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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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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影片播完,坐在地毯上的凌安长长地叹了口气,果汁盒见底,他把沉积在底部的果肉渣倒进了自己的杯子,边起身走向冰箱边问:“想不想喝点热乎的,我冲杯可可?或者,家里还有豆浆粉。”
“都好,可可吧。”章淳随便地做了选择,随后问:“凌秘书的家庭很幸福吧?”
伸向冰箱上层可可粉的手一滞,凌安不解:“为什么这么觉得?”
“嗯……就是感觉。”暖黄色的T恤还是那样柔软,盖着毯子侧躺在沙发上的章淳语速很慢,透露着一股困意:“硬要说的话,性格、生活习惯,还有你工作的态度,很积极、很开朗、很乐观。”
这一串的点评莫名有点搞笑,泡出的可可来也温热又香甜,支起一点身体来,章淳接过被递来的一杯,问:“你笑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算幸福,但我觉得我的家庭,应该还算是幸福的吧。”
落地窗隔绝了雨声,影片的片尾曲播完,房间里陷入了寂静,章淳双手捧着陶瓷杯,视线从房顶扫过,道:“双亲和睦、长友幼恭,就算幸福了吧。”
凌安捏着杯把,盘腿坐回地上:“这标准有点高吧。”
“这还算高吗?”
“我不知道,像电影里那样,很多人都想逃出自己的家庭。”
章淳点点头,不明所以地接了一句:“或许吧。”
“我的家庭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嗯哼?”
凌安措辞了一下,答:“六岁的时候,妈妈和我的生父离婚,带着我去了意大利,认识了我爸爸,他们组建了家庭,之后也没有其他孩子,我们就这样,一个简单的三口之家。”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意大利语讲得那么好。”
“是有这个缘故。”
“那为什么又回B市读大学呢?”
雨夜闲聊,两人坐得很近,回家后,凌安用发夹夹起了额前的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从沙发上俯瞰,可可杯里升腾的热气在他眉眼间散开,绝对的美景。
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让人觉得他俩也是相识很多年的旧友。
窗外月色幽微,偶尔透过窗上的水痕,能看到短暂拨云而出的一轮满月。
“我妈妈的老家在B市。”凌安讲得是实话,尽管其实所保留:“在这里我度过了很快乐的四年。”
可以隔着那道小小的玻璃门,“陪”章淳度过每个月易感期的四年。
“还有很多朋友,毕业这么多年,还保持着联系。”
“嗯,”凌安点点头,垂下的眼神却有些黯淡,“是吧。”
两掌中心的热意被妥帖地留存着,两人都浸在甜味的热气中。
难得有凌安提问的时候:“章淳总呢?以后,想要组建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好问题,我得想想。”
这场秋雨连连绵绵,一直从这周末下到次一个周三。
温度一日日地降下去,却偏偏赶在章淳易感期的前一天,雨停了,气温又反升了一些。
Alpha对周围环境感知最敏感的时间就是这时,在公司素来衣冠严整的章淳,脱了纯羊毛质的外套,只穿衬衫,还是感到一阵燥热。
舌下含片的舒缓剂吃过也还是不见效果,前所未有地,在体内信息素向外寻求出口的急躁中,他感到一阵渴望。
无法言说。
隐约是对某种气味,强烈的渴求。
内部招聘的推进格外顺利,这日是初筛过简历后的面试,仅此一轮。
一进会议室,凌安便看出章淳状态有异,无奈人多眼杂。
直到下班时间前,却也未收到章淳的消息,凌安在秘书处与诸位下班的同事告别,直到外面天彻底黑了下来,他从内部电梯上楼,敲响了章淳办公室的门。
里面的灯亮着,说明有人。
可迟迟没有回应。
花香溢出玻璃门框,站在门外的凌安担忧地频频蹙眉。
大学时,他就是像这样,被隔在玻璃门外,对里面昏睡的章淳,无能为力。
再次敲门后几秒,凌安不再等待,果断推门而入,扛着昏睡的章淳回了家。
服用了过量舒缓剂的章淳晕倒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最先恢复的是嗅觉,他在一片漆黑里,再次闻到了那股熊熊烈火燃烧过整片森林后,产生的过量香草醛、愈创木酚的味道。
