土中浴火重生的身影。
“十八日天罚……竟真踏破了……”
低语散入鼎沸人声。
沈应啼捂住双唇的手颓然垂落,积蓄的恐惧被劫后狂喜冲刷成决堤泪水。
“活下来了……我就知道!”
沈应啼踉跄着倚住山岩,哽咽随沙尘滚落浸湿焦土。
宋梧生绷如磐石的肩背轰然坍塌,冷汗早已浸透内衫,素来清冷的嗓音淬着火劫余温的沙哑。
“金骨重铸……天道赐福……”
每个字都裹着焚尽神魂的敬畏,看向金光中心的目光如望神祇临世。
这无声的震撼瘟疫般席卷山野。
无数弟子从藏身处癫狂冲出,失声惊呼撕破长空。
“成了!十八日炼狱她踏出来了!!”
“古今第一人!!”
有人踉跄跪地朝焦土中心叩拜,有人死死掐住同门手臂涕泪横流。
雅其山惊天动地的雷劫已尘埃落定,围观的上修界弟子与长老们陆续散去。
普济门梨山院重归静谧,唯余药香与灵泉流淌的细微声响。
院内灯火未熄,窗棂透出暖黄光晕,与雅其山的肃杀截然不同,此处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安宁与隐忧。
木见秋静静躺在内室床榻上,面容苍白如雪,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但平稳。
她周身仍萦绕着初入化神境的磅礴威压,但躯体因十八日雷劫摧残而极度虚弱。
经脉间残留的金色天道赐福微光时隐时现,如同风中残烛。
木武宁背手站在床榻前。
“见秋……这一回吃了大苦,留在你们这里,难免有照顾不到的……”
“过会儿,我就带着她回去吧……”
“家里有仆从下人,无论怎样,总归周到一些。”
“太司仙尊,见秋她……”
花长老急忙上前,面露忧色,想察看状况。
木武宁只说。
“天劫已过,命是保住了。”
“但此番重创非比寻常,留在普济门多有不便。”
“回府静养,家中人手精心照料,宫家和木家的疗伤灵药也能及时供应……”
木武宁不欲多言。
“母亲她……见秋的祖母知道我是为了见秋才来的,我当时说不过七日便能回去,如今延误了这许多……”
“她自然也担心……祖孙二人也多年不见。”
“等到车辇来时,我便带着她回去。”
不是商榷,只是通知。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外立刻有一个老妇人进来。
“老奴给将军请安!”
这是木见秋的祖母宫老夫人身边的林嬷嬷。
她来了,那么宫老夫人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估计是来接人的。
程雾潇僵立廊下,望着木武宁将重伤昏迷的木见秋带走。
她唇瓣微颤,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将那句哽在喉头的“师姐”无声嚼碎咽下。
四肢百骸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未散,心却被另一种冰凉的钝痛攫住。
十八日炼狱煎熬最终换来的,竟是连触碰那人衣角的资格也无?
程雾潇缓缓松开发麻的指节,只余眼底一缕倔强的火苗在寂静中烧灼。
“木见秋……”
“要快些醒来啊……”
光阴如檐下的细雨,无声浸润着普济门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转眼间,木见秋被带回木府疗伤已有整整一年。
这一年,上修界并非沉寂无波。问剑宗那位天资卓绝、年仅七岁的弟子祁安之,竟在不久前成功凝结元婴,引得天象异彩,震动四方。
年仅七岁的元婴修士,其光芒璀璨足以掩盖同辈所有人,堪称惊世骇俗。
消息传来,各宗门纷纷惊叹,问剑宗上下更是喜气洋洋,易桓杉温润的眉眼间也露出了真切的、带着骄傲的笑容。
祁安之本人,想必更是挥着小小的拳头,脸上洋溢着得意与兴奋的光芒。
年仅七岁的元婴,果真天纵奇才。
这份喜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普济门那几位天骄的心中漾开了浅浅的波澜,却也仅止于此。
听到这消息时,或许会点头赞一句“问剑宗后继有人”,脸上亦会浮现一丝为他人成就的欣然,但那份欢欣终究无法沉淀心底。
原因也很简单,他们的心上始终悬着一块沉重的磐石,木见秋,昏迷已一年,至今未醒。
木府的高墙隔断了探望的路径,连木武宁的只言片语也渐渐稀少,只模糊知晓她性命无虞,却不知神魂是否安在,意识何时能归。
只知道木见秋修养的地方,从木府挪到了宫家,又从宫家挪到了木府。
其余,一概不知。
这份未知的煎熬如影随形,尤其在夜深人静、药香弥漫时,更显清晰。
梨山院的空气中,似乎永远飘散着一丝等待的味道。
日子终究要向前流淌。
宗门内的生活,似乎也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常态”。
秦沐阳依旧是那个活力四射、仿佛永不疲惫的少年。
他咋咋呼呼的声音依然是梨山院最常打破寂静的因子,总能从稀奇古怪的角落里翻出各种宝贝,兴冲冲地与人分享。
只是,他也会不自觉地溜达到木见秋曾经处理宗门事务的小偏厅前,对着紧闭的门扉愣愣地出会儿神,仿佛里面随时会传出那熟悉的、带着一丝凉意的吩咐声。
然后摇摇头,又活力满满地投入到下一场聒噪中去。
衡想孝的学业进展令人欣慰。
他的世界依旧单纯而专注,似乎总能屏蔽外界的一切喧嚣,沉浸在奇巧机括之中。
衡想孝会认真完成木见秋离去前布置的每一项课业,只是偶尔会拿起师姐临走前送他的、画着简易图谱的小册子,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上面的字迹看一会儿,再默默地放回去。
在他纯粹的认知里,师姐只是在很远的地方“睡着了”,等他学得更好了,或许就能帮上忙了。
这种信念支撑着他的每一步精进。
变化最“显著”的,当属程雾潇。
彻底恢复后的程雾潇,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灵火,与同样精力过剩的秦沐阳一拍即合。
两人从“同病相怜”的病友,迅速进化为普济门新一代、堪称全自动的“闯祸机”。
梨山院附近的两人上蹿下跳,精力旺盛得令人头疼,所过之处往往留下欢笑、鸡飞狗跳和一地狼藉。
梨山院附近的花圃莫名秃了一块?
大概率是他们“研究”某种新收服的灵植时,“不小心”揪了去。
新修葺好的练功房墙壁多了一个不规则的大洞?
或许是两人兴致勃勃地试验某种自创的、号称能“破开空间”的组合法诀时留下的丰功伟绩。
甚至偶尔能从高长老无奈的碎碎念中听到诸如“库房珍稀的幻影蝶晶粉又少了一罐”之类的抱怨。
那多半是某个闯祸计划的“必要耗材”。
叶归昔常常追在他们身后收拾残局,眉头紧锁,眼底的忧虑被他们折腾出的烟火气暂时掩盖。
看着这两个仿佛要将所有精力都发泄出来、不知疲倦的身影,旁人心底那根紧绷的心弦,竟也会奇异地松动一分。
这种鲜活,这种闹腾,这种……生机勃勃,仿佛是他们对那个仍在昏睡中的人,一种无声又执拗的祈盼与等待。
用尽全力的活着,直至她归来。
……
花圃、练功房的墙壁:是的,我们都在用尽全力的活着。
(微笑)(微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