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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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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温言终于迎来走出高考考场的时刻。
  校门外依旧是等待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向日葵花束——对比中考,却是少了些什么。
  她笑着走过去,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围。
  果然,真没来。
  陆晚晴揉揉温言的脑袋,高兴道:“咱家言言终于是解放了啊,哎哟累得小脸都瘦成这样了。”
  “还好啦,妈……”
  温杰也笑着去接她手里的文具,揽过她的肩膀。
  “晚上就跟爸爸妈妈回家吃饭,好吧?家里可是有惊喜在等着你。”
  “你俩不都在这儿嘛,回家我们吃什么啊?”
  “爸专门叫了个大厨来家里做饭,这会儿估计都快做好了。怎么样,期待不?”
  温言笑得乖巧。
  “期待,期待。”
  至于那惊喜,她倒已经有了几分猜想。
  按这两人平日的作风来说,家里可能布置了一些有点土气的气球什么的,可能还有蛋糕。
  姐姐当年高考完就是这样的,哈哈,布置家里的时候自己说土,俩人还不信。
  等三人回到家门口开了房门,陆晚晴和温杰神神秘秘地给温言让出位置。
  “言言先进,言言先进。”
  温言有些狐疑地瞧了俩人一眼便迈进家门。
  当看到客厅和餐厅里熟悉的气球装潢时,温言的心彻底安下来。
  “搞这么神秘干什么,我早就知道——啊……”
  “……”
  让她顿住的是从厨房那边突然出现的温致礼。
  她好像才刚下班,脸上还留着淡淡的妆容,穿着一身职业装。
  这是温言第一次看她穿职业装。
  短款黑色西装外套,修身白衬衫,半身西服裙,还有,高跟鞋。
  她正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排骨,也站在对面怔怔看着自己。
  那排骨与她这一身精致的装扮不太匹配,显得这个场景透露着些许滑稽。
  温言刚想笑出来——却见厨房那边又走出来个身影站到了温致礼旁边。
  是个男的。
  比穿高跟鞋的温致礼还高半个头,衬衫西裤,黑色方框眼镜。
  温言不想笑了。
  她皱起眉。
  这时陆晚晴和温杰也走了进来。
  “这位就是小周吧?
  那男人笑着点头打招呼。
  “哎呀,小礼你快歇着,好不容易回趟家也不知道换个拖鞋,怎么穿着个高跟鞋就端盘子去了,”
  说着,陆晚晴去接温致礼手中的红烧排骨,摆到桌上。
  “我们刚到家阿姨就招呼我们去端菜来着,没事的妈,鞋我穿惯了。”
  “哎哟小周还是客人呢,怎么能让你俩去端盘子呢。”
  温杰走到妻子的身边,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小礼啊,你跟言言也好久没好好聊聊了吧,快换个鞋,带着小周坐下,跟言言叙叙旧。端菜的事让咱夫妻俩来就行了。”
  “好的,爸。”
  温言独自坐在餐桌旁,沉默地看着温致礼带那个“小周”到玄关处换鞋,然后二人一起落座到她对面。
  既没有“好久不见”,也没有“最近过得还好吗?”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相顾无言。
  温言毫不掩饰自己打量“小周”的目光,皱眉仍是皱得明目张胆。
  那男人终是受不了这酷刑,讪笑着忐忑开口道:“你好啊,我叫周济,你姐姐的同事。”
  “你好。”
  温言回了他一个极其敷衍的笑,随即就把头撇向一边,摆明了不想多聊的态度。
  看着就很呆板的经典IT男,站在她姐旁边哪哪儿都不般配。
  周济见她这样,无措地朝温致礼频频眨眼求助。
  奈何温致礼也没有办法,只能回他一个歉意的笑。
  沉默的这会儿,温言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这个男的突然出现在自己家的所有可能的原因。
  如果温致礼回来是为了庆祝自己高考结束,那这个男的过来干嘛?
  无外乎,一切还算合理的猜想都只能指向同一种解释:姐姐要么已经跟这个男的谈恋爱,要么就八九不离十了,并且这两人感情状况应该很稳定。
  毕竟温致礼是那种,除了秦桢,从来不带过任何外人回家的人。
  何况今天爸妈都在。
  何况今天是自己高考结束的日子。
  温言越想脸色越差劲。
  就说,明明姐姐高考完的那天,回家吃饭就只是点的外卖,虽然点的很昂贵丰盛,但怎么到自己这儿还专门找了个厨子回家做饭,这显然不是爸妈那俩端水大师的作风。
  原来是今天还有一桩“喜事”在这儿等着。
  这时,温致礼不知道从哪儿轻轻推过来一杯奶茶。
  四季奶青。
  “言言,加了椰奶冻。”
  温言抬眼去看她。
  穿着职业装的姐姐有种和平日不一样的清冷美,微笑起来却还是温柔动人的。
  如果旁边没有那个笑得丑兮兮的男的就更好了。
  温言只“嗯”了一声,没再看温致礼,也没去动那杯四季奶青。
  没过一会儿,菜一盘盘被端上来,三人仍就相顾无言。气氛尴尬得让周济推了好几次眼镜。
  不一会儿,温杰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他的身后跟了一个穿厨师服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
  “菜都做完了,我走了哦?”
