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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竟相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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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吞没了最后的天光,漆黑的夜色里,雨声越发急促。
这时一道闪电从天边划过,劈开天幕,瞬间照亮了渡口,也照亮了跪在雨中的少年。
凌樾的声音在雨中有些飘渺,雨水混合着脸上未干的血迹,无声蜿蜒。林焕看着这样的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们相处十几载,而他现在竟然因为别人一句无中生有的话,就忤逆自己,怀疑自己,甚至逼迫威胁自己。他当真以为拦在这里自己就会投鼠忌器,放过姜维吗!
简直愚蠢!姜维今日,非死不可。
林焕冷着脸,再次抬起剑。这一次,他的剑尖直指跪在眼前的凌樾,说出的话语比剑锋更冷:“你是想给姜维陪葬?”
听到这话,少年身躯明显一震,可脊背却挺的笔直,不闪不避由着那冰冷的剑锋刺来,当即他白皙的脖颈绽出一道血痕。
陪葬吗....
他不想给任何人陪葬,可更不想任何人因他而受牵连。
凌樾跟随林掌柜多年,对他的性情也算了解,他深知此时万万不该再次开口,可语气却是十二分的坚决,话落之际更是字字铿锵有力。
“请掌柜开石!”
少年仰起头来,满目痛色快要溢出眼底:”我死不足惜,可大千不是.....”
“请掌柜开石!我愿自请忤逆之罪。”
想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何曾被人逼迫至此。他收起剑来,左手凝气,向前推出一掌,
可跪着的凌樾却依然不闪不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只静静地注视着林焕出掌的动作,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那大手曾教过自己使剑,握着自己的手临过字帖,还会在中秋节给自己做梅花饼,....往事已矣。
就在林焕的掌风即将触及凌樾时,他却猛地收住了力。
离他掌心不到一拳之距的,是凌樾布满伤痕的胸膛,他忽然想起了顾惜的话,
“他心脉受损离死不远了。”
看着少年倔强的眉眼,无边怒火竟也渐渐熄灭,空荡的当下涌起的是深深的愧疚与细密的心疼,可能还有悔恨。
他手腕一转,掌心向上摊开,明明眼中依稀可见心疼,可出口的话却不减冷漠:“拿来”。他知道这留影石十有八九是姜维的把戏,但终究还是选择成全。
凌樾没想到林掌柜突然松了口,怔忡片刻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将留影石放入对方掌心。
林焕接过晶石,指尖凝起一缕灵力往里注入,灵力入石后顿时光芒大盛,点点光芒慢慢汇聚一处搭造起一个朦胧的场景,在场众人如被拉入一场幻梦之中。影像之中各色事物光芒缭乱,可一应触感却很真实,甚至连风中飘着的桂花香气都醉人依旧。
八月深秋,不醉楼院中的桂花树已是大盛。
微风过处,碎金般的花瓣簌簌飘落,这些黄色小花打着旋儿各自飘零四散,一些落在了地上,一些落在了一个清秀少年的肩头。
那少年生得稚气未脱,本该执着书卷和算盘的手此刻却死死攥着衣摆,趴在地上,,磕磕绊绊地颤巍出声:“掌柜的,求您....求求您救救樾哥,他快不行了!”
是大千!
他回去了,也见到了掌柜,还求他....来救自己。
看到这里凌樾的眼眶已红成一片,清亮的眼眸中隐隐有泪光闪动,他紧紧抿住双唇,试图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可终还是情难自禁地弯了弯嘴角。
他这又是何苦,他不是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吗....
心中波澜还未及平息下来,只见留影中林掌柜已缓缓蹲下身来,为大千温柔地擦拭起泪水。眼见少年哭意渐止,那手却没有离开,而是慢慢滑过湿润的面颊,最终停在了细白的脖颈间。
突然——
那手猛地收紧,扼住了少年的咽喉!而后掐着大千的脖子将他慢慢提起,那手骨节根根分明。
大千没有挣扎很久,林掌柜下手很快,只一用力就掐断了他所有生机。待一松手,大千单薄的身子就如断线的纸鸢,落的很轻、也很慢。
凌樾的眼睛越睁越大,画面带来的震惊让他微微张开了口,那个熟悉的名字卡在心间已经来不及再唤出声。身体的反应远比意识更快,他慌忙着踉跄爬起,朝着大千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伸长双臂想要接住从空中坠落的身影,却只能穿光而过,点点流光从他周身擦过,从他指缝溜走,空荡得、轻柔得......如同跌入一场虚妄的幻梦。
这留影不过是由灵光构建而成的虚幻影像,他却忘的一干二净。
大千重重跌在地上,荡起一地碎金香粉。随着最后一个画面的定格,点点流光开始从大千的身体离开、逸散,整个留影场景开始逐渐瓦解,消散.....
