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牌罚下》任难赋

1、死亡

　　听说人死前会有走马灯
　　顾清一直都不相信
　　但现在倒是希望有走马灯了
　　好让他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生命，有点盼头
　　氧气一点点的输送着，注射器里的药剂吊着他的命，24个小时被分裂成无数的碎片，却拼凑不出他完整的一天，一点也动不了，可能是之前忙惯了现在躺的很难受，但也没有任何办法，他现在恐怕是连坐都很难实现
　　今天窗外的鸟又叫了，也不知道能听几次了，说不出话只是看着病房的天花板发着呆
　　“醒了吗?”
　　也许这药是唬人的，他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大概全是靠这些管子和吊瓶吊着口气
　　勉强看了看，他的黑眼圈怎么又重了，好像是又瘦了吗?
　　想起来“真的会有人因为对方死了活不下去吗?”他笑着说怎么会，自己当时还有点生气，不过现在倒是希望他能说到做到，都现在这个时候了还让人担心，真是的，这次叫自己多久了
　　沉重的眼皮缓慢的开合着，感觉很久没有醒过来了
　　“我是许沉，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许沉，有什么想要的吗？”这个人是自己什么人来着，有点忘了，但今天好像更好了，想吃点东西
　　“蛋糕”喉咙有些干燥，不过还好嘴唇经常被水润湿
　　“什么?”床边的人立马附身贴近
　　“青……提”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开始想吃蛋糕，现在又想吃提子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不过对方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像是什么天大的礼物，好像是非常大的惊喜
　　“好”他立马打电话让人去买了青提，买了最大最好最甜的青提
　　“还有什么?”
　　“鸟”窗外两声鸟让他抬了抬头
　　本来有想要的东西，但好像现在又没有了，感觉逗他很有意思
　　因为那个人会满足自己所有的要求，是因为自己要死了吗?那也好，那也好，这个人是自己什么人来着?
　　“你……”
　　“怎么了”
　　“你……是谁”
　　他好像有点愣住了但也只是一瞬
　　“我是许沉”
　　“不……你是什么”不是这个意思，但他现在也摇不了头，只能简单说一个字，几个字，越简单越好
　　“是你的合法”他慌忙了起来，从桌子上拿来一本红色的本子
　　“你看”内页上有两个人的照片和显眼的红色印章
　　这是他们都结婚照
　　真不知道他慌什么，自己在这里不是吗?就好像是不愿意浪费一分一秒
　　“有个人说想见你，你想见吗?”他笑的一点也不好看，很勉强
　　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没说话，刚要离开去驱赶门口的人，却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拉了拉，如果自己走的再快一点就感受不到了，顾清甚至没抬手，只是用指甲轻轻夹起一点布料拉了拉许沉
　　“好”看许沉抿了抿嘴，但依旧满口答应下来，去开了门
　　“我一听到动静就会立马进去，你让他清静一次”关上门后，许沉一把揪起一个银发男人的衣领，尽管对方看起来有点萎靡不振但这不重要，如果不是顾清几天前同意，他连这条走廊都进不了
　　“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茉莉”当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过了一会，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银发紫瞳的男人，大概是alpha，长得很好看，他突然哭了起来，没有声音，只是眼泪滑过了脸颊最后落到了衣领上，随后渐渐打湿了
　　其实他也看不太清楚了，这只是他的联想而已
　　“你怎么这样了?”他走近了些，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你现在应该活蹦乱跳然后恨我的，这没有道理”要不是被人体改造，顾清就是个正常人，要不是被强制性转，他就不会对药物成分过敏，顾清就还有救。可没有“要是”也没有“如果”，再也回不去了，他最终还是错了
　　“你别走好吗?”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很平静又带些颤抖
　　但不知道为什么
　　好像在死亡面前，情恨已经不重要了
　　对方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你恨我就会好吗？”
