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方程式》石月泉花

6、回忆

　　记得陈序是高二上学期转来的。
　　九月的一个闷热午后，他抱着书包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
　　班主任把他安排在江勉旁边的空位。他坐下时带来一阵清爽的香气，让他莫名红了耳根。
　　那时的陈序安静内向，常常对着数学题皱眉。有一次他整整一节课都在解一道几何题，江勉忍不住在旁边草稿纸上写下辅助线的画法。陈序惊讶地看向他，眼睛亮亮的：“原来还可以这样！”

　　从那天起，江勉和陈序成了朋友。陈序会给江勉带他妈妈做的曲奇，江勉会帮他整理数学笔记。有时自习课太安静，江勉甚至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能数清他低垂的睫毛。
　　那些瞬间，江勉的心就像被阳光晒过的棉花，柔软得不像话。

　　有一个周五，放学后江勉和陈序留在教室值日。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靠得很近。陈序突然说：“江勉，你是我在这里最好的朋友。”

　　江勉看着他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那份隐秘的心事。但最终他只是笑了笑，把悸动咽回肚子里。

　　那些温暖的片段，如今回想起来都带着尖锐的刺痛。

　　那是个闷热的周五，空气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放学后，江勉把陈序约到实验楼后的梧桐树下。蝉鸣聒噪，他的心跳比蝉鸣更响。

　　“陈序，我...”
　　话到嘴边又卡住，手心全是汗。
　　陈序疑惑地看着江勉："怎么了？"
　　“我喜欢你。”
　　终于说出来了。
　　江勉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

　　长长的沉默。当他鼓起勇气抬头时，看见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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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恶心。”
　　陈序后退两步，像是怕被江勉传染什么病菌，“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第二天，江勉刚走进教室，就感觉到异样的目光。
　　黑板上用红色粉笔写着大大的“死gay”，旁边还画着不堪入目的图案。男同学李恒站在讲台上，用教鞭敲打着黑板：
　　“让我们热烈欢迎江勉同学，我们班的同性恋！”
　　全班爆发出哄笑。江勉站在原地，像被剥光了衣服示众。而陈序就坐在他的位置上，低头玩弄着橡皮，始终没有看江勉一眼。

　　从那天起，陈序成了霸凌江勉的急先锋。好像只有用最恶毒的方式伤害他，才能证明他的“正常”。

　　“装什么装。”
　　学校旁的一栋小路上，江勉被一堆人猛地推倒在地，陈序冷笑着，“同性恋都这么娇气吗？
　　周围响起哄笑。江勉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陈序却突然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以李恒为代表的几个人抢过江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扔进水坑。课本、笔记、外婆跑很远买来的钢笔，全部泡在污水中。
　　“让你长点记性，”陈序把空书包甩在我脸上，“离我远点。”
　　江勉蹲在地上，看着水坑里漂浮的纸页，第一次理解了什么是绝望。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江勉慢慢把课本收进书包。盛淮走过来，单肩背着包：“要一起走吗？”
　　江勉犹豫了一下。在城南中学，放学后的时间是最难熬的。陈序总喜欢带着一群人跟在他身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侮辱性的话。有时他们会抢走江勉的自行车钥匙，有时会故意把他推搡到路边的水坑里。
　　“好。”江勉说。

　　“我看了你高一比赛的录像，”盛淮说，“市决赛那场，你的三分球很厉害。”
　　江勉愣住了。
　　那些他以为早已被遗忘的荣耀，原来还有人记得。

　　“现在为什么不打了？”他问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江勉看着远处昏暗的篮筐，突然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他。
　　关于陈序，关于那些痛苦的回忆，关于他为什么再也碰不了篮球。
　　“因为...”江勉深吸一口气，“一些不好的回忆。”
　　盛淮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转学前的最后一天，江勉把所有课本都扔进了校门口的垃圾桶。那些写满侮辱词汇的书页，那些被撕碎又小心翼翼粘好的笔记，他都不想再看见了。

　　第二天体育课，当盛淮又一次把篮球传给我时，了勉没有像往常那样躲开。他试着运了两下球，手感有些生疏，但身体还记得每一个动作。起跳，抬手，手腕轻轻一抖——篮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好球！”盛淮的声音带着笑意。
　　场边的黄丹青和许乔在鼓掌。江勉看着他们真诚的笑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不是所有的善意都带着目的，不是所有的靠近都会带来伤害。这个世界很大，总有人会为你的精彩喝彩，而不是因为你的不同而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