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萧】夏夜》檀书方圆

17、第 17 章

　　聂无极走后，萧卿云一连几天都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总是反复出现一些无意义的片段，一会儿是浩渺星空下独自一人，一会儿是少时那场浩劫没能逃出去，葬身火海。

　　星空下他的伫立那样孤寂，仿佛已经独自沉默了千年万年；浩劫里也没有那个给他一线生机的人出现，他无路可逃。

　　于是睡醒的时候，格外思念师兄。

　　萧卿云沉默地看着漆黑的窗，一连几日都在下雨，整个空气潮湿微凉的。

　　闪电划过天际，隔着窗帘照亮一瞬，映出萧卿云湿润的眼角。

　　“师兄……”
　　他无声叹了一句，蜷缩起身体，将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当空突然打了个惊雷。
　　聂无极猝不及防，整个人一抖，从桌上醒了过来。

　　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聂无极面前还摊着一堆的资料，电脑屏幕因为太久没有指令已经息屏，映照着聂无极睡意朦胧的脸。
　　他打了个哈欠，目光瞟向左下角的日历。

　　为了能提前完成任务，他把后面的任务量都挪到了现在，分散到每一天，加班加点。
　　上面记得密密麻麻，每个日期下都备注了几行字，已过去的日期被划了杠，五月的第三行已经快划到了头。

　　聂无极看着下周开头的红圈，数了数日子，长舒口气，又打起精神继续未完成的作业。

　　这一夜，外面暴雨倾盆，萧卿云梦里却是个干燥的烈日晴天。

　　他又一次站在了一个巨大的仪器面前。不同的圈相互扣合，互相旋转，明明没有动力，却始终匀速转动。

　　他一个人沿着木梯走过长长的栈道，大漠的风卷起两侧垂下的纱帘，拍在身上，有种眷恋一样的温柔。

　　这里看地形是沙漠里的绿洲，萧卿云没去过西北，也只在书上见过大漠，但这片场景在他梦里出现过多次，仿佛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那么熟悉。

　　“卿云。”
　　忽然有人叫他。

　　萧卿云回头，见聂无极冲他笑:“怎么在这?”

　　萧卿云不应，只盯着他身后。

　　有个人落后聂无极半步，站在木柱的影子里，看不清身形。
　　但他们交握的手垂在空中，热烈的阳光下，清晰明亮。

　　萧卿云意识到了什么，不想让聂无极开口:“出来走走，这就回去了。”
　　他转身就要离开，不想再多看那个人一眼。

　　然而聂无极叫住他:“诶，等等，给你见个人。”

　　于是脚步猛然顿住。

　　萧卿云喉头干涩，把那句“我不想见”硬生生咽了下去，神情变得漠然。
　　他偏过脸，冷冷道:“谁?”

　　聂无极没说话，却有一只修长的手搭在了萧卿云的肩膀上。

　　指甲修剪的很干净，曲起的指节能看到一线隐约的青色，手背上的青筋伏于表面，显得温和又很有力量。

　　不知怎么，萧卿云心里的敌意一下消散了许多，他怔怔地顺着手臂向上看去，想知道这人会是个什么模样。
　　可还不及看到脸，便忽然醒了。

　　萧卿云坐起身，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蒙蒙亮，屋里还有些昏暗。
　　他下了床，拉开窗帘，却见院里的瓜藤已经顺着墙爬到了窗边，顶端开了一朵小黄花，在雨后天晴的风中摇摆着，上面还沾有昨日的水珠。

　　萧卿云盯了它半晌，渐渐释然。

　　梦里那个人应该也是个很好的人，师兄看起来很高兴。
　　这就够了。

　　暴雨之后的第二天格外热，一丝风也没有，家家户户开空调开电风扇，用电量过多，电线负荷太大，一下出问题了。

　　萧卿云刚回到家，才把书包放下，还没来得及做晚饭，啪一下黑了。小巷一整片黑灯瞎火，到处都在嚷嚷，“停电了！”

