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遥见夏》渡边悠

44、醋王顾知遥

　　那盆其貌不扬的“青星美人”最终被放在了林见夏宿舍的窗台上。她每天都会给它浇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叶片，偶尔还会拍照发给顾知遥，汇报它的“成长情况”。

　　夏天见呀：「【图片】看！小青青好像长大了一点点！」夏天见呀：「我今天给它晒太阳了！是不是看起来更精神了？」

　　顾知遥的回复依旧简洁。

　　G.：「嗯。」 G.：「水别浇太多。」

　　她看着照片里那盆绿油油的多肉，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林见夏摆弄它时专注又可爱的样子，以及……那个叫周屿的学弟温和的笑容和那句“很可爱”的评价。一种难以言喻的烦闷感，像春日潮湿的空气，黏稠地附着在心间，挥之不去。

　　她试图用理性分析这种情绪。周屿只是植物社的普通成员，他的推荐基于专业知识，他的态度礼貌得体。林见夏选择哪一盆多肉，本质上与她无关。这一切都符合逻辑，没有任何问题。

　　但情感并不遵循逻辑。

　　她发现自己开始更加留意植物社的活动通知，留意周屿是否会出现。她去图书馆时，会下意识地扫视经院学生常坐的区域。她甚至在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减少了对林见夏某些“无关紧要”邀约的拒绝次数。

　　周五下午，林见夏发来消息，说植物社组织去学校后山认野菜，问顾知遥去不去。

　　夏天见呀：「据说这个季节的荠菜和蒲公英正好吃！还能学到辨认知识！一起去嘛？」后面跟了一个小兔子挎着篮子挖野菜的可爱表情包。

　　顾知遥对“挖野菜”这种活动毫无兴趣，她下午原本计划去实验室。但想到后山，想到可能出现的周屿，她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

　　G.：「几点？」

　　夏天见呀：「两点！生科楼门口集合！」夏天见呀：「你答应啦？太好了！【转圈】」

　　下午两点，生科楼门口聚集了十来个植物社成员。周屿果然在，他正和社长学姐讨论着什么，看到顾知遥和林见夏一起走来，他停下交谈，朝她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点头致意。

　　林见夏也笑着回应。顾知遥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便落回前方。

　　后山的空气比校园里更加清新，草木繁盛，野花零星点缀其间。社长学姐和周屿轮流给大家讲解各种可食用野菜的特征、生长环境和注意事项。

　　林见夏听得认真，时不时弯腰仔细观察，遇到不确定的，会拉着顾知遥一起看。 “知遥，你看这个是不是荠菜？叶子好像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顾知遥对植物分类学颇有研究，扫一眼便能给出准确判断：“不是。这是蔊菜，不可食用。” “哇，还好问了你！”林见夏拍拍胸口，一脸庆幸。

　　周屿在不远处听到她们的对话，走了过来，蹲下身看了看林见夏指的那株植物，微笑道：“顾学姐说得对，这是蔊菜。荠菜的叶子顶端更圆润一些，而且有独特的香气。”他随手在旁边拔了一株真正的荠菜，递给林见夏，“你可以闻闻看。”

　　他的动作自然，讲解清晰，态度无可指摘。

　　林见夏接过荠菜，好奇地闻了闻：“真的有股清香味！”她笑着对周屿说：“谢谢学长！”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林见夏洋溢着求知欲和笑容的脸上，也洒在蹲在她身旁、耐心讲解的周屿身上。两人凑在一起辨认植物的画面，和谐得有些刺眼。

　　顾知遥站在一步之外，看着这一幕，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绷得紧紧的。她没有说话，只是周身的气压无声地降低，眼神比山间的溪水还要清冷。

　　林见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顾知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知遥？”

　　顾知遥移开目光，看向远处层叠的绿意，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们继续。我去前面看看。”

　　说完，她不等林见夏回应，便迈开步子，独自朝着小径前方走去。背影挺拔，却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

　　林见夏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不解。她站起身，对周屿匆匆说了句“学长我先过去一下”，便小跑着追了上去。

　　“知遥！你等等我！”林见夏追上顾知遥，拉住她的衣袖，气息有些急促，“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知遥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任由她拉着衣袖。山风吹动她的发丝和衣角，带来草木的沙沙声。

　　“没有。”她的声音闷闷的。

　　“那你为什么……”林见夏绕到她面前，仰起脸看着她，眉头微蹙，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困惑，“是不是……因为我刚才和周屿学长说话？”

　　顾知遥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依旧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你想多了。”

　　“我才没有想多！”林见夏有些急了，声音里带上了委屈，“你明明就是不高兴了！从上次种多肉开始，你就怪怪的……知遥，你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告我？……我可以……改”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依赖，让顾知遥坚硬的心防出现了一丝裂痕。

　　顾知遥终于低下头，看向林见夏。她的眼睛清澈见底，里面清晰地映照着自己的身影，带着全然的信任和毫不掩饰的关切。那双眼睛里，此刻只有困惑和担忧，并没有对周屿或者其他任何人的特殊情绪。

　　一瞬间，顾知遥觉得自己那些隐秘的、甚至有些可笑的嫉妒和不安，在这双纯净的眼睛注视下，无所遁形，也……毫无意义。

　　她深吸了一口气，山间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稍微驱散了心头的烦闷。她抬起手，不是拂开林见夏拉着她衣袖的手，而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动作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没事。”她重复道，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一些，“只是不习惯……太吵。”

　　这个理由依旧蹩脚，但至少给出了一个解释。

　　林见夏看着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她似乎缓和了些的脸色，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但也不敢再追问。她乖乖地点了点头：“哦……那我们……慢慢走？不跟他们挤一起了？”

　　“嗯。”顾知遥松开她的手腕，改为牵住她的手，自然的，仿佛本该如此。“走吧。”

　　她牵着林见夏，偏离了大队人马的主路，走向一条更为僻静的林间小径。

　　林见夏的手被她温凉的掌心包裹着，心跳瞬间失衡。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看顾知遥线条优美的侧脸，脸颊悄悄染上红晕，刚才的委屈和困惑瞬间被巨大的甜蜜和安心感取代。她紧紧地回握住顾知遥的手，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们身上跳跃。山风吹过，带来不知名野花的淡淡香气。

　　顾知遥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林见夏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心里那片汹涌的暗潮似乎渐渐平息。她知道自己依旧不擅长处理这些复杂的情绪，依旧会因为潜在的“威胁”而失控。

　　但至少此刻，牵着这只手，行走在这片安静的绿意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像小太阳一样的人，此刻的光芒，只照耀着她。

　　而这份独一无二的温暖，她绝不会放手。至于那些不必要的波澜……她会找到办法，在自己的秩序之内，妥善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