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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这层遮羞布,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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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格外凉,卷着客栈门口挂着的灯笼晃了晃,把叶灵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她早早就站在台阶下,右手攥着剑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时不时往二楼的方向瞟。
显然是急着去黑松林,连半点等待的耐心都没有。
商惊秋踩着木质楼梯下来时,脚步声很轻。
她只穿了件素色外衫,手里没带别的武器,只把白天那根竹筷揣在了袖中。
“云舒不用跟来。”
见叶灵看向她身后空荡的楼梯,商惊秋先开口解释,语气平淡。
“不过是解决几个跳梁小丑,人多了反而麻烦。”
叶灵没反驳,只点了点头,转身就往镇子外走。
她脚步很快,衣摆被夜风掀起来,商惊秋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紧绷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竹筷,没说话。
黑松林里静得吓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刚踏入林子,就见不远处的空地上站着五个人,赵三缩在最后面,胳膊还吊在脖子上,脸色惨白。
而他身前,一个壮汉正横刀而立——那汉子满脸横肉,左眼下方一道刀疤从颧骨划到下颌,正是古二。
见商惊秋和叶灵走近,古二“嗤”了一声,大刀往地上顿了顿,震得周围的落叶都跳了跳:“就俩丫头片子?赵三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被俩娘们吓得找我们来撑场子?”
他眼神轻蔑地扫过两人。
“我看你们是找死,敢惹我们兄弟,今日就让你们埋在这林子里!”
“古二。”
话音未落,一只干瘦的手突然搭在了古二的肩头。
那人个子不高,穿得灰扑扑的,看着像个普通的猎户,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转得飞快,满是精明——正是陈一。
他声音粗犷又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别这么说话,”他朝叶灵拱了拱手,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青云令牌上,“这位可是青云宗的贵人,得尊敬些。”
古二撇了撇嘴,不情愿地把刀收了收。陈一则往前凑了两步,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过来。
那令牌也是青云宗的样式,却通体发黑,上面的青云纹路模糊不清,还沾着点暗红色的污渍,和叶灵那块莹白的令牌比,简直像个赝品。
“姑娘莫怪赵三鲁莽。”
陈一笑着解释,语气却带着几分试探。
“我们兄弟三人,六年前就受青云宗所托,在这青禾山附近做事——帮宗门采些珍稀草药,寻些锻造武器的矿石。”
他顿了顿,眼神闪了闪。
“至于用什么手段拿……我们不说,宗门也没问,时间久了,也就默许了,毕竟山里的东西难寻,不动点硬的,哪能轻易拿到?”
叶灵的眉头瞬间锁得死紧,她伸手攥住自己的令牌,指尖冰凉。
“不可能!”她声音发颤,却强撑着反驳,“青云宗乃名门正派,教义以仁为本,怎会默许你们强取豪夺,视人命如草芥?你休要污蔑我师门!”
话虽硬气,可她眼底的动摇却藏不住——陈一手里的黑色令牌,确实有青云宗的印记,绝非伪造。
陈一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嘲讽:“姑娘,这世间修行者多如牛毛,能大成者却没几个,机缘、资源就那么多,你以为光靠‘仁善’就能拿到?若我们不用些手段,哪来的草药滋养你们这些内门弟子,哪来的矿石给你们铸剑?”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在叶灵心上。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绝不可能”,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苍白的气音。
她想起宗门每年发放的珍稀草药,想起师兄们用的上好佩剑,从未想过这些东西背后,竟可能藏着这样的龌龊。
“其实今日也算不打不相识。”陈一见她动容,语气软了下来,“我替赵三给两位赔个不是,过几日还请姑娘们离开青禾镇,自家人何必闹得不愉快,伤了和气,对谁都没好处。”
商惊秋自始至终没说话,只靠在一棵松树上,看着陈一演戏,眼神冷得像霜。
叶灵却在原地僵了许久,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显然是在心里反复拉扯。
一边是从小到大信奉的宗门,一边是眼前赤裸裸的真相。
最终,她猛地举起剑,剑尖指着陈一,眼中的杀气几乎要溢出来,牙齿咬得咯咯响:“尔等宵小之辈,竟敢伪造令牌、污蔑我师门!今日,你们都该死!”
