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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堵上一切,盗父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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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堵上一切,盗父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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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约,如同悬在心头的一块烙铁,灼烧着云初袖的每一根神经。府内的气氛依旧压抑,父亲的病情反反复复,未曾明显好转,但也未再恶化,只是终日卧榻,精神萎靡。母亲周氏强撑着打理内外,眼下的乌青愈发深重,但眉宇间除了焦虑,似乎也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期盼——那是云初袖种下的那根“救命稻草”在悄然生长。
福伯果然依周氏吩咐,开始着手处理那批问题绉纱。消息并未大肆张扬,但像云家这样的大家族,库房有什么动静,根本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很快,潞州商界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士便知晓了云家正在清理积压次品的风声。这无疑坐实了云家资金链紧张、处境艰难的猜测。
赵家那边暂时没了新的动作,像是在冷眼旁观,等待着云家彻底崩溃的那一刻,好上来分食最后的血肉。这种沉默的压迫,比直接的咄咄逼人更令人窒息。
云初袖按捺住所有的焦躁,表现得比以往更加安静、更加顺从。她甚至主动向周氏提出,近日心神不宁,想多抄写几卷佛经,为父亲祈福静心。周氏自然应允,还特意吩咐下人不要打扰五小姐清修。
于是,云初袖便整日待在静心斋的内室,焚香净手,铺开宣纸,一笔一划地抄写着《心经》。染秋偶尔进来添茶送水,只见自家小姐神情专注,字迹娟秀工整,不由心生敬佩,觉得五小姐真是至纯至孝。
只有云初袖自己知道,那墨香袅袅中,她的心绪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在计算着时间;每一个字成型,都仿佛在推演着计划的细节。她在等,等那个子时的到来,等忠伯的消息,等一个破局的契机。
终于,到了第三日的夜晚。天空无月,只有几颗疏星点缀在浓墨般的夜幕上,夜风格外凛冽,吹得窗纸呼呼作响。
云初袖早早打发了染秋去歇息,说自己要再抄写一会儿经书。她独自坐在灯下,心却无法像笔下经文那样平静。子时将近,万籁俱寂,只有更夫遥远的梆子声,一下下敲在寂静的夜里,也敲在她的心上。
时间到了。
她吹熄了灯,室内瞬间被黑暗吞噬。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寒风掠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类似石子落地的“嗒”声。
云初袖的心猛地一提!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摸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借着微弱的星光向外望去,只见院墙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动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出去,而是耐心等待。这是她和忠伯约定的暗号,一声响动代表他到了,需要确认安全后,她才能回应。
又等了一会儿,四周依旧寂静无声。云初袖这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裹着棉布的铃铛,轻轻摇了一下。铃声极其微弱,在风声中几乎难以察觉。
很快,那个黑影如同鬼魅般,敏捷地翻过并不算高的院墙,落地无声,迅速贴近了窗边。借着室内透出的微弱光线,云初袖看清了来人的轮廓,正是忠伯。他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短打,与平日祠堂里那个佝偻沉默的老人判若两人,虽然依旧能看出年纪,但身姿挺拔,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
“五小姐。”忠伯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夜风的寒意。
“进来说。”云初袖让开位置。
忠伯没有犹豫,身形一闪,便灵巧地翻窗而入,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显老态。他进入室内,立刻隐入最黑暗的角落,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云初袖轻轻关上窗,心脏仍在砰砰直跳。这是她第一次在如此隐秘的情况下与外人会面,紧张感让她手心沁出冷汗。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低声道:“情况如何?”
忠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筒,递给云初袖:“这是野猪岭古道的详细路线图,以及岭西‘灰岩集’的情况。老奴已亲自走过一遍,路虽险,但骡马可通。快则四日,慢则六日,可达灰岩集。那里确实有一处隐秘市集,多以物易物或使用金银,价格比潞州高出至少三成,且不问货源。”
云初袖接过竹筒,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查看,但知道此刻不是时候。她将竹筒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握住了救命稻草。
“人手呢?”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找到了三个。”忠伯言简意赅,“都是老奴早年过命的交情,身手不错,嘴也严。另外两个,需要银钱招募可靠的脚夫,老奴已有人选,但需定金。”
“需要多少?”
“招募两人,加上沿途开销,至少需一百两。购买骡马另算。”忠伯报出一个数字。
一百两!这对云初袖来说是一笔巨款。她所有的积蓄加上变卖首饰,也远远不够。但她知道,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银钱我来想办法。”云初袖没有丝毫犹豫,语气坚定,“最快何时可以动身?”
“若银钱到位,人员齐备,三日内即可出发。”忠伯道,“但五小姐,此事风险极大,一旦……”
“没有一旦。”云初袖打断他,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忠伯,云家已无退路。此事若成,云家可渡此劫;若败,后果我一人承担。”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忠伯沉默了一下,似乎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少女的决心。半晌,他沉声道:“既如此,老奴定当竭尽全力。另外,关于‘行商’之事……”
“我正要说此事。”云初袖接过话头,“母亲已让福伯处理那批绉纱。我的想法是,让你找的人,以收购次品绉纱的行商身份出现,明面上与福伯交易,借此机会将人手和部分骡马调入城中。交易完成后,立刻着手准备运输优质货物前往灰岩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忠伯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没料到云初袖能有如此缜密的连环计。他略一思忖,点头道:“此计甚妙!既可掩人耳目,又能节省时间。老奴会安排妥当。收购绉纱的银钱……”
“我会设法凑齐一部分,作为定金交给行商,以示诚意。不足部分,可约定货到灰岩集售出后结算。”云初袖早已想好对策。用这次品交易作为整个计划的开端和掩护,再完美不过。
“好。”忠伯干脆利落地应下,“五小姐还需何物?”