　　如果人不跪在床边，这种视角是不会存在的，零碎的记忆告诉他自己好像也这么跪着求过别人，是谁已经记不清了
　　“不……”没有气力，没有脾气，他记忆里的顾清不是这样的
　　茉莉花香静静的在病房里铺散开，已经冬天了，顾清收到的花却全是上好的茉莉，甚至开的更好，也不知道在哪里找的，这些都被许沉罩在玻璃盒子中，这还是最近唯一一次闻到的茉莉花香，真是好闻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好像又睡了过去，很舒服，很温暖，自己的手被紧紧的拉着
　　再次醒来天又黑了，灯也熄了，只有许沉靠在病床边的栏杆上看着自己，看起来好像十分疲惫但也不闭眼
　　“醒了啊”许沉看起来很高兴
　　他总是不知疲倦的讲故事，明明知道不会得到回应，但也在他每一次苏醒的时候滔滔不绝的讲故事
　　好像讲的故事多一点，自己就能记起来似的
　　真是个傻瓜
　　是个人就应该去休息知道吗？
　　傻瓜
　　这么晚还在这守着，自己又不会跑
　　傻瓜
　　悬崖下的海水奔涌着，和夜晚融为一体，有种铺天盖地的感觉
　　许沉好像觉得只要自己的爱足够铺天盖地，足够浩瀚如烟，顾清就能好起来，他们就能好好的去结婚，顾清就能好好的穿上白西装，穿上大红嫁衣，自己就能光明正大的把他娶回家
　　而不是落得一个即将阴阳两隔，爱人即将病死的下场
　　事实证明幻想依旧是幻想
　　他错了
　　顾清没有好起来，也不会好起来了
　　“现在11:50了”
　　日光入夜了，病房熄灯了，连星星也没有，只有月亮还亮着，幸好还有月亮，今天的夜晚以至于不会太孤单，希望自己还有明天，没过多久便睡了
　　“我真的，好爱，好爱，好爱，好爱，好爱……好爱你啊”
　　“求你留下来好不好……”
　　顾清依稀听到有人在哭泣，依稀感觉有泪水打湿了自己的手
　　他觉得自己今天更好了些，好像马上就能出院了，马上就能康复了，但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怎么会呢？
　　怎么会好了呢？
　　不想死的人们都会这样想吗？
　　之前还以为病死是最好的结局了，但现在看来，病死好像也没有那么体面
　　睡不着，真是难熬至极啊，身体沉重的块垮了，月光从外面打进来，像梦似的
　　现在要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醒来一切都还没有变就好了
　　许沉别在哭了就好了……
　　因为突发情况，被紧急送往了抢救室
　　不知道等了多久
　　“手术怎…”见有人出来，其他人立即起身，跟着出来的还有覆着白布的病床，其他人看到只有许沉还在往手术室里张望
　　“顾清呢?”
　　可他怎么不知道，顾清很漂亮也很脆弱，就像是转瞬即逝的风，散了，散了……像他的名字一样“清”也是“轻”
　　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是吗?
　　他不信自己的爱人就静静的躺在那里，不会说话也不会笑了，盖了层白布，他不能理解人类的感情因为没有人教过他，但他明白顾清对自己来说很重要，非他不可，这种情感叫做爱，不求回报不为名利，最纯粹的东西
　　他没有哭，只是感觉身体被掏空了一样，他不信白布下的人真的就是顾清，直到颤抖的手不自觉的掀开那层布，眼前模糊一片，他以为是眼泪骗的他，可眼泪滑落后的世界却是真实的，看清了上面躺着的人后他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撑在床沿边久久没有起身
　　人们都说先苦后甜，先甜后苦，但很多人是苦了又苦，甜了又甜
　　“你们不能把他带走”许沉一把抓住床，他的顾清不会死，他是特a级实验体，他是永生的，不真实，很不真实，他明明找到了那颗心脏的可是，没有任何用啊……
　　他终于发现他如论如何也根本无法离开顾清
　　白布下的人，没了以往的鲜活，原来病死的人真的没那么体面，瘦的几乎成白骨，闭着双眼再也不会醒来“你醒醒啊…….我求你了”
　　他找到了他的备用心脏，只是他的培养皿是一个健康的孩子，顾清不同意
　　心脏移植必须要本人同意“我真的求你了，我不能没有你”他当时哭着求顾清，说自己不能没有他，求他接受这颗心脏，孩子也表示可以把心脏交给他，因为之前顾清的相救已经让他活了很久了“哥.…….求你了”他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他在晚上把人推进手术室，发现理论上和实际情况有出入，孩子的心脏太小了，还是适应不了他需要的强度，当他知道这件事后，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魄，从来不抽烟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一个人在医院的楼梯间不断的抽烟，身上总是一身烟味，却会在进病房之前换掉