赵三虽然伤重,却也扑了上来,他没武器,就用胳膊去挡叶灵的剑,结果被剑气扫中胸口,瞬间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古二见赵三受伤,怒吼着挥刀砍向叶灵,却没注意叶灵的剑已经变了方向,“噗”的一声,剑尖刺穿了他的肩膀。
古二惨叫一声,却没退,反而死死抱住叶灵的腿,让陈一快跑。
陈一刚想往后退,叶灵却一脚踹开古二,剑再次刺来。
赵三又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扑过去挡在陈一身前,剑刃擦着他的后背划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林子里满是剑芒闪烁,夹杂着哀嚎和兵器碰撞的声响,鲜血溅在松树上、落叶上,染红了一片土地。
商惊秋默默转过身,背对着这惨烈的场景,指尖依旧摩挲着袖中的竹筷,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叶灵收剑时,手还在抖。
她喘着粗气,抬头看向陈一时,才发现赵三已经倒在陈一怀里,气息微弱,奄奄一息。
古二则躺在不远处,肩膀淌着血,动弹不得。
陈一抱着赵三的身体,突然仰头大吼起来,声音里满是悲愤,怒目瞪着叶灵:“你们青云宗欺人太甚!我好话说尽,道歉求和,你们却要赶尽杀绝!这就是你口中的名门正派?!”
他指着叶灵,手指发抖。
“不如我等!我们脏,却脏得磊落!不像你们,表面光鲜,背地里全是龌龊!”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突然变得决绝,将赵三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看向叶灵和商惊秋:“今日我知我难逃一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求你们放了我其他兄弟,青禾镇的事,杀人放火的事,全是我陈一、赵三、古二三人做的,与他们无关!”
夜风卷着松针和血腥气扑在脸上,叶灵握着剑柄的手止不住地发抖,剑刃却依旧高高举着,倒映出她眼底的偏执与空洞。
她嘴里反复呢喃着“不可饶恕”,声音又轻又碎,像被风吹得快散了,可眼神却死死钉在陈一身上,仿佛要将眼前的人连同那些动摇她信念的真相,一起劈成两半。
“师姐。”
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像冷水滴进滚油里。
商惊秋缓缓从树后走出来,素色外衫上沾了点落叶,却依旧气定神闲。
她没去看地上的血迹,也没理会陈一紧绷的身体,只一步步走向叶灵,脚步轻得没惊起一片落叶。
反观叶灵,听到这声呼唤时,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底的狂怒瞬间裂了道缝,握着剑的手竟开始微微发颤。
商惊秋走到她身侧,抬手轻轻覆在叶灵执剑的手背上。
她的掌心微凉,却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缓缓将那柄抖得厉害的剑扶正,剑尖一点点抬起来,最终稳稳对准了陈一的眉心。
陈一的脸瞬间白了,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连呼吸都放轻了。
剑尖离他的眼睛只有半尺远,他甚至能看清剑刃上未干的血迹,还有叶灵眼底未散的杀气。
生死悬于一线,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却连退都不敢退一步。
“当你在树身发现了一只蛀虫时,”商惊秋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叶灵能听见,像在耳边吹的一阵风,“树心,便已经烂了,可为什么树还是绿的呢?”
叶灵的神情猛地一怔,举着剑的手彻底停住了。
她顺着剑刃看向陈一,看着他眼底的恐惧,又想起方才陈一说的“宗门默许”,想起那些年宗门里从未断过的珍稀草药。
心底某个一直紧绷的地方,突然“咔”地一声,裂开了一道细缝。
“师姐,真的想知道吗?”商惊秋又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叶灵抿紧了唇,没说话,只是握剑的手无意识地松了松,又很快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还在挣扎。
一边是多年信奉的宗门,一边是眼前血淋淋的真相,她既想挥剑斩断这一切,又怕真相比剑更伤人。
商惊秋没等她回答,反而帮她握紧了剑柄,将剑刃又递进了一分,剑尖几乎要碰到陈一的眉骨。
“师姐,杀了他,能盖上这块遮羞布?”
这句话像重锤,狠狠砸在叶灵心上。她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片刻后,她缓缓松开了手,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那该如何?”