留影石的回放已经结束,众人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却有什么好像变了。
细雨像是斩不断的丝线越下越密,八九个人站在雨中,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安静极了,显得雨声越来越大。
最终还是姜公先有的动作,他踱步走到凌樾面前。
那少年正失神地盯着自己的 ‘双手’,眼神失焦,一派颓丧模样。姜维俯身蹲下,将他揽在怀中,动作很是轻柔,只一下下地抚摸着他的湿发,却什么都没说。
长久的死寂后,凌樾的声音如冰刃般划破空气:“你怎么会有这个?”
他慢慢从姜公怀中离开,抬眸紧紧盯着他,冰冷的眼睛似是寒冰万里,脸色也是从没见过的愤怒至极的紧绷。
“你忘了吗,我说过要去救你,自然派人一直盯着地牢”,姜公抬手拨开他眼前的一缕头发,接着道:“我的人那日看到有狱卒往不醉楼去便跟了上去,这便是他带给我的”。
姜公说完,凌樾再不看他,转而慢慢起身,反手抽出姜维腰间佩剑。剑刃与剑鞘摩擦发出刺耳的长鸣,在雨声中格外清晰。
少年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林掌柜,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自己在做什么....凌樾,你在做什么?
他是家人,是师父,是恩人,他养育你这么多年,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想,杀了他吗?
你想弑父、弑师!....你怎么敢!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可他的脚步却停不下来,
林焕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凌樾,眼神复杂。
姜维果然是有备而来,自己还是大意了。他既能调动顾惜,想必也安排了其他的杀手,再拖下去只怕是还要生些变故。倒不如先制住凌樾,在场其余的这些人倒也不足为惧。
心下有了决断,林焕便主动朝凌樾走去。凌樾见他走来就止住了脚步,停在半米开外的地方,握着剑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昭示着他尚未准备就绪的心情。
见他离自己这么远林焕只得继续往前走,可这时凌樾却向后退了一步。就这一步让林焕已经抬起的脚直接停在了半空中。
也是,在这小子眼里,现在的自己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林焕定了定神后再次抬起脚向凌樾走去,不过两三步就到了他的身前,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了少年的肩,方才开口:“许多事不能单凭眼睛去看,还要用心去看。”
话一说完,林焕便作收手之态,可就在这时,他却并指成刀,骤然发力直劈凌樾后颈!
哪知凌樾竟早有防备,他将剑一转,用剑柄横击撞向林焕小臂,林焕手臂一痛便立时消了攻势。
但林焕应变极快,反手挥剑,寒光闪过已在凌樾小腿划开一道深痕。少年闷哼跪地,全靠左手长剑支撑才未倒下。
他刚一跪下,林焕足尖点地,一个闪身掠过他的身侧,就朝不远处的姜公杀去。如此近的距离,只要林焕的剑不会跑偏,姜维断无生还的可能。
而林焕的剑当然不会偏,他修剑道已有百年。
姜公带来的六个侍卫见主人有危险,赶忙前去策应,可奈何林焕是修者,不过打出一道灵力,就将他们全数震飞。眼见就要得手,林焕这时却忽觉后背一凉,一股杀意从他身后袭来,很快、很冷。
难道是顾惜去而复返?
慌乱中他当即半路止住攻势,强硬回身向身后偷袭之人出剑,可待他看清来人后才发现哪里有顾惜的影子,只有凌樾....
袭击他的人——是凌樾。
可还未及安下心来,他便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的剑已经快要刺到凌樾。
如此近的距离,剑势根本不及收回!可迎面而来的凌樾却浑不在意,竟是不闪不避地迎着他的剑锋而来,恍惚间他看出了点玉石俱焚的感觉。
凌樾心脉已损,万万受不住这一剑!
当即他不再犹豫,执剑的手瞬间聚灵,涓涓的水灵之力裹住剑身的一刻,只见闪着寒光的长剑竟霎时间寸寸断裂,化为一堆碎片。
而与此同时凌樾的剑也顺利地刺入了林焕的身体,一没到底。长剑从他左侧的脊背后穿出,鲜血将整个剑身尽数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