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长明》》俞栖迟

23、第二十三章 永恒星辰

　　一月的尾声，城市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风雪。窗外，世界被裹在一片死寂的白中，连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沐河醒来时，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连续数周的失眠与焦虑，在这一天早晨忽然消失了。他坐起身，看着身边仍在熟睡的临星，目光细细描摹着那张他爱了一生的脸庞。

　　他轻轻起身，没有惊动临星。走进厨房，他准备了两人份的早餐——临星最爱的煎蛋卷，配上新鲜榨取的橙汁。他在餐桌中央摆上那束已经开始凋谢的向日葵，然后坐下，等待。

　　当临星醒来，发现早餐已经准备好时，眼中闪过惊喜：“你今天感觉好些了？”

　　沐河微笑点头：“好多了。像是风暴终于过去了。”

　　他们共进早餐，沐河吃得比往常多，甚至还说了几个轻松的笑话。餐后，他主动清洗了餐具，动作从容不迫。

　　“我今天想去画室完成那幅画，”沐河擦干手，对临星说，“《归途》系列最后一幅。”

　　临星注视着他，眼中既有欣慰也有挥之不去的担忧：“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沐河摇头，笑容温和，“我想独自完成它。这是...我必须要独自完成的事。”

　　临星上前拥抱他，沐河深深回抱，将脸埋在临星肩头，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个气息永远铭记。

　　“我爱你，临星，”他轻声说，“从始至终。”

　　“我也爱你，永远。”临星吻了吻他的额头。

　　沐河转身走向画室，步伐坚定。在门口，他回头看了临星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解——有爱，有歉意，有告别。

　　画室的门轻轻关上。

　　临星在原地站了片刻，心中莫名不安。他告诉自己，这是沐河好转的迹象，不该过度担忧。他收拾好厨房，准备去警校处理一些工作。

　　上午十点，临星接到陈锐的电话。

　　“我查到了寄送包裹的源头，”陈锐语气急促，“是林琛的一个远房表亲，他似乎想通过刺激沐河来报复。我已经派人去接他了。”

　　临星的心猛地一沉：“我这就回家。”

　　“别急，沐河现在很安全，我们...”

　　但临星已经挂断电话，抓起外套冲出办公室。外面的雪下得更大，能见度极低。他发动汽车，轮胎在积雪中打滑。

　　一路上，他不断拨打沐河的手机，无人接听。

　　不祥的预感像冰水一样浸透他的全身。

　　画室里，沐河完成了他的最后一幅画。画面上，两个男孩手牵着手，站在璀璨的星河中。他们的身影逐渐化为星光，与宇宙融为一体。右下角，他签下自己的名字，并在旁边画了一颗小小的北极星。

　　他放下画笔，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旧药瓶。里面不是安眠药，而是他数月来一点点积攒的各种处方药。

　　他坐在画架前的椅子上，目光扫过画室里每一幅作品——那些光明与黑暗，痛苦与希望，都是他存在过的证明。

　　最后，他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轻声低语：

　　“爸爸，我来找你了。”

　　然后，他闭上眼睛，永远地。

　　临星的车在公寓楼下急刹。他冲上楼，用颤抖的手打开门。

　　“沐河！”他呼喊着，冲向画室。

　　画室的门没有锁。他推开门，看到的景象让他的世界瞬间崩塌。

　　沐河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他的头微微偏向一侧，嘴角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在他面前，是那幅刚刚完成的画作——星光灿烂，两个男孩永远携手于星河之中。

　　药瓶滚落在地，已经空了。

　　“不...”临星跪倒在地，爬向沐河，将他冰冷的身体拥入怀中，“不，沐河，不...”

　　他疯狂地拨打急救电话，对着话筒语无伦次地求救。但在内心深处，他知道已经太迟了。沐河的身体已经冰冷，脉搏早已停止。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雪日的寂静。

　　沐河的葬礼在一个晴朗的冬日举行。天空是那种罕见的、冰冷的湛蓝，仿佛沐河画作中的色彩。

　　葬礼没有对外公开，只有最亲近的朋友和同事出席。陈锐、张医师、艺术学院院长、李文渊、徐女士，还有沐河的学生们。林小雨代表同学们献上了一束白色的百合，哭得几乎站不稳。

　　临星站在墓穴前，面无表情。他穿着黑色的西装，胸前别着那枚北极星胸针。当沐河的棺木缓缓降入大地时，他没有流泪，只是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之后，人们在沐河的画室发现了他留下的信件和遗嘱。他将所有作品捐赠给市立美术馆，版税收入设立了一个帮助创伤幸存者的基金会。留给临星的，是那幅最后的画作，以及一封印在朴素信封里的信。

　　“亲爱的临星：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终于找到了安宁。请相信，这不是你的错。你给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我没能牢牢抓住。

　　记得我们童年时看的星空吗？你说北极星永远在那里，为迷途者指引方向。这些年来，你就是我的北极星。但有些旅程，必须独自完成。

　　我太累了，临星。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灵魂的耗竭。每一天都像在黑暗中摸索，而我已经失去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请替我看看未来的星空。替我完成我们曾经梦想的旅行。替我好好地活下去。

　　我爱你，从那个星空下的夜晚开始，直到永恒的尽头。

　　你的沐河”

　　临星读完信，将它轻轻贴在胸前。这一次，泪水终于落下。

　　岁月流转，城市变迁。临星一直住在那个充满回忆的公寓里，沐河的画室保持原样，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他成为了警校最受尊敬的教官，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警察。他创立了针对心理创伤受害者的专项救助计划，以沐河的名字命名。

　　每年的一月三十日，他都会去墓地，在沐河的墓碑前放上一束新鲜的向日葵。他会坐在那里，轻声讲述一年来的变化，就像沐河从未离开。

　　他终身未娶。有人问他为什么，他只是淡淡一笑，不作回答。

　　多年后的一个冬夜，年迈的临星再次来到那个湖边。星空璀璨如昔，北极星在北方坚定地闪烁着。

　　他展开沐河最后的画作，将它轻轻放在湖面上。画纸漂浮片刻，然后缓缓沉入黑暗的湖水。

　　“我遵守了承诺，沐河，”他对着星空低语，“我好好地活过了。”

　　他抬头望着满天星辰，仿佛看到两个男孩的身影在星光中微笑，手牵着手，永不分离。

　　“等我，”他轻声说，“不会太久了。”

　　北极星在夜空中静静闪烁，见证着人世间所有的爱与失去，相聚与别离。在永恒的时间长河中，有些灵魂注定会重逢，就像星辰终将回归属于它们的轨道。

　　而在无尽的星河深处，沐河终于找到了他的安宁。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