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你这个女巫 ...
-
这是一个平常的夜晚。
整个天空呈现幽深的深蓝色,万物皆静。
难得地,蝙蝠不上班,该有的狼嚎亦停止了。
只有一种生物还在活动,那就是──罪恶的人。
视野上下颠簸,急促的喘息就在耳边,反覆不停,好像有人在侧边。她不确定。她自己也在跑,没时间左看右看。没准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被追杀了。
至于追杀她的是谁?不清楚。
喉咙快被风吹破,火辣辣地痛着。没有夜视能力,她只能凭着自己对这森林的熟悉疯狂地奔跑着,三呎高的芦苇阻拦着她的步伐,让她越跑越慢。
最后竟然一脚踩进了泥潭之中。
“该死的!”她怒骂,又一边跺着脚。她走错方向了。
“天杀的!该死的!你这双没用的靴子!”怒骂声不断。
眼见这只鞋陷在泥里,她只得把它们齐齐脱下。
全扔泥里......死了她都不便宜给别人。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豆大的汗珠早已滴湿了长裙,几乎整条裙子都贴在身上,一阵寒意侵袭背后。
转过头来,燎原的火光居然照亮了天边的一角。状似流星,几近要砸到她的脸上来。
跑起来!跑起来!
心跳声已然盖过了开始的喘息声,在体内疯狂的尖叫。这样想着,因脱力而颤抖的双脚又跌跌撞撞地动了起来。
这一次不会再跑错了。换成泥潭的反方向,朝着山谷走去。
她就是从悬崖边跳下去,死掉,都不能被人抓住。
脚下的路逐步陟斜,充血的血管却失去足够支持,泵血速度越来越慢,头脑不再有一开始那样热。
跑不动了。她意识到这点。
“应该早点来这里的。”疲惫地说着。
可突然之间,一道女声却从她耳边响起。
“何必逃跑呢?人总归要面对自己的命运的。”
她的旁边有人?
猛的一回头,却发现除了寂静,空无一人。
此时,尚有点距离的火光突然拉近了距离,来到了她的面前。
来人的样子总算看得清楚了。是村子里的农民。
女的穿着长裙,男的裹着长裤。可脸却是洞开的。
脸上被撕了个大洞,鲜血淋漓,眼睛,鼻子,嘴巴一概不见了,发不出一点的声音。洞开的地方盛载着虚无,直觉告诉她消失的是人性。
没有人的形状,也没有了人性。
可惜腐烂的臭让她屏上了气,已然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这帮人疯了。心里止不任的害怕。
“害怕?你又怎么需要害怕呢?”
耳边的女声又来了。显然不需要说出声她也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所有的挑战都来自于天主,是天主赐予的机会。我们不应该害怕,而是要勇敢面对。”
“你就不想尝试一下吗?”
“不想。”她果断地拒绝,“这套说法不过是个谎言。”
如果真的有主,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去,她的经验告诉自己。
如果真的有主,她就不会受村子里的男人所骚扰。
如果真的有主,祂不会是个男人。
她的想法被再次洞悉,继而迎来了一阵的沉默。
“哈,”女声冷笑了起来,“真不愧是你啊。”
伴随着她的怒火,周围的人霎时逼近了上来,血肉糊在她的眼睛上,发出了一致的呜咽声。
她的血肉开始与周遭的人融为一体,也可以说是被吞噬殆尽。
在咽气的前一秒,被近乎于真实的声音用气音在耳边敲打,连带着那些人终于讲出了第一句话。
你这个女巫。
“啊──”
凄惨的叫声响起,穿破木棚顶,划破天际。
米娜总算醒了过来,是被自己的尖叫吓醒的。
坐在床上,静默了片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明明平日不会这样的,偏偏在梦里面控制不住自己。
米娜伸手摸额,满手都是汗。又要洗个澡了。
借着月光,她试图去够放在床尾的蜡烛。拿起来却发觉烧尽了,只得换掉。
“老皮尔斯!”
高呼着父亲的名字,米娜迷糊地重覆了好几次,一直没有得到回覆,她这才回忆起来,自己跟父母早已分开。
自从她开始做噩梦,到半夜必然会被惊醒,恐惧的叫声经常会把他们吵醒,而后他们成天都撞开门来检查自己的安危。
一直持续了半年才忍受不了,爽快地搬了家。
是她自己忍受不了。
即便村庄的人对她不怎么样,她的父母没有亏待自己,为甚么要受这样的苦?
