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望》灵宁弦

4、摩托车后座的风声

　　优生帮扶计划在一种诡异的默契中，不温不火地进行到了周五。
　　具体表现为：林未晞依旧会在早读时，把勾画好的重点资料放在中间线；
　　沈溯依旧会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推回去，但推的距离，从最初的十万八千里，缩短到了“近在咫尺却绝不触碰”。
　　进步微小，但存在。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临近放学，教室里弥漫着一种躁动的气息。
　　窗外雨停了，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来，像是给憋闷了一周的世界开了条缝。
　　班主任老陈突然探头进来：“林未晞，来办公室一趟，办一下你的学籍转入后续手续。” 林未晞应了声，收拾好书包，起身离开了教室。

　　她这一走，后排角落的空气仿佛都流通了不少。沈溯依旧趴着，但没过几分钟，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坐直了身体。
　　他看了眼旁边空着的座位，又看了眼窗外的好天气，突然觉得教室里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他踢开椅子，拎起根本没打开过的书包，也从前门晃了出去，目的地不明。

　　林未晞在办公室里对着厚厚的表格打了半天勾，签了好几个名字，终于办完了所有手续。
　　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时，夕阳已经把天空染成了暖橙色，空气里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她深吸一口气，朝着校门口走去。这个时间点，公交站肯定挤满了人。

　　刚走到校门口那棵大香樟树下，一阵熟悉的、嚣张的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
　　她下意识抬头，看见沈溯骑着他那辆黑色的摩托车，一个利落的甩尾，停在了她面前。
　　他单脚撑地，摘下头盔，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点乱，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一如既往地有点懒，又有点拽。
　　“喂。”他开口，声音混着引擎未散的余音，有点哑。
　　林未晞停下脚步，看着他，没说话，眼神里带着询问。

　　“手续办完了？”他问，语气像是随口一提。
　　“嗯。”
　　“这个点，”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公交站乌泱泱的人群，“挤上去得变成照片。”
　　林未晞看了看确实堪比沙丁鱼罐头的公交车，没反驳。
　　“顺路。”沈溯把另一个头盔递过来，动作随意得像递一瓶水，“上来吧。”
　　“不用了，我怕你技术不好。”少女抬眸，眸子凉得像南城的雨水。
　　“不用质疑我的车技，我天天开。”少年理所当然道。

　　林未晞看着那个黑色的头盔，又看看沈溯那双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眼睛，犹豫了大概三秒。她想起那个词汇本上的摩托车涂鸦，想起他推过来的习题册，还有那句“吵死了”。
　　“……谢谢。”她接过头盔，有点笨拙地往头上戴。头盔有点大，带子也不知道怎么扣。
　　沈溯看着她折腾，觉得莫名其妙有点萌。长腿一跨下了车，伸手过来，三两下帮她把卡扣调整好。他的手指偶尔擦过她的下巴，有点凉，动作却意外地熟练利落。
　　“抱紧。”他重新坐上车，只丢下两个字，发动机再次轰鸣起来。
　　林未晞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抓住他校服外套的两侧。

　　摩托车像箭一样窜了出去。风瞬间呼啸着灌满耳朵，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林未晞第一次坐摩托车，紧张得下意识闭上了眼，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揪住了他腰侧的衣服。
　　“怕就别睁眼。”前面传来沈溯的声音，混在风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
　　林未晞没吭声，但过了一会儿，还是慢慢睁开了眼睛。夕阳的金光洒满街道，风吹起她的发丝，有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她看着前方少年宽阔却略显单薄的背脊，校服被风鼓动，贴上又扬起。

　　在一个红灯路口停下，沈溯忽然侧过头，音量不高，但足够她听清：“那个涂鸦。”
　　“什么？”
　　风声太大，林未晞没听清。
　　“vocabulary 最后一页，”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画得怎么样？”
　　林未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小摩托车。她看着他的后脑勺，回答：“还行。就是轮子有点歪。”
　　沈溯笑了一声：“这叫抽象派。”
　　绿灯亮起，摩托车再次启动。这次，林未晞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很快又被风吹散。

　　车子在她家小区门口稳稳停下。林未晞摘下头盔还给他，额前的碎发被压得翘起一撮，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谢谢。”她整理着头发，又说了一遍。
　　“嗯。”沈溯接过头盔，随意挂好，目光在她那撮不听话的头发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拧动油门。

　　驶出不远，红灯亮起。沈溯单脚撑地，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清瘦的身影已经走进了小区大门，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好像还拿着…那本破词汇手册？
　　他转过头，看着倒计时的红灯，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啧，麻烦。 ——是有点麻烦。尤其是看到她头发被头盔压翘的样子，和平时那副冷静过头的模样反差太大，居然…有点说不清的顺眼。

　　绿灯亮起。他猛地拧动油门，摩托车加速离去，仿佛想把这片刻的纷乱思绪甩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