中学的自然生理课上,A校和O校的学生会有专门的课程,各类信息素气味分门别类地被制成香氛,装进小瓶子里,供学生闻嗅、识记,用以提前了解可能会遇到的信息素类型,及其称呼。
这种味道,初闻会感到极强的侵略性,可却不像焦油、苯酚类那样刺鼻,仔细品味,便能感受到其中带着一点香料感,甚至甜味的烘烤之意,侵略性骤然消失,他没有在那些晶莹透亮的玻璃瓶里闻到过。
但书本上确有记述,是作为顶级掠食者,大约是S级Alpha中的极少数,才会拥有的味道。由于太过稀有,几乎在日常生活中不会接触到,甚至不被列入考核的范围。
章淳却在不经意间记了下来,他只是一个B级的Alpha,甚至自己的信息素气味,还是Omega里才常见的花香,这带给他一点羞耻感,尽可能地隐藏,不愿在他人面前暴露此事,却又倒霉地患有信息素控制障碍……
身下是还算熟悉的床单,手指抓在上面,感到一阵绵软的下陷。
再睁开眼时,易感期的症状已经无影无踪。
“早。”和上次一样,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样,凌安端着咖啡壶,对他打招呼。
章淳看见那人身上深蓝色条纹的T恤,才低头打量自己,修身立整的西装已被换成了舒适松垮的那件T恤。
淡淡的Chanel No.5,仿佛昨夜那股燃烧物的味道只是错觉。
“早。”章淳还是先打了招呼,话锋一转,道:“凌秘书,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哦,”那边正在冲泡咖啡的凌安系着围裙,答话避重就轻,“昨天晚上,是我想着快到您的易感期了,但您又没发消息给我,下班后我就去了您了办公室——”
“显然不是这件事。”
今早的早饭很是丰盛,不光有之前做过的Bikini三明治,还额外有一份早起熬好的肉粥,软烂的鸡肉趴在鲜白的粥上,蒸熟的南瓜、萝卜,还有一颗新鲜透亮的番茄,被切成小块,摆在盘中,鲜红饱满,很是漂亮。
厨房里的凌安态度轻松,随口一问:“那是什么事?”
嗤笑了一下,坐进了餐桌,章淳双手抱臂,抬眼,问:“凌秘书是Beta,对吗?”
“嗯,对。”
“昨夜,我醒来过一次,我很肯定,那时房间里有很浓的安抚信息素。”
“呃……”
“我易感期一般会持续三天,今天本该是第一天,但已经完全没有症状了。”章淳摆明了不是好糊弄过去的:“凌秘书不会要告诉我,Beta也可以释放安抚信息素,且对Alpha奏效吧?”
凌安手上的工作没停,看似在专心备菜,实则第二个番茄已经在菜板上被剁成了碎块。
此刻谎称自己是Omega绝对是下下策。
清早在房间里喷了足够量的信息素气味去除剂的凌安,还在为自己早早备好万全之策窃喜。
当下却实在没什么好的方法,只能任由案板上的番茄流出无辜的汤,滴滴答答,顺着菜板流进了水池。
“上一次,我在你家门口晕倒时,也在你家里闻到过这个味道……”
那边的章淳进一步施压。
不是凌安不愿意装Omega,是实在难以自圆其说。
甜美温柔的香草味Omega遍地都是,可火熏火燎的香草醛Omega,仿佛把全世界花草、果木乃至森林都焚烧殆尽后的味道,放在Omega身上,怎么也说不通。
再加上章淳的厌O症,其实从大学起,就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凌秘书,坦诚是很重要的品质,对吗?”章淳甚至站起身,朝他步步走来。
回上章淳的眼神,鬼使神差,凌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还带了一声“嗯”。
缓慢的步伐像凌迟的刀,手里的番茄汤在案板上流出艳红色的液体。
那日面试,凌安几乎是当场就拿下了机动岗的位置,毋庸置疑,何秘书长甚至还为求稳妥,还额外争取到了HRBP的关键一票,最终全票通过,力压一众竞选者。
作为候选人,他本身的优势也足够明显:多年积累的海外工作经历、多语的优势等等。对未来自己与岗位的同步成长和规划也足够清晰,处处体现着章淳一再强调的“进取心”。
因为不需要交接工作,所以岗位调动格外容易,机动岗的工作将从选址考察开始,便要和老板同步办公地点,甚至同吃同住。
下雨的那晚,章淳说,自己将来也想要一个简单的家庭。
早上醒来可以见到伴侣和孩子,共进早餐;晚上能一起吃晚饭,看书、电影。偶尔周末能一家几口去近郊旅行。
最重要的,是可以一起去钓鱼,出海,或者岸钓。
尽管他一次都没去过,但那确是他向往的。
自由的海风,咸咸的空气。
横着走的小螃蟹,会用头互相顶撞打架的水母。
十几年前,章淳便表达过这样的愿景,只不过那时是用文字,写在信纸上,飘洋过海,到了错误的目的地。
最终落在了凌安的手里。
“凌秘书,可以请你解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