云初袖想了想,低声道:“我需要一种药,能让人看起来病重,但实则无害,药效过后即可恢复。”
忠伯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用意——这是为可能需要的“金蝉脱壳”或制造不在场证明做准备。他深深看了云初袖一眼,这位五小姐的心思缜密和未雨绸缪,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期。“三日后,连同路线图详解,一并奉上。”
“有劳忠伯。”云初袖郑重道。
“五小姐保重,老奴告退。”忠伯不再多言,身形一动,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出,融入外面的黑暗中,瞬间消失不见。
云初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湿。刚才那短暂的会面,耗尽了她的心力,但也让她看到了清晰的路径。
现在,她面临最大的难题:一百两银子,从哪里来?
她自己的积蓄远远不够。变卖首饰?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怀疑。向母亲求助?不可能,周氏绝不会同意她动用如此巨款去做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父亲书房的方向。父亲病倒,书房暂时封闭,但钥匙……母亲那里应该有一把备用。书房里,或许有父亲备用的应急银两,或者……一些可以暂时挪用、而不易被立刻察觉的东西?
这个念头极其危险,等同于盗窃。一旦被发现,她将身败名裂。但是,如果成功,云家或许就能赢得一线生机。这是一场豪赌。
“穷则变,变则通……”她再次默念着这句话。如今,她已身处“穷”境,不变,就是死路一条。
接下来的两天,云初袖一边继续扮演着抄经祈福的孝女,一边暗中观察着母亲的动向和周遭的环境。她发现,母亲因为劳累和忧心,每日午后都会小憩半个时辰,这段时间,贴身丫鬟也会在外间休息,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机会只有一次。
在忠伯离开后的第二个午后,天空依旧阴沉。云初袖确认母亲已经歇下,便借口要去厨房看看给父亲炖的补汤,悄悄溜出了静心斋。她避开人多的路径,绕到主院后侧,如同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摸到母亲卧房外间,果然看到周氏的贴身丫鬟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定了放在梳妆台上的一个小巧的梨花木匣子——那是母亲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她曾见过母亲从里面取出书房的备用钥匙。
时间紧迫,容不得半分犹豫。她如同一只灵巧的猫,迅速靠近梳妆台,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打开了匣子。里面果然放着几把钥匙,其中一把黄铜色的,正是书房钥匙的样式!
她迅速取出钥匙,将匣子恢复原状,然后立刻退出了房间。整个过程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却仿佛耗尽了她一生的勇气。
拿到钥匙,只是第一步。如何进入守卫相对更严的书房区域,并且找到她需要的东西?
她换上了一身丫鬟常穿的青色比甲,用一块布帕包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低着头,端着一盘早已准备好的点心,向着书房走去。她赌的就是府中近日人心惶惶,守卫难免松懈,而且她一个“丫鬟”打扮的人,只要不抬头,不那么引人注目。
果然,书房院外的护卫见她端着点心,只当是夫人派来给老爷送东西的(虽然云铮在主屋静养,但下人习惯性仍会往书房送些东西),并未仔细盘问,便放她进去了。
书房内静悄悄的,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墨香。云初袖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了几下,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迅速扫视书房。父亲的書桌,几个书架,一个多宝格……银两会藏在哪里?她首先排除了書桌的明面抽屉,那里不会放大量现银。多宝格上的古玩玉器价值不菲,但目标太大,无法短时间内不动声色地取走。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書桌后方,一个看起来像是装饰用的紫檀木矮柜上。这个柜子位置隐蔽,而且上了锁。直觉告诉她,这里面可能有东西。
她拿出那把黄铜钥匙,试了试,果然打开了柜门!里面没有银两,却整齐地码放着几封用火漆封好的信件,以及一个沉甸甸的、用锦囊装着的……印鉴?她拿起锦囊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巧精致的田黄石印章,刻着“云铮私印”四个字。
私印!云初袖的心跳再次加速。这枚私印,或许比一百两银子更有用!在某些场合,它可以代表父亲行使一定的权力,比如……从与云家关系密切、但并非云家直接控制的某个外围商铺或钱庄,支取一笔不大不小的款项?
这个念头让她既兴奋又恐惧。动用私印,风险比偷取银两更大,但操作得当,也更隐蔽,更不易被立刻追查。
她没有时间犹豫。她迅速将印章揣入怀中,将柜子恢复原状,锁好。然后,她像进来时一样,低着头,端着那盘根本没动过的点心,快步离开了书房区域。
回到静心斋,她立刻将印章藏好,换回自己的衣服,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淋漓。
她做到了。她拿到了可能撬动局面的关键之物。虽然手段并不光彩,但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她已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半天,她都在极度紧张和自责中度过。每一次门外响起脚步声,都让她心惊肉跳,生怕是东窗事发。
然而,直到夜幕降临,一切都风平浪静。母亲没有发现钥匙被动过,书房那边也没有任何异常。她侥幸度过了第一关。
现在,她需要尽快利用这枚私印,弄到忠伯所需的一百两银子。目标,她锁定在了城南一家与云家有生意往来、但由一位相对独立的掌柜打理的“汇通钱庄”。父亲偶尔会通过私印从那里支取一些不便走公账的款项。
又是一场冒险。
但此时的云初袖,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既然已经踏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否极,方能泰来。她相信,这看似绝望的困境之下,正孕育着转机。而她,就是那个要将转机,紧紧握在手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