　　萧卿云倒也没慌，摸索着找着手机，给聂无极发了条短信：
　　【家里停电了】

　　家里有手电筒，在老爷子的屋里。萧卿云扶着墙一路摸了过去，借着手机的光最终在抽屉里翻了出来。
　　他推了下开关，毫无反应，看样子是太久没用，坏了。

　　萧卿云叹了口气，手机的光太弱了，也照不了多少，不然现在出去买个手电筒？

　　隔壁的猫从墙上越了下来，一步一叫地走到萧卿云身边。

　　萧卿云把它抱到膝盖上，这时聂无极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屋里有蜡烛。”聂无极接通电话后迅速道，听那边背景音很吵。

　　萧卿云嗯了一声，开了免提，把猫放下打算去找。

　　“学长。”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在背景嘈杂的乐声中格外清晰，在寂静的小院里也格外突兀。

　　萧卿云脚下一顿，瞥了一眼屏幕。

　　听这个音量，应该是离得很近。

　　萧卿云忽然烦躁起来。

　　他快步走到聂无极屋里，“哪个抽屉？”

　　聂无极正和旁边的人说着话，没听到他这一句，萧卿云得不到回应，也没再问，沉默地听着。

　　那边应该是个很热闹的地方，有人喊，有人笑，背景有人在唱歌，有音乐，有酒杯碰撞的声音。聂无极和旁边这人在说刚结束的小组作业，萧卿云听不太懂，只是觉得旁边这人说话声音也很好听。

　　学长吗……

　　萧卿云眼神空洞地望向漆黑的院落，想起来聂无极其实是喜欢热闹的，就像他喜欢美食，喜欢运动，喜欢可乐，他的喜欢和他人一样，都是鲜活的。

　　可自己对这些没有感觉。

　　能让他开心的不是灌汤包，是吃灌汤包吃得很开心的聂无极。

　　萧卿云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忽然想，也许他俩真的是不合的。

　　人走了之后，聂无极察觉电话另一端已经安静了很久，他看了眼手机，还没挂断，便问：“卿云？”

　　“在。”立即有回音。

　　聂无极便知自己让他等太久，“刚刚来人了，说到哪了？”

　　“蜡烛。”萧卿云又补了一句，“已经找到了。”

　　聂无极刚喝了酒，下意识点点头，末了又想起来萧卿云看不见，“好，打火机也在旁边。”

　　“找到了，点上了。”

　　回答很快，聂无极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要叮嘱的了，于是开始扯别的话题：“你吃饭了吗？”

　　“还没，刚到家，停电了。”

　　“有说什么时候来电吗？”

　　“没，正在抢修，估计一会儿就好了。”

　　聂无极听着这声音，看不见又摸不着，比起这边的灯红酒绿，电话那头静得听得见几声虫鸣，萧卿云的话音不远不近，语速语调都很舒服，听起来纯粹又干净。
　　——让他着迷。

　　聂无极脑海闪过日历表上密密麻麻的最后几天，决定先不说，留给师弟一个惊喜。
　　“那你……”

　　“师兄，手机要没电了。”

　　同桌人的酒杯不小心倾倒了，酒水顺着桌面流向聂无极这边，他起身躲过：
　　“那挂了吧，省着点，来电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

　　萧卿云看着手机电量最后一点红也走到尽头，屏幕黑了下去。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台阶上，蜡烛滴着泪，和他一起沉默在昏暗里。

　　小猫咪似乎感觉到了萧卿云的低落，跑过来乖巧地蹭。

　　萧卿云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你吃过了吗？”

　　边挠着它的下巴边说，“今晚就我们俩了，我给你做点饭吃吧。”

　　猫喵呜了一声。

　　“师兄不在，他……”萧卿云顿了顿，“他应该是在和别人吃吧。”

　　那边气氛很欢乐，是和这里不一样的生活。
　　师兄本来就有他自己的生活，他自己的社交圈，他和自己的关系，也只是他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罢了。
　　别想太多。

　　萧卿云抱着猫起身，绕过蜡烛往厨房的方向走，“还好煤气不用电，不然只能泡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