  “好好,谢谢你啊,这菜做得真好看,下次还找你。”
  “这话说的,尝了才知道这菜好不好。”
  那女人笑了笑,擦擦手,便离开了。
  那杯四季奶青随着温杰摆下这最后一盘菜而被挤到了饭桌的最边缘处。
  温致礼瞧了一眼,连未开封的吸管都仍在一旁孤零零地躺着。
  陆晚晴和温杰坐下来,两个人都乐呵呵的。
  “言言,这小伙子呢叫周济,是你姐的同事。刚刚啊,还是他专门帮你姐把行李搬回来的呢。哎哟,多麻烦小周啊……”
  “没事,不麻烦的叔叔阿姨……”
  温言的耳朵瞬间竖起来,她看向温致礼。
  “行李?……你要回家住?”
  “嗯,前段时间住的公寓房租到期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房源,就先回家住段时间。等找到房,再搬出去。”
  温致礼没有对视回去,而是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自顾自说着。
  一旁陆晚晴絮絮叨叨的声音响起:“我说小礼,之前我跟你爸说直接给你在公司旁边买个房嘛,你偏不要,我就知道现在这样租房啊麻烦得很。要我说啊,你别去着急找房的事好了,干脆在家里住着多好,你跟言言……”
  温言埋头扒拉了几口饭。
  这人,也就骗骗爸妈了。
  当初房都没找吧,直接推着个箱子背个包就走了。
  现在却带回来个男人说什么帮着搬行李……
  “诶,小礼小周,你俩……到哪步啦?”
  正念叨着让温致礼回家住的陆晚晴突然话锋一转,笑得揶揄。
  自己的女儿她最知道,从小就是礼貌疏离的性子,连亲近的女性朋友都没几个。
  今儿居然带回来个男人,想必是关系很不一般了。
  这男生,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目前言行举止也得体,工作也体面,很是让陆晚晴满意。
  只是温杰的脸色忽然有些沉,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女儿,现在有另一个男人要占据她的生活了,总归是有些不满。
  比温杰脸色更沉的是温言。
  “阿姨……我,我跟致礼……我们不急的。”
  周济腼腆地笑笑。
  温言蓦地感觉眼睛和耳朵都刺痛得很。
  怎么就你怎么就致礼了。
  一个人在这儿乱笑个什么劲儿。
  “啊是是是,你们年轻人嘛,是该等工作再稳定一点儿哈,来日方长,日久见真情嘛。小礼现在身边有你,你们平日里相互照顾着,我跟她爸就放心多了。话说小周,你家里……”
  温言撇了一眼温致礼,对方仍气定神闲地吃着饭,妈妈刚刚说了那么多,她都没出声。
  那就是默认了。
  “诶,言言,你说说看,这小周跟你姐姐坐在一起,是不是很养眼?”
  温言不明白妈妈的话题怎么就突然扯上自己了。
  陆晚晴女士从商多年的经验难带没有告诉她,温言并不待见这个“小周”吗?
  “姐姐很漂亮。”
  温言糊弄着答非所问了一句,也不管陆晚晴女士什么反应,只匆匆又扒拉了几口饭,哪怕碗里的白米饭干净得连一点儿油渍都没沾上。
  “诶这孩子……小周,你别介意啊,她护着她姐得很。”
  烦躁。
  异常烦躁。
  “言言,排骨。”
  温致礼轻声说着,夹一块红烧排骨往她碗里带。
  温言却像是避开洪水猛兽一样一下便把碗挪开,小脸绷得紧紧的。
  “我早就不喜欢红烧排骨了。姐姐。”
  最后两个字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温致礼一怔,夹着排骨的筷子还来不及收回,就那么滞留在空中。
  温言无声与她对望着。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惊讶,没有一丝愠色,甚至还参杂着一些反应过来之后的安抚。
  温致礼总是这样,温言止不住地想。她既不会生气又不会恼怒,她看着你,眼里永远都是包容与耐心。
  可现在,温言不喜欢这样的温致礼。
  不喜欢这样对谁都和颜悦色,装作无事发生的温致礼。
  不喜欢用本该只独属于她的温柔,去爱另一个人的温致礼。
  她想念从前那个在老师办公室里护着她,张口闭口都是“我家孩子”的偏心姐姐。
  她想念她。
  这边不对劲的气氛自然是引起了桌上所有人的关注。
  温杰皱着眉开口:“言言,你怎么……”
  “我不想吃了。”
  “不吃了?可是你姐姐才刚回来,你不……”
  “不了,我有点累,先去睡会儿。”
  温言将目光落在周济身上。
  “失陪。”
  “啊没事没事的,妹妹你去休息吧。”
  温言便不再看谁,起身朝房间走去。
  身后传来陆晚晴抱歉的声音:“这孩子平常挺乖挺懂事的,可能今天刚高考完吧,不知怎么的……”
  温致礼看了看她碗里没动几口的饭,还有那块显得多余的排骨,终是没说什么。
  ……
  温言关上门,将一切都隔绝在屋外。
  她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温致礼偏偏要选在她高考结束的这一天。
  她明明就知道,只要她回来,自己是会跟她好好相处的。
  因为她早就原谅温致礼当年说过的狠话了,温致礼一定看得出来。
  她想她,想她的温柔想她的笑,想念她身上淡淡的香。
  如果把每一次思念都比作一颗水滴,温言的心里一定早早就积聚起一个名为“温致礼”的海洋。
  一开始想起她时还是痛苦的,可时间越长,回忆里那个温和美好的姐姐就越占上风。
  于是那些令她不知所措的愁苦变得稀疏,在耳边回响的话也不那么刺痛了,远去的背影也不那么决绝了。
  她想她,入骨的思念战胜任何其他情绪。
  才三年。
  你就已经独自走得那么远了。
  强撑着洗了个澡,温言换了身衣服就重重地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高中三年积蓄下来的疲惫这才姗姗来迟,全都在此刻铺天盖地般的袭来。
  好累。
  这是温言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