所以她托人改建了家里已废弃的牛棚,自己住了进去。
也就是简单地改建了下,把那些散发着牛膻味的木板拆掉,再补一些新的,垒点石头,也算是勉强能住了。
自己活不了多久,这一点米娜早已预料到。
如今分开居住,也算是让他们提前适应一下。
跑去拿了新的,米娜托着新的蜡烛往山谷中走去。就是梦里的那个。
连天色也同梦中一样渗人。
米娜倒不是很害怕,虽然这些噩梦缠绕了她大半年,但是虚假真实仍然能分清的。
而且她要去洗澡。先前打的水刚好用尽,坩锅里的水根本不够用,原本打算明天去打水,现在只好提前了,直接提上木桶去就好。
离开自己住的牛棚(改建完毕),往右走几百米就是老皮尔斯夫妻住的地方,经过他们的屋子时,米娜特意放轻脚步,慢慢越过。
挺成功的。旁边鸡舍里的鸡都没有被惊扰到啼叫起来。
径直再走一公里,就走到了芦苇田里去了。
那就是她在梦中被困的地方。只是方位稍有不同,她不是从正面跑进去,而是侧面,所以才会一脚踩到泥里。因为方位不是很熟悉。
她慢慢的踱着步,晃荡着木桶,越过那片田野,来到了山谷附近。
不用上山,山前就有个小湖,大家一般在那里打水回去烧。
接完水,米娜直在往身上倒。装满,倒。又装满,又倒。反覆做了四五次才作罢。夸张的凉意总算平复了她的心情。
依靠着树她就近坐了下来,四周张望,但夜景之下能看到的不过是黑得发亮的小湖。
奇怪,梦中来到这里是多么的慌张,可现实坐在同样的地方却很平静。
米娜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有别于这里繁盛的荒芜。
视线盯着远方,没有焦点。
提早起来了,可以做甚么呢?
晚点要提水回家,要喂鸡,要割草......净是一些生活上的琐碎事。她有点百无聊赖。
日常生活就是这么枯燥。特别是没有了罗莎琳的陪伴,变得越来越无聊。
以前还可以跟烦人的培妮隔着两家人家对骂,现在......对方视她如神经病,根本不敢上来招惹自己。
米娜怎么不知道,新教猎巫人的风隔一段时间就该吹来了。培妮就等着这个机会告发她,跟教会里面的人说她半夜的尖叫是如何地折磨人,如何回荡在村庄之中,弄得所有人都不安生。
哦,对了。她还杀了一个人。她的一个追求者。
不知道是不是有风声走漏了,难怪最近围在她身边的男人少了很多。
又或者是培妮这个贱女人又嘴贱说了甚么?都不知道她哪来的胆量得罪自己。
有时候还挺好奇的,为甚么女生之间需要自相残杀。
她就不怕自己指她为共犯,最终一起被绑在架子上烧吗?当真是愚蠢至极。
就这样呆坐着,米娜感受着天色从深蓝淡化成浅蓝。
差不多该回去了。
否则老皮尔斯又要挨家挨户敲门来找自己。到时又要被人议论一番。
提着木桶,里面打满了水,自己身上又全身湿透。她走得比来时要慢。
如果有人刚好这个时间起来了,肯定要被自己吓一大跳。
从森林出来的,穿着白裙的鬼魂。
这样也好,没准新教的审判会来得更快一点。
四周环顾,这一路上开了不少花。她停下脚步。
随意瞟了几眼,有一些是有药用价值的,一些是有毒的。
都怪罗莎琳,现在这些邪恶知识是都跑进自己脑子里去了。
“这株是止血的,有必要的时候辗碎敷在伤口上就好;这株是治麻荨的,需要捣碎服用;这株嘛......就是好看而己!”
每次跟她一块上山,她都要在这嚷嚷这些植物有甚么用,怎么用。
明明都是不该言说的事情,罗莎琳却肆无忌惮。
让她收敛一下,是怎样都不会改的。反而会据理力争。
“这是都是有用的知识,是能够改变世界的存在,就应该所有人都学习一下才好!”
米娜每一次听到都只会不耐烦地说。
“我管它能不能改变世界?我只知道这些东西会让我失去性命而己。”
到这个份上,罗莎琳就不会再说甚么。
放下木桶,米娜蹲下来,摆弄那几株植物,点了点那几瓣花。
“这些花呢,没有药用价值的,只是用来辨别它的身份,要用的话可以把花去掉。”
哪有这么麻烦呢,全部辗碎不就好了。
想起罗莎琳的教导,她手圈着茎身,准备将牠们连根拔起。
可最后米娜犹豫了一下,手又放了下来。
算了,她心想,还有甚么好摘的?
反正罗莎琳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