　　他的爱人，好像走不出这里了，他自己也走不出今天这个晚上了
　　“不可以……”那时连说话都十分困难了
　　看着顾清这样，许沉就明白已经无力回天了
　　“哥，我求你了……真的”他把手握的很紧，怕下一秒顾清就走了
　　“….…我累了”月光强势的从拉紧的窗帘缝隙中闯进了房间，势必要带他走
　　他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搭在跪在病床边许沉的肩上
　　“哥......也…求你了..好不好，嗯?”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他真的活不下去了，太痛了真的，真的再也活不下去了
　　费德西斯想尽了一切办法，他有一瓶价值一亿美金的药，可以让实验体起死回生，可偏偏通过强制手段诱导为alpha的唯一副作用却刚好是对药里最重要的一项成分过敏
　　看到顾清后，对他来说就像是什么信念在一瞬间突然崩塌“不，你怪我好吗?我错了，清尘，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就这么死了，真的好不甘心啊，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空荡无声的病房内，许沉紧握着顾清的手“哥，你不是永生吗?你起来看我一眼好不好，我求你了……”他跪着看着白布之下的人“你是骗我的对吧”一定和上次一样，顾清一定会笑着跟自己说他是骗他的“我们不玩了好不好，别藏了，我认输了，我真的认输了，你别藏了…...我求你了”
　　“……我找不到你了”眼泪流不尽，温热的泪水流过他爱人怎么都捂不暖的手
　　“我们不玩了，求你了…求你了好不好”
　　一切办法都用尽了，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他们把世界上在医学领域最尖端的人全部叫了过来，甚至恢复了几年前被销毁的实验数据，他们有的是钱和资源，怎么就救不回来?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我真的不想死，你救救我好不好?”顾清有一次哭着对许沉说，恰好被过来的金月影听到了，他第一次看顾清哭的那么伤心“我还不想死，真的不想死……”等许沉好不容易让他睡着了以后，看见他一个人走到了洗手间，出来时正好迎面碰上
　　“他睡了”金月影带他走到了会议室
　　“我真的说不出口”许沉双眼猩红“我要怎么说……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顾清，会议室开了一夜的灯，不停的吐着烟圈，总是和所有人说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方法让哥活下去“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可他甚至问了拐卖人口和器官交易的人也全都没有
　　“好歹去休息休息”医生拍了拍他
　　好一会才听到“多看看，我就多看看，不会吵的”目不转睛的看着顾清的脸，许沉不得不承认再不好好看看，以后真的见不到了
　　他的一生注定要目送一个又一个的人离开，总要有个开端，但他没想到是顾清怎么会是他?一个和他一样本该永生的人，竟然是最早去世的
　　一想到以后可能会因为岁月的长河忘了顾清长什么样，他就连头都没抬注视着插着各种管子的顾清“我就看看....”医生不再劝了，出了门
　　许沉站起身凑近了床边，听着较均匀但微弱的呼吸，他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我爱你，很爱很爱，真的，哥别看我那么虚伪撒了那么多谎”他笑了笑“但我说过的话没有比这句还真的了”他摩挲着床沿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而如今，房间里静得让人害怕，他习惯性的把搭在外面的手放进了被子里自己要是再早点记起顾清，说不定...….
　　说不定他就不会为了钱把那瓶救命药卖掉，说不定哥就不会死
　　那句“我爱你”的场景还在眼前
　　“我…也…爱…爱你”床上的人怎么睡得着，病痛疼的他根本没有办法闭眼，不知道是因为是痛的还是那句“我爱你”泪水模糊了眼眶，顺着脸颊流落滴在了枕头上，警报声大作，顾清从来没有这么直白的说过，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医生，医生!”意识模糊了，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病床被推的很快，快到周围的景象都混做一团，快到耳边的风声，快到耳边再也没有嘈杂声
　　心跳停止
　　“死亡时间，9月19日，上